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随着圆觉的动作停下脚步。

圆觉先是双手合十，又拿出自己的那串佛珠，慢慢将它放入宋霁月的手心。

“施主因果未消，观真师叔生前曾言，施主乃是明心寺的贵人，先前的念珠法力式微，不如从前，此物给予施主，可为施主挡灾。”

宋霁月的掌心依旧摊在那里，等棕色佛珠上温热散去，她轻轻摇了摇头。

圆觉笑得眯起了眼：“是我着相了，既然这是‘果’，就麻烦三位随我入内厅，听贫僧念一段经文。”

三人稀里糊涂地就被圆觉带入了内厅。

赵枝枝跟在宋观旁边，小声嘀咕：“这不就是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走在前头的圆觉背后好像长了一只眼睛，他慢悠悠地转过身看了赵枝枝一眼，还是那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但这一眼看得赵枝枝直冒汗，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好在沉默的气氛没持续多久，圆觉很快就停下了脚步。

内厅不大，装饰朴素，只有一尊小小的佛像摆在上方。

“这是明心寺的开始。”圆觉自顾自地介绍起来，“没有净空祖师就没有明心寺。”

宋观恍然，这应该是净空的佛像，不过明心寺的宣传怎么整的跟传销似的？一个个的，都不知道被净空灌了什么迷魂汤。

用世俗的角度看，净空就相当于普通人眼里的财神爷吧。这样一想，宋观又觉得可以理解了。

圆觉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盘腿坐在佛像旁的蒲团上，示意宋霁月坐在他面前。

赵枝枝迫不及待地指了指自己和宋观：“我们呢？”

圆觉合掌，闭目：“二位施主随意。”

他不再关注他们俩的反应，敲着身前的木鱼开始诵读经文。

与在琉璃宝塔一楼所听的经文不同，他念的是往生咒。

宋观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往生咒一般有两种作用：拔一切业障根本或得生净土。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应该和宋霁月相关。

但圆觉念的极快，在他犹豫是否要阻止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睛，额头还冒着细汗。

宋霁月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脸茫然地看向圆觉。

圆觉慢吞吞地从蒲团上起身，朝着佛像又是一拜。

他没回头，声音在内厅里环绕。

“三位施主，因果已消，贫僧不再远送。”

三人就这样被赶出了琉璃宝塔。

等踏上了下山的阶梯，赵枝枝一拍脑门，怒骂：“这绝对是诈骗！”她拍了拍宋霁月的肩膀：“小宋同学，我们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这大师一看就是想骗你的钱。”

一旁的宋观幽幽道：“他要我们给钱了吗？”

赵枝枝噎了一下，又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是杀猪盘！先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把我们身上有的全都拿走。”

宋观摇了摇头，没再搭理她，圆觉之前给宋霁月的那串灵骨念珠，就算把他们三个人全都卖了也买不起。

宋观不说话了，宋霁月又像被开悟了一样寡言少语，赵枝枝索性也不说话了。

一安静下来，三人才发现，这一番折腾已经到了黄昏。

西边的太阳就快要完全落下，那一点落日的余晖一点一点被吞噬殆尽，不过片刻，夜色就完全降临。

如果只是黑，大不了用手电筒照一照，但是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阶梯旁突然闪现出了幽幽的烛火。

并非鬼火，而是实打实的灯火。

宋观只看了一眼，就催促她们快点下山，只看路，不看灯。

宋霁月抓住了他的手，赵枝枝颤颤巍巍的又抓住宋霁月，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面。

“宋老师，这是？”

宋观牵着宋霁月的手匀速下着阶梯，察觉她的手出着冷汗，冷静地回答：“长明灯。”

传言长明灯不用任何燃料，无论刮风下雨，都能千年不灭。古代的权贵会在自己的陵墓中放置长明灯多盏，为死后的自己驱逐黑暗、照亮道路。

换而言之，这是陪葬品。

这并不合理，在正常的世界里，不会出现这样奇怪的事情。宋观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赵枝枝已经吓傻了，拉着宋霁月一个劲地问：“姐姐姐姐！你上山来的时候旁边有灯吗？”

宋霁月抓住了她的手，把圆觉给她的那串棕色佛珠串在了她的手上。

她似乎很平静。

“好点了吗？”

赵枝枝回过神，小声道：“谢谢。”

在旁边的宋观打断了这温情的一幕，他停下了脚步。

“应该没事。”

两人被拉得一个踉跄，迷茫地看向他。

宋观平定了一下心绪，指了指两侧的灯火：“赵枝枝同学，你还记得我们在琉璃宝塔第一层的时候，你念的那段简介吗？”

文衍宗驾崩当日，琉璃宝塔内的八十一座长明灯燃了七日，便不知所踪。

赵枝枝想起来了，但她瞥了一眼两侧的烛火，轻咳了一声：“宋老师，这数量看起来也不太对啊。”她更愿意相信这是鬼。

“是对的。”宋观肯定道，他闭上眼睛，缓了缓，才又睁开。眼前的长明灯并非对称放置，而是左边一盏，隔五层阶梯，右边又是一盏。看她们还害怕，他便讲了个故事。

距今为止所发现的燃烧着的长明灯，都会以某种方式很快被毁坏掉。

据说在17世纪中期，法国的格勒诺布尔，一名瑞士士兵偶然发现了一个古墓。进入古墓后，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他想要的金银珠宝，反而看到了一盏正在燃烧的玻璃灯。他把这盏至少已经燃烧了千年的灯带出了坟墓，送给了修道院，修道院的僧侣仔细保存着它，可惜的是，几个月后，一位老年僧侣竟然不小心把它碰掉在地上，摔碎了。

与此相似的另一件事发生在英格兰，不同的是，那盏灯是被一个身着盔甲、原本固定的雕像举着手中的某种武器，移动到灯附近，伸出手中的武器击毁的。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些趣事都已经无从考究，长明灯的神秘也流传至今。

听着宋观讲的故事，三人又慢慢向下走，直到走完最后一层阶梯，再回望时，原本照亮夜路的长明灯悉数消失在原地。

赵枝枝身心俱疲地搭在宋霁月的身上，看着她的表情。

“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怕？”

宋观站在一旁，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也不说话，就是看。

宋霁月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无知者无畏。不同于宋观的博学，她之前来的时候看到根本没多想。

宋观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凝视着她的眼睛：“圆觉为什么说你是明心寺的贵人？”他有预感，这就是一切的突破口。

宋霁月飞快地摇了摇头，就差把头给甩成了拨浪鼓。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坦白：“早上的时候，突然很想来这里，我本来想睡懒觉的，但一直睡不着，爬起来之后一出门往这里走，身体就变得很轻松。”

赵枝枝缩在一边，瞥了她好几眼，脸上写满了“你肯定是被鬼上身了”。

宋霁月只好把目光放在宋观身上，继续补充：“到了山上的时候，我看到了圆觉大师，他似乎非常意外，亲自带我到了琉璃宝塔的最高层，也就是第九层。然后他问我，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她顿了顿，把这段回答略去：“我如实回答后，他让我坐在那里，会有人来接我。后来，你们就来了。在山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但是一下来我就好多了。”

等她一口气说完，赵枝枝开始神神叨叨地围着她转圈圈。

宋霁月侧耳一听，原来她在念叨“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她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连忙拉住赵枝枝：“冷静，我虽然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那肯定不是鬼上身。那种感觉是温暖的，不是冷的。”

赵枝枝抓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显然没相信。

看着她俩，宋观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圆觉念往生咒给宋霁月听，会不会是想要消除宋霁月身上的业障呢？毕竟身为父亲的宋应军做了不少恶事，按照父债子偿的思想，因果可能会延续到宋霁月身上，让她承载这份业障。

思考间，宋霁月突然掏出了拍立得。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下，她摊了摊手。

“来都来了，拍个照片吧。”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配合地拍了照片。

拍完照后，心事重重的三人顺利回到了景福镇上。

旅店老板看到宋霁月先是松了一口气，听到他们还要再订两间房，为难地看了眼房间，摇了摇头：“除了小姑娘原来订的那一间房，就只剩一间空房了，你们两个小姑娘挤一挤吧，都是熟人，怕什么。”

宋观毫不犹豫地接过房卡，看都没看她俩，就转身去了房间。

快进房间时，他还善良地回头看了一眼：赵枝枝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宋霁月上了楼。显然，她还是认为宋霁月之前是被鬼附身了。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宋观刷了一下房卡，踏入房内，关上房门，一气呵成，彻底隔绝了赵枝枝的目光。

一夜无梦。

剩余照片数量：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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