“我渴望展翅飞翔，做高空的神鹰，我妄图踩上云稍，听天堂的歌吟，也幻想走入……在这个秋风瑟瑟的时节，我们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秋季艺术节……”

“坐里边儿一个。”

“来这么迟？干什么去了？”

“厕所，”池欧拢了拢外套，“打电话。”

“和谁？”陈敛问。

“缪玲玲。”池欧淡道。

“不是池儿，你俩这关系不太正常啊？打电话能打这么长时间？咱俩打电话都没超过八分钟过。”

“她问我事儿，”池欧无奈道。

“什么事儿？”陈敛显然不为所动。

“甲骨文，”池欧撇了他一眼，“她最近看上一个古玩，还差十万块，打算解一个甲骨文搞点钱。”

“这甲骨文这么好解？”陈敛蹙眉道，“说解就解？”

“怎么可能，”池欧道，“她折腾小半月了，我都帮她查了十来本书资料也没一点儿头绪，估计没什么希望。”

“让一下，谢谢。”

池欧在旁人的言语中微微缩了缩身子，给人让出一点路，“下一个哪个班的节目？”

“好像是高一的小品，”陈敛道，“那姑娘长什么样子？你有照片吗？”

“有比赛那次主办方拍的集体照。”池欧道，“但我没存。”

陈敛：“……”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没有？

礼堂里时而闹腾得杂乱无章，时而整齐划一地捧场，时而安静沉默，台下座无虚席，门口还有几个挎着竹篮卖玫瑰的女孩儿。

节目一个一个走过，台上的人换了又换，池欧觉得眼睛都有些酸，疲倦地阖上眼假寐。

“下一个节目，是来自高二五班的双人合奏！”

池欧的眼皮又猛地掀开，宽敞华丽的舞台上，两个人走入池欧视线中。

时宁嘴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手拿着琴，一手提着裙摆，鬈丽的长发落在肩膀，极为漂亮。一旁是高过她一个头的尤辰舟，他脸上表情淡淡的，绅士地为她提着裙摆，伴着女孩儿的速度走入舞台中央。

整个过程中，礼堂里的尖叫几乎要没过主持人的介绍声。

没法反驳，他们的确很般配。

池欧暗暗想着，却心中不悦。

两人走到位置，深深鞠了一躬，而后分道扬镳，尤辰舟走至钢琴前落座，时宁架着琴站在另一边。

下一瞬，灯光全无，整个礼堂陷入黑暗。

一段轻缓的钢琴音响起。

礼堂一片沉寂，乐声在填满每一处暗地，犹似古时悬崖上的弹唱龙吟凤秽，在绝处寻找生机。而又不失它本身的动人。

看不清弹琴的人，池欧却能想象得到尤辰舟端坐琴前，深情弹奏的模样。

优雅而又沉醉，盛大而又华丽。

不多时，灯光在在尤辰舟头顶亮起，少年匀称婘然的身形落入人眼，尤辰舟神色专注，双手在钢琴上跳跃，纤长的手指如同优雅的舞者。

池欧的呼吸窒了一阵，他望着台上的男孩儿，心跳逐渐偏离正常。

“这是什么歌啊？”陈敛问，“没听过。”

“应该是他自己写的。”池欧猜测道。

“牛。”

“尤辰舟好帅啊。”

“成绩好还会弹钢琴，好想嫁给他。”

“得了吧，人家是时宁的。”

池欧想一拳弄死旁边说这话的人。

下一刻，时宁的小提琴响起婉转的乐声，女孩儿被照亮，灯光下她如同天使，安静地演奏着。

“你别说，还真挺配。”陈敛笑了笑，“是吧池儿？”

池欧没搭理他。

时间仅过去半分钟，合奏在一个类似于结束的音中忽然变换，原本沉缓的调骤然抬高，变得激烈而又狂放。

“我靠！”礼堂里有人喊了一声，“We are！”

池欧猛地一愣。

“我靠，池儿！海贼王主题曲！”陈敛激动地晃着池欧的手，“他还搞串烧？！”

池欧双眸微沉，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

十岁那年，两人在北京上小学。柳树长在河边迎风而荡，小孩儿奔跑着，气喘吁吁地停在尤辰舟面前。

“尤辰舟！我放学啦！”

那时尤辰舟每隔三天都会在这里等池欧放学一次，池欧也每次都会跑着来。

“慢点跑，小心摔倒了。”尤辰舟从小孩儿背上接过海贼王联名小书包，挂到自己背上。

池欧笑了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儿？”尤辰舟看了眼手表，转而笑着问他。

“去了你就知道了。”池欧笑嘻嘻地拽着尤辰舟的手，从河边走到一家琴行。

距离琴行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尤辰舟听到一阵钢琴声。

“就是这儿。”池欧带着尤辰舟在琴行门口停住，两人趴在墙上，猫着腰往里看。

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儿坐在钢琴前，专注地弹着琴。

“尤辰舟，”池欧小声跟他说，“你会弹钢琴吗？”

“不会。”尤辰舟说，“你很喜欢吗？”

“我每天放学路过这里，她都在弹琴，我听不懂，但是看着好厉害，”池欧笑着，“将来如果有人用钢琴给我弹海贼王主题曲，我一定跟她好！”

回忆在激烈的演奏中破碎，池欧坐在礼堂的椅子上，而那个曾经陪他去看女孩弹琴的人如今正穿着华丽的西服，在宽敞的舞台上弹奏海贼王主题曲。

少年神色专注，如同当年放学路上看到的女孩。

礼堂里很吵，有合奏的声音，有男生整齐的跟唱，有尖叫和鼓掌，但池欧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急促，热烈，狂风大作，也电闪雷鸣。

清晰可见。

一曲毕，两人停住动作，站起身，在舞台上深深鞠躬，灯光骤然亮起，礼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尖叫。

池欧觉得自己浑身烧了起来，他不知道解释自己的悸动，也无法辩驳。他不明白尤辰舟为什么总能想方设法讨好别人，有些事情明明早该被岁月遗忘，这人却总能不辞劳苦地一一捡起，然后藏在心底，又在合适的场合里，重新捧出来。

如同一个冥顽不灵的收藏家。

“池儿，你发什么呆？”陈敛也热血沸腾着，“你不是最喜欢海贼王？怎么一点儿不激动？”

男孩子对动漫的热爱让这一演奏无异于在学校广播站听到自家爱豆的歌，池欧的反应就显得格外不合群。

池欧缓了一阵，跟陈敛说：“我矜持。”

陈敛：“……”

“上厕所去吗？”陈敛问，“我憋好一阵了。”

“嗯。”池欧跟上陈敛，出了礼堂。

在路过化妆间的时候，他被刚卸完装的尤辰舟拦住去路。

“尤辰舟！”陈敛如同看到偶像，“太酷了你俩，是怎么想到这个创意的？！”

尤辰舟稍稍做了思考，“跟一个小孩儿的约定。”

池欧：“……”

明明没有约定。

“你们要去哪儿？”尤辰舟问。

“厕所。”陈敛道，“你去吗？”

“嗯，”尤辰舟点点头，“去抽烟。”

待节目一个一个地结束，尤辰舟赶在落幕前在礼堂门口买了玫瑰花，一路上遇到不少送花的女孩儿，他一一婉拒，最后买了一支颜色最艳的。

要送给他最喜欢的少年。

池欧在化妆间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本小说，其实他没什么心情看小说，脑袋里尤辰舟弹琴的画面挥之不去，让他此刻根本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干另一件事。

“在看小说？”尤辰舟的声音落在他耳边。

池欧听不得这个声音，心口震了一下，掀起眼皮去看他，“干嘛？”

“想送你花。”尤辰舟把玫瑰递出去，“收吗？”

池欧拿过花，左右看着，“哪个小女孩儿送你的？时宁？”

“不是，我自己买的。”尤辰舟心道，别想要时宁的。

池欧顿了顿，收下了花。

“池欧，”尤辰舟温温笑着，坐到了他旁边，“你以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

“谁给你弹，你就跟谁好。”

不等他说话，尤辰舟轻轻补上一句，“跟我好吧，池欧。”

池欧愣了愣，觉得脸有点发烫，半天憋出一句，“不行。”

“为什么不行？”尤辰舟失望地抿了抿唇。

明明只要说“不喜欢”就可以了，可是真正张嘴的时候池欧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他脸热得不行，垂着脑袋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行。”

尤辰舟想了想，自以为是地得出结论，于是再一次苦口婆心地说：“池欧，我不是都跟你说了，时宁喜欢的是我，不是你，你跟她没有结果的，但是我喜欢你，我能对你好，她不能。”

池欧那点脸红心跳被他硬生生搞得稀碎，他咬牙切齿地望着尤辰舟，怒声喊道，“滚！”

那天晚上，池欧做了一个梦，梦里尤辰舟穿着表演时的西服，站在婚礼的殿堂上，另一边，是穿着婚纱的时宁。

“尤辰舟先生，你愿意吗？”

“我愿意。”

两人缓缓靠近，在众人的喝彩中亲吻对方的唇，完成了婚礼仪式。

醒来时池欧憋了满头汗，他第一时间看向桌上的玫瑰，艳丽的花瓣躺在桌面，像是梦里尤辰舟甜蜜的笑容，池欧愤恨地抓起来一把扔进了垃圾桶。

“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