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很快结束，池欧把脖子上的奖牌摘下来塞进口袋，朝观众席的乔枫走去。
“乔老师，”池欧碰了碰他的胳膊，“醒醒，比赛结束了。”
乔枫睡眼朦胧地醒了过来，虚着眼看着散场的大厅：“什么时候结束的？被刷掉没你？”
“……谢谢啊，我第一。”池欧满脸无奈，“乔哥，到底谁是老师啊？陪学生来比赛，自己全程睡觉？”
“你懂个屁。”乔枫伸展着胳膊，“我这是对你实力表示肯定。”
池欧摇摇头：“我信。”
推了推池欧，乔枫一边说着：“走吧，有人来打扫会堂了，去隔壁辩论赛场再睡——哦不，再看会儿。”
池欧：“……”
来之前池欧还毫无怨言，毕竟这里实在也谈不上什么有意思的，能找点乐子总是不错的。然而当他挑好位置，和乔枫一同落座，而视线里砸入一个人影的时候，他才开始后悔。
怎么有尤辰舟！！！
池欧心里有个穿着恶魔装的小豆丁在哐哐撞墙。
“诶，看看何纪这老练的气质，将来肯定是个人才。”乔枫满脸欣赏地望着台上的何纪。
池欧顾不上附和与点评，只觉得实在是太他妈巧了，偏偏两个比赛竟然租用同一座楼，还以为比赛这几天可以短暂地逃离尤辰舟——如果也忽略对方不依不饶的信息的话。然而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
啧，该死的缘分。
“尤辰舟这孩子我看行啊，”乔枫推了推眼镜，“这临场反应都还挺稳的。”
“实际上关于在当今社会特长的发展机遇是否优于学历这一观点的提出，就是对学历所属地位的一种削弱，就像某样物品的地位如果足够稳固，那么便不会有人对它产生质疑。并且我方认为，在当下，学历是一种主流价值观，所以大家前仆后继，但正因为这种大势所趋的势头所影响，让学历也沦为一种普通的资本，而在这种情况下，特长无疑是一种可贵的东西。”
“据知，部分娱乐明星企业大咖并没有出色的学历，可依然在他们所属领域做得风生水起，这靠的是什么？是特长。”
“试问在学历满天飞的情况下，谁又能摒弃人的特长？”
正方辩手说完，哂笑而点头。
“有请反方四辩质询。”主持人说。
池欧的目光随之落到尤辰舟身上，即便他很不愿意看这人，但此刻却实在没法移开眼。
少年矜贵的脸颊渡着薄薄一层光，嘴角弧度正好合群，他曲指截起话筒，礼貌示意过后，慢条斯理地接上话：“您好，我方认为个例无法代替整体，如您所说的部分成功人士，他们在概念学中被称之为天选之子，但是众所周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拿到这样的成绩，就像另一个热爱程序的人不能凭借微软成为比尔盖茨。”
“在当下浮躁的世界里，特长的发展机遇永远处于未知状态，没有人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天选之子，也没有人敢当即笃定一意孤行会换来绝对的成绩。也许各大精英企业在选人之时无法避免对特长的要求，但学历依然是第一门槛，如果连学历都没有，没有人能看到你的特长。”
池欧琢磨了一会儿，嘀咕道：“说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这就是辩论赛的魅力。”乔枫道 ，“比打架有意思多了，是吧？”
池欧：“……你不是来睡觉的吗乔哥？”
“睡不着了。”乔枫理直气壮道，“你说这局谁会赢啊？要咱学校赢了的话，你这两天还能有个伴，我就可以回去给他们上课了。我去，这么一想可以啊。”
对，如果仁华在复赛也留下来了的话，将有两天的休息时间，住在和竞赛队的一栋寝室楼，之后再进入决赛，而刚刚晋级的池欧也必须留下来。
这就意味着，如果仁华赢了，他就得在这里和尤辰舟住几天。
好像不太合适。
池欧转了转眼珠，开始以最虔诚的姿态祈祷仁华输。
这样好像又不太道德。
算了。
听天由命吧。
“接下来进入票选环节。”
“第一轮杨武老师的印象票投给了正方。”
“yes，开门红。”池欧暗自窃喜。
“许德老师的印象票投给了反方。”
“啧。”池欧跨下脸。
“姜红老师的印象票投给了反方。”
池欧：“……”彻底凝固。
“第一轮印象票一比二反方胜出。”
“第二轮杨武老师的印象票投给了正方。”
“许德老师的印象票投给了正方。”
“有戏！”池欧惊喜地瞪起眼。
“有什么戏？”乔枫一脸看神经病的相，“站错了吧你？”
“姜红老师的印象票投给了反方。”
“第二轮二比一正方胜出。”
“最后是商讨票，零比□□方获胜！恭喜反方获得复赛胜利！”
池欧：“…………”
“另外，本轮比赛中的最佳辩手，是来自仁华中学的四辩——尤辰舟！”
灯光骤然聚起，下落的亮片扑了他一身，响亮的声音在整个会堂叫嚣，仿佛要向全世界宣告这个少年多么不得了。
“我去，可以啊尤辰舟！”
“我就说这小子不错。”
那一瞬间池欧也不由得怔松片刻，耳边的掌声如雷般惊人。看着台上的人，他却突然想起了对方的另一个样子。
大厅的热闹从耳廓开始消弭，周遭安静了下来。
哑巴。
是尤辰舟六岁时的代名词。
先天性残疾还是后天生长问题，从来无人告知。他只知道，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不会说话。只会学着别人的样子笑，像是刻板机械，很无趣，有时甚至让人厌烦。
当然这种厌烦在别人身上更为显而易见。那时池欧时常会看见有尤辰舟走过的路道，留下一两句同龄小朋友轻蔑的调侃。
“哑巴。”
“连话都不会说。”
尤辰舟从来不反驳，也许他根本没法反驳，可他甚至也不会露出一点委屈的神色。
如同机械。
身边的热闹一点一点复原，池欧的眸中重新站上灯光下熠熠生辉的少年，差一点就要和儿时的“哑巴”重合，却怎么也叠不完整。
那一刻池欧突然有点儿心疼他，虽然这阵疼来得有些晚并且不是时候。
下一瞬，对方的目光从人群中穿堂而过，停在自己身上。池欧冷不防一愣，终于从回忆里爬了起来。
他仓促地避开那炙热的眼神，转身离开人群。
奈何尤辰舟竟然还追了下来。
他步伐很快，追上时带着些喘，很惊喜的样子：“你怎么也在？”
“还能干嘛？”池欧没好气道，“比赛啊。”
“比赛？”尤辰舟脑子一转，“你不会在隔壁历史竞赛吧？”
“废话。”池欧道，“不然我在这儿跟你打辩论赛呢？”
尤辰舟毫不在乎他的冷屁股，怼着一张热脸往上凑：“你晋级了吗？”
“没，”池欧往前走，“别跟着我，我赶车回学校。”
“哦。”尤辰舟稍稍失望，“那我送你上车吧。”
“不用——”
“池欧。”不远处传来乔枫的喊声。
池欧双眼一闪。
大事不妙。
“池欧，哎，正好，你俩在一块儿呢。”乔枫笑着靠了上来。
尤辰舟微笑致意：“乔老师。”
乔枫点了点头跟他说：“咱学校来了两个男生是吧？正好这儿宿舍三人间，你们把池欧带上，我就先回学校了啊。”
“什么？”两人齐刷刷地愣住。
“噢，我说得有点儿乱，”乔枫整了整颜，“忘记介绍了，池欧是代表咱学校来参加历史竞赛的，就在你们隔壁，刚刚初赛过了，得留下来再比两轮，分配宿舍的时候你们辩论队的记得把他带上，我担心他一个人得跟别人打起来。”
尤辰舟：“！”
池欧：“……”
“不行！”池欧浑身写满了抗拒，偏偏还装得义正言辞，“我们得服从领导的安排，寝室不能随便调换。”
“这领导我熟，”乔枫笑着，“再说了寝室分配可以自主选择，别担心哈，乖乖住下吧。”
对方脸上慈祥的仪态分明在说——休想趁机跑出去！
池欧：“……”
“放心吧乔老师，”尤辰舟轻轻笑着，“我会照顾好池欧的。”
“行，”乔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交给你了啊，我看好你哦，比赛尽力就行，回来之后给你奖励。”
池欧就这么看着乔枫一甩手把自己扔给了尤辰舟，然后洋洋洒洒地走人。
尤辰舟微笑着目送乔枫离开，转身对上池欧愤恨的眼，忍了一会儿没忍住，低低笑了笑。
“恭喜啊，晋级了。”他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哄小孩儿一般。
池欧扭头瞪他，眼中尽是不爽。
“不如想想怎么讨好我，”尤辰舟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否则你这几天可能没法自由。”
偏偏池欧根本受不了这种挑衅：“老子想玩儿，你还拦得住？”
“当然拦不住，”尤辰舟微微凑身，“毕竟我喜欢你。”
池欧心跳漏了一拍，耳际漫上一点红。
“你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