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巫马鹏程下葬，举国上下这日不做生意、不农忙，着素衣，送别先皇。

阿毛如期将信与那筐海鱼送至碧水居，莫青尘打开信笺，上面写道：

见字如面姐姐原谅阿醉不能亲自与你道别与姐姐相识的这十年阿醉非常开心

记得一次于醉生堂吃酒一个酒蒙子耍酒疯想占隔壁邻桌姑娘的便宜 姐姐见机一根竹箸打麻那酒蒙子的咸猪蹄轻功一去持羽扇狂打他几巴掌彻底将他打蒙 招店小二将其拉至堂外示众其脸上的巴掌印惹得众人哄然大笑后姐姐若无其事地坐下继续吃酒阿醉顿时觉得姐姐不仅美若天仙 而且洒脱自在不失大家风范有姐姐在身边阿醉引以为豪立志成为姐姐这般洒脱仗义之人

姐姐此次随师父南下 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阿醉不在之时还望姐姐多保重身体还有阿醉会替姐姐讨回公道姐姐妹妹的下落阿醉也会想法子帮姐姐的最后姐姐可不要忘了阿醉哦 阿醉也会想你的阿醉

莫青尘看着看着泪水不自觉地滑落下来，阿毛见莫青尘哭了，便问道：“莫先生，您没事吧？”

“无事。”莫青尘心里想着：阿醉，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却视我为至亲……等姐姐伤好了，便去寻你。

莫青尘当初就是因为南宫醉很像他的妹妹，才久居太叔桃花岛。

太叔伯陵因路途劳累，送别先皇后情绪低沉，整日待在绥棱苑，独自一人喝着茶下着棋。东方璟诚带着南宫醉他们出宫逛集市。

这里的集市似乎比太叔桃花岛上的集市热闹许多，市面上不仅有他们当地的特产，也流通各地的东西，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出宫后的南宫醉终于放松下来，拉着太叔锦一试发簪、买蜜饯……巫马周政紧跟其后付钱，太叔炎彬负责拿东西，巫马周政见南宫醉露出笑容，长舒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卖墩饼嘞，又大又香的墩饼嘞，卖墩饼……”

“墩饼？”南宫醉好奇地走上前，看了看摊主制作墩饼的过程，首先，用水将麦粉搅拌，和成面团，待发酵后用面杖擀成大圆饼，置于平底大铁鏊中，再用文火慢慢烙之，炕干水分、皮微焦黄而瓤干香醇。

“客官，要来块墩饼吗？小店墩饼个儿大、厚重、瓷实，一个可管几顿温饱，要不要来块？”

南宫醉瞧见那墩饼个儿头应有五六斤重，准备跟摊主商量：“你……你这饼也太大了，这……这……”

“客官，瞧你这身装扮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这么跟你说吧，咱这墩饼之所以做得这么大，是由讲究的，一方面作为出征战士的主要干粮，另一方面士兵遇到突击作战之时，可做护具，起到盔甲之用，当然啦，咱们普通老百姓亦可食用，一块墩饼可解一家几口之饥，客官，要不这么着吧，你们一行人差不多可食一块墩饼，买一块大家分着吃……不就行了。”

“还可做盔甲之用？”南宫醉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向巫马周政。

巫马周政点了点头，补充道：“战士一般以两墩饼一组，在每个上钻两个眼儿，再用牛皮绳系好，前胸、后胸各搭一个，在突遇作战时，墩饼起到了盔甲的作用。更难得的是，敌军射过来的箭，扎在墩饼上，被战士拔出来后，又可用来射杀敌军。墩饼能‘吃箭’，也成了我军获胜的一大法宝。而后战士们便把墩饼又唤做‘锅盔’，亦就是用锅烙出来的硬面盔甲。”

“这位公子说得对，这锅盔就是墩饼，墩饼就是锅盔，我国有个习俗，但凡出远门，家中必烙锅盔，让出门人带上，即可食用又可防身。”

“原来如此，好，给我来两……五块墩饼。”

“好嘞，客官且于邻摊面摊稍作歇息，即刻为客官呈上。”

南宫醉一行人坐在那里，太叔炎彬被邻座的面香馋得直流口水，于是他们便又点了五碗岐山臊子面。

正当他们吃得正尽兴，街对面搭起了擂台。一开始是杂耍表演，南宫醉还想着吃完过去观看，没想到不过半炷香工夫，擂主老板马财贯让演职人员下台，一位独眼老伯便拉着一位双足拷脚链、双手被捆上、嘴巴被堵上的少女上擂台，马财贯大声说道：“方才的表演，大家都可看得尽兴？接下来，老规矩，这个‘表演’会让大家更尽兴……走过路过都不要错过啊，都来瞧瞧，这位少女……可美啊？”

台下路人纷纷起哄，“美~美~美~”

“小模样，长得还挺标致。”台下不少男子贼眉鼠眼、色眯眯地盯着台上的少女。

路人的起哄声引起了南宫醉一行人的注意。

“老苏头，介绍一下你女儿的情况，让大家知个底儿呗。”

老苏头看了一眼擂主老板马财贯，此时也如台下好色之徒一般盯着他女儿，抿着嘴叹了一口气，说：“这位是我老苏头的养女苏念，年芳十五，不但会上茶端水、洗衣做饭，而且姿色尚好、臀比尚佳……好生养，买她不亏。”

苏念流着泪直摇头表示万分不情愿，老苏头也没有正眼瞧上一番。

台下路人开始问价。

“那……这怎么卖啊？”

“一百半两钱。”

“一百半两钱……有点多了，能不能少点？五十半两钱，可卖？”

一位进平都赶考的书生程渡路过扬言道：“一百半两钱确实过多，但五十半两钱又过少，我觉得对中，七十五半两钱适好。”

老苏头与这台下买家一来一回，像是买菜似的，南宫醉看到这一幕，硬生生地将手中的墩饼扣出一个洞来，巫马周政他们似乎也吃不下去，更看不下去。

当老苏头同意以五十半两钱卖女儿，台下买家上擂台，走到苏念身边，一边将钱递给老苏头，一边上下打量着苏念，围着苏念，拍拍屁股，摸摸腰，不停地咽口水，紧盯着苏念，大声喊道：“还不给我这小媳妇儿松绑？”

马财贯撇了一眼买家，小声嘟囔着：“长得贼眉鼠眼的，配你真浪费。”

老苏头拿起石错打开脚链，松开手上的捆绳，拿开嘴中的麻布，正当买家准备牵苏念的手离开之时，南宫醉将手中的墩饼砸中买家肮脏的手，然后使用轻功飞到擂台上，将苏念护在身后。

太叔锦一姐弟俩也轻功过去，巫马周政与东方璟诚紧跟着跑过去。

买家痛得在擂台上直打滚，南宫醉怒视着台下起哄的路人，路人吓得陆续跑开。老苏头也吓得直哆嗦，准备逃跑，但被南宫醉一把抓住衣领，马财贯也想逃跑，却被太叔锦一与太叔炎彬拦住。

南宫醉义正言辞地问巫马周政：“我想请问陛下，私下买卖人口，按照南平国律法，允否？”

“不允，私下买卖人口，触犯我国律法第二百五十条，乃是牢狱之重罪；将女子当成玩物摆弄，触犯律法第三百八十条，此乃死罪！老苏头，你可知罪？！”

“国丧不到半月，杂耍取乐，扰先皇清净，此乃对先皇不敬；私贩女子，故弄玄虚，此乃对律法不遵，老苏头、马财贯，谁给你们的胆子？啊？”

老苏头吓得跪地求饶，不停地为此举狡辩。

“陛下，我是不得已啊，家中有六个孩子，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我年事已高，挣不得多少钱，只能卖掉……她来养活一大家子，再说，她就是个养女，我供她吃喝，她不得报答我呀？”

南宫醉听完更加火大，提起老苏头，大声呵斥道：“就是个养女，养女难道就不是人了吗？就该被当成物品一样当卖吗？不是血亲骨肉你都可以卖，日后指不定变本加厉，将家中孩童逐个卖掉！老苏头，你人老珠黄，得过且过，而她呢，才不过十五，大好年华，差点毁在你的手里，你可有良心？”

太叔炎彬附和道：“我看，要卖，也应卖你。”

东方璟诚向老苏头啐了一口：“呸，狼心狗肺的东西。”

太叔锦一安慰苏念。

“老苏头，看来你还执迷不悟，来人，将他拉入刑狱，三日后示众当斩！”

马财贯吓得蜷缩在地，南宫醉将手中的佩剑的剑柄抵住马财贯的下颚，道：“马财贯，马老板，看方才这情形，你没少干这买卖人口的事吧？”

杂耍表演者们顺势告发马财贯表面搭台益演，实则不仅压榨他们，而且在他们表演之后经常让人上台买卖女奴，之后便有不少人带着家中的女子前来当众交易，私相授受不少银两。

“马财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我看这最该死的人是你！”

“我……无话可说。”

“马财贯，欺压百姓、倒卖人口，悬羊头卖狗肉，罪加一等，其罪当诛！来人，压入刑狱，与老苏头一样，三日后斩首示众！”

书生程渡见状落荒而逃。

巫马周政看着台下众人，大声喊道：“如若此等事情在我南平国再次发生，下场可就不是他们斩首示众这般简单，诛灭九族，都不为过！大家最好不要知法犯法，否则，朕……绝不姑息！”

此时，一根细如发丝的毒针射向巫马周政，耳朵一向灵敏的南宫醉听到毒针闻风擦过的声音，举起手中佩剑挡住毒针，同时南宫醉手中的佩剑向外一扩，毒针反弹回去，刺中暗藏在东南方的屋顶上的刺客，刺客当场毒发而死。

不日前救下莫青尘的江湖大侠全程坐在南宫醉他们方才坐的面摊桌子的邻桌，悄无声息地观看这出戏。

这位大侠边走边说道：“这毒针我见过。”走到南宫醉身旁笑着又说了一句：“咱们又见面了。”

南宫醉拧眉看向他，疑惑地问道：“又见面了？咱们？”

“在下傅子宸，一名江湖游侠，前不久在途径西沙国青阳山之时，救下一名男子，那男子与几名挖坟人打斗，夜色沉重，不慎遭对方毒针偷袭，那毒针就是方才那刺客所用的毒针。”

傅子宸昼夜视力极佳，方圆百米，目光所及之处，皆清晰可见。

“挖坟，青阳山，莫不是姐姐？”

“姐姐？啊……不是，是名男子，男子。”

南宫醉笑着看向他，问：“那男子是不是很美？”

傅子宸仔细回想：“嗯……是挺秀气的。”

“那就对了，就是姐姐，太好了，竟在这遇到好心大侠，太开心了，在下南宫醉，大侠可以像他们这般唤我‘阿醉’就行。”

傅子宸虽不知南宫醉为何唤莫青尘一名男子“姐姐”，但总归是与南宫醉正式认识了。

巫马周政假装喉咙不舒服，咳了几声，将南宫醉拉回自己的身边。

南宫醉他们将苏念送回家中，但苏念迟迟不肯进门，最终跪下求巫马周政带她回宫，做什么都成，就是不想再进这让她生不如死的家了。

巫马周政下意识地看向南宫醉，南宫醉看着他，长舒一口气，说：“陛下，要不……”

“你当真愿意？”巫马周政看着南宫醉，再次确认。

南宫醉没有读懂巫马周政的言外之意，“啊？”了一声，巫马周政无奈答应带她回宫。

南宫醉检查刺客的尸体，发现其后脖颈处印有“笙”字的象形图案，加之傅子宸与莫青尘的描述，断定是黄沙洲岛的人，至于是沙洛笙还是旁人想置巫马周政于死地，现在还不得而知，如今仅知晓黄沙洲岛的沙洛笙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随后，巫马周政便让奉常朱理（掌管律法的大臣）修改律法第二百五十条和第三百八十条：私下买卖人口者，诛九族，知情不报者，牢狱之刑；买卖、侮辱女子，视女子为玩物者，诛九族，知情不报者，亦是死罪。

虽然律法上写得明明白白，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种事情仅凭虚无缥缈的律法是制止不了的，皇宫中有多少宫女是自愿入宫的，宫外的女子有多少是自愿为娼的，苏念今日遇到南宫醉，算是众多苦命女子中的一名幸运儿。

见到今日这种情形，南宫醉暗自发誓：在这乱世中，身为一名女子，哪怕只有微小的变化，也要争取为她们搏上一搏，不为声名，只为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