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分中午接到董铮电话，他说今晚带她出去吃，让她不要做饭。陈分下班直接去峰亮楼下等董铮。距离学校坐公交车半个小时的江城cbd区域，出入各种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这是陈分第一次看到这些人，关于未来的职业，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十分钟后，董铮与三个年轻人一起，背着双肩背包从高耸的写字楼走出来。一出大门，董铮就看到侧边花坛边的陈分，他快步走过去，牵住她的手，与身后的几个同事打招呼。

陈分发现其中唯一一个女的，是半年前曾一起吃过一顿火锅坐中间的那个女孩子。董铮给他们一一互相介绍，两个男孩子分别叫李仁坚、高勇，在江大读大三大四，女孩叫曾其露，与董铮同班。

三人中，高勇最热情，他说，周末峰亮有团建，欢迎带家属，我们周末见。

陈分笑着应下。

董铮侧头看陈分，面对需要应酬的人，她就会露出这幅笑容。眼睛笑得圆圆的，嘴角扬起但是不露牙，最神的是眼神，透出一种小女孩的乖巧到近乎讨好的意思。

董铮摸摸她的背，对几人说要去吃饭，先走。牵着陈分转身走了。

那个时候江城开始流行吃必胜客，陈分虽没去过，但也知道贵。董铮不觉得贵，作主点了披萨、意面、鸡翅和饮料。餐很快上齐，陈分拿了块披萨，味道还不错。董铮帮她将饮料中冰块捞出来，他坚持他不能吃冷凉的东西。

待陈分吃完手中的披萨，董铮开始说正题，“峰亮的策划部现在有一个实习生的空缺，我问了人力资源部，可以接受内推，所以将你的简历发过去了。”

陈分愣了，“你说什么？简历，什么简历？”

董铮说，“我替你做了一份简历，投给峰亮的人力资源部了。”

陈分无措地放下手中的饮料，“我没有想去峰亮实习啊。”

董铮语气笃定，“你可以去的，今天周五，下周一人力资源部应该会给你电话，刚好周末我们在家练习一下面试。”

陈分感觉与董铮不在一个频道上，她还是问，“你说的实习生是要做什么？我能做？”

“说白了就是打杂的，除了简单的文案工作，还需要做一些部门的行政工作。回去我把工作职责发给你。”

陈分嗫嚅，“我考虑一下吧，超市这边还需要人。”

董铮拍拍她的手，“超市的工作可以先做着，等峰亮的确定了再去辞掉。”

陈分心中不愿，但又不好表达出来，峰亮的实习机会是多少人抢破头都得不到的，董铮这么笃定地说会通知她去面试，他肯定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她不想辜负他这一番心意。

这晚的运动，陈分的投入度不高。董铮对她早已熟谙，停下亲吻，问她怎么了，陈分推说今天超市来货，有点累了。

董铮皱眉，“超市的工作，直接不做算了。”

周五周六晚是董铮最肆意快活的日子，一次又怎么够。

周六一觉睡到午后，醒来，董铮已经从江城师范的教师食堂买了饭回来，有陈分喜欢的小炒和他自己喜欢的卤菜。

吃过饭，董铮拿了一沓资料出来。最上面是他给陈分做的简历，下面是面试注意事项和峰亮的资料。

陈分看着简历，右上角是她的大头照，她披着头发看着前方微笑，有几缕头发随风飘起，是一个漂亮明朗少女样。

陈分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看衣着应该是与董铮同居后没多久的春天拍的。

董铮笑问，“照片好看不？”

陈分点头，“我们去马鞍山森林公园拍的？”董铮点头。那天两人去踏青，董铮找朋友借了个相机给陈分拍照。

陈分不自在，习惯性躲避镜头，其实她是不喜欢拍照的。关于拍照，陈分有段不太好的记忆。

十三岁那年的年初二，陈志勇一家从老家回来。在镇上车站下车后，陈分劲头十足一人走在前面，到了河堤街，她从暖瓶里倒了一大杯水灌下去。本以为爸爸妈妈和哥哥在后头很快到家，结果看完一集电视，他们才到家。陈分问陈志勇为什么这么慢，陈志勇不自然地说，他们去拍了全家福。

陈分没有问为什么不叫我一起，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转头专注地看起电视。

陈分想起以前每年的初二，全家都会去镇上的照相馆拍全家福。可什么叫全家福，没有陈分还叫全家福吗？

过完年没多久，陈志勇和陈志文一家开始商量陈分过继的事情。

陈分从回忆中收回思绪，看向董铮。既然董铮希望她去峰亮实习，她就尽力试试吧。董铮对她这么好。

董铮给她做模拟面试，又叫她将峰亮的资料背熟。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了。到周一，陈分果真接到峰亮人力资源部的电话，约定周三过去面试。

陈分听董铮的，穿简单的白t恤、蓝色长牛仔裤到峰亮面试。等候室里，一排的白衬衣黑西裤或西装裙，青涩的面孔放进成熟的套装里，极不相称。这时陈分的穿着倒显得清新自然。

很明显策划部经理更喜欢自然随意的陈分。次日陈分收到了峰亮的入职通知。对方通知她一周后到峰亮报到。

陈分到此更加犯难，她去峰亮面试本是为了不辜负董铮的期望，但内心并不抱期望。超市的老板对她很好，前段时间她为迁就董铮的上下班时间，要换成白班。白班同事本不愿意换，是老板施压强行给换了。一周的时间，超市老板也不一定能找到接替的人。

董铮听她说接到入职通知，很高兴，叫她在学校等他，一起去教师食堂吃饭庆祝。陈分估摸着时间，先到食堂打好饭菜，几分钟后，董铮走进来。他坐到陈分的对面，满面春风说我就知道你行的。

陈分不出声。董铮碰碰她的手，“怎么了？”

陈分嗫嚅，“超市这边的工作，我怕老板找不到接替的人。”

董铮说，“现在暑期确实不太好找人，你和老板说了没？赶紧跟他说，让他快点找人。”

陈分摇摇头。

董铮说吃完饭我陪你一起去找老板，跟老板好好解释一下。

陈分说好。

饭吃到一半，李语菲与一个陌生的女孩走过来。她面带微笑语含亲昵，“好巧。你们也来这吃饭？”

陈分笑得淡，“好巧。”

李语菲说，“我带我同学来参观学校。”她给两边的人互相介绍。顺势坐在了两人的旁边，

又像是与董铮很熟，说，“你们江大什么时候开学啊？”

董铮说九月一号。

李语菲说，“我们宿舍的人都想与你们宿舍的人联谊呢？陈分说你们大一很忙，大二之后应该没那么忙了吧？开学之后两个寝室联谊一下怎么样？”

董铮看对面陈分只顾低头吃饭，装作没听到这话，应付道，“开学之后我问问室友。”

李语菲掏出手机，“要不加个联系方式？确定好了你直接给我电话。”

董铮脸色冷了些，“我问过之后让分分告诉你。”

李语菲像没察觉董铮的冷漠，娇声道，“好的呢，尽快哈。”

董铮与陈分快速吃完饭，走路去超市。夕阳给校园浓上一层金色的滤镜，陈分一言不发，两人相牵的手中一层薄汗。董铮掏出纸巾擦擦两人的手，问，“怎么了？”

陈分赌气不出声。

董铮拉住她，弯腰低头注视她的脸，“说，怎么了？”

陈分感觉心中十分委屈，却又觉得这委屈不占道理，还是说不出口，但要她像往常那样装作无事发生又实在不甘心，在董铮的注视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董铮吓一跳，慌乱给她擦泪。擦了又涌出来，他一把抱住她，将她的头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很快感觉到胸口的湿意。这是两人在一起以后陈分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比高中那一次的内疚心焦更甚。他在脑海中回想这段时间的相处，唯一能想到的是，陈分要去峰亮实习，她是不是对此感到有压力，可陈分不是因为压力会哭的人，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

董铮不着急发问，他低头轻吻陈分的头发，夕阳下的黑发有金色的光圈，洗发水的香味混杂着夏天淡淡的汗味，是董铮深深着迷的味道。直到怀中的人渐渐平静下来。董铮给她擦干眼泪，不嫌热地仍抱着她，温声问，“要不要聊聊？”

陈分哭过之后心生悔意，嗫嚅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这着急认错的态度，让董铮心中怜意疯长。

陈分说不出对不起什么。董铮耐心地等了会，见她还是沉默着不知说什么样子，干脆牵她手转身往家方向走，“回家吹空调，吃西瓜，好不好？冰箱里好像还有两支小布丁。”

陈分心动了，跟着走。

董铮又说，“明天早上我陪你去找超市老板。”

陈分顿住，“还是今天去说吧，早一点说老板好早一点开始找人。”

董铮说好。

超市老板听说陈分是要去峰亮实习，痛快地答应她一周后的离职。最后还对董铮说了句，“你女朋友挺好的。”

董铮揽住陈分的腰，“是的，她很好。”

从超市出来，董铮悠悠地说，“没想到超市老板还挺年轻的。”

陈分听出一些意味，问，“你不是见过的吗？”

“见过几次，但我不知道他就是老板。”

陈分低头抿唇笑了。

回到家，董铮催陈分去洗澡。待陈分进了浴室，他开了客厅和卧室的空调，剖了半个西瓜，插上勺子，再推开浴室的门。

陈分被董铮从浴室抱出来安置在沙发上，他回浴室收拾地板。以前一直都是陈分在收拾，直到这个月陈分来例假，腰痛，那晚收拾好了浴室出来，她扶着腰，董铮靠坐在床头放下手中的书，给她揉腰。从那天起，董铮就接手了洗完澡收拾浴室的事。

此刻，董铮从浴室出来，看到陈分捧着半个西瓜挖得正开心。他挨靠在她身边，陈分挖了中间一块递到他嘴边，“很甜。”

董铮咽下西瓜，调低电视声音，说，“我们聊聊。”

陈分认命地点头。

董铮问，“今天伤心地哭，是因为什么事情？”

陈分用勺子戳西瓜，断断续续地说了李语菲几次要她安排和董铮寝室联谊地事情。她语气娇嗔，“我拒绝了几次，她还因为这个跟我闹不高兴，你今天却答应她。”

董铮说，“我没有答应她，我只是说要和室友商量。”

“那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她？”

董铮摸摸她的肩膀，“第一，我不知道你和她关系如何，我要是直接拒绝显得不给你面子。第二，我寝室那群饿狼，也有想找女朋友的。你为什么要拒绝她？”

陈分撅撅嘴，“李语菲是江城本地人，她读十四中的，一个班说不定有一半的人读江大，她要是想找江大的男朋友，根本不需要通过和你们寝室联谊。”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分说，“她就是对你感兴趣，我猜的，她自从在寝室楼下见过你一次后，有意无意找我问你的事情。”

董铮说，“联谊的事情就算了，你以后也与她保持距离。”

“早就保持距离了。”

董铮又说，“以后这些事情你要跟我说。”

陈分点点头，“你初中的时候可高冷了，嫌弃所有让你觉得麻烦的事情和人，你现在变了好多。”

董铮点头，“以前有些高傲，但出了春旺镇，荷川市，才知道这个世界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但他并不被陈分转换话题，“除了联谊的事情，还有其他让你伤心的事情？”

陈分沉吟不语。

董铮追问，“去峰亮实习让你有压力？舍不得超市的工作？”

陈分说，“好像都有点。”

董铮说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当初没进峰亮的时候也紧张，但真正进去了以后才发现大家都差不多，甚至好多正式员工也不如我。

陈分心想，我又怎么跟你比，你从来都是考第一的人。但她也不再说什么，至于董铮不与她商量就替她做决定的事情，她现在也觉得没什么了，董铮是为了她好，而纵观她身旁，也只有董铮对她这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