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制住黛西的锁链看不见另外一头，那样沉重的铁链条在半空中没有一点质感，戚禾看见黛西手腕上的伤疤被揭开，血液重新渗过皮肤，往下流淌。

黛西的表情没有痛苦，又或者她可能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空荡荡的眼睛里好似深渊，与之对视就会变得无法思考。

可偏偏那一线的嘴唇在微笑，不知道是在宽慰，还是在真情实意地感到轻松和愉悦。

这时候，戚禾很冷静，在没有发现对面诡异有任何恶意的情况下，她一般不会选择逃跑，这是多年来和诡异打交道而得来的经验。

更何况，她手里还有黛西亲自给她的眼球，这或许会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戚姐……？”有些虚弱的声音从戚禾身后传来。

她回头一看，发现李梦萍和她的队友已经醒来，正依靠在墙角恢复体力，两个人的脸色都很疲惫，有一种竭力后的空虚感。

一场客套的寒暄本应该上演，只是戚禾还没开口，进入诡异状态的黛西先弄出了声响。

她的脑袋又开始转动，像齿轮嵌合，每一次转动都会发出声音。

“你们……不是说要带我走吗……”

黛西的微笑恰到好处，让李梦萍想到之前遇见的某个NPC，这样的笑容出现在黛西脸上，一点都不优雅。

她瑟缩了一下身子，对方这个样子真的简直不要太恐怖，流着血，伤痕累累，嘴角带笑。

若是直接大开杀戒倒也还好，偏偏是这副好像还存留着理智的模样，动不得，打不得。

由于之前的漩涡，原本紧紧闭合的窗帘完全被吹开，露出能够看到窗外景色的窗台，戚禾瞥一眼天色，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时间不早了。”

她是想说，距离今晚开直播没多少时间了，得快点结束才行。

戚禾对着黛西点点头：

“走就走呗，你现在这样，用飞的更快。”

这话说得非常认真，戚禾低着头走向李梦萍她们，因为房间内地板上杂物实在是太多，到处都是破掉的花瓶碎片，她得小心。

听戚禾这么说，李梦萍伸手捂住了眼，没有半点说戚禾不好的意思，但她真的好想知道女神到底是怎么说出这么幽默的话的。

“能站起来不？要不我再抱你们一程？”戚禾问。

短发女连忙摆手拒绝，嘴上很委婉：

“不用了，我们能自己走。”

她一个起身，整个人还有点摇晃，硬是扶着墙坚强地站起来了，甚至还能面不改色地去拉李梦萍，后者动作比她更快。

不开玩笑，从这个副本出去，她们俩的鞋子肯定光荣退休了，需要换双新的。

那叫抱么，戚禾完全就是拖着她们两个到处跑！

黛西见戚禾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似乎有点不开心，但因为没有眼睛，做不出什么有实际意义的表情，谁也没看出来她此刻的情绪。

她盯着那两个女人看了很久，身后的黑雾蠢蠢欲动。

“黛西，你知道我们怎么才能逃出去吗？”

戚禾仰着头去看漂浮在半空中的少女，后者抬起手，手腕上的铁链跟着摇晃。

“我……我要杀了他……”

“谁？”戚禾皱眉，这多简单的事啊，怎么不早点说。

“诺兰。”

除了正在对话的戚禾和黛西，剩下的两人听到要杀掉诺兰公爵，心里都是一惊。

这一新郎，一新娘的，就直接开撕啦？

想到黛西身上被虐待而导致的伤，她们心里都不太好受，这是拥有正常共情能力的人都会有的感受。

“走吧。”戚禾略微沉思，随后很快向李梦萍她们挥手，示意她们动作快一点。

希望还能赶上直播，戚禾想。

三人走出房间，走廊外又是另外一副光景，走在最前面的李梦萍难受地捂住了口鼻。

浓烈的血腥味几乎侵占了空气里的所有味道，原本干净整洁的走廊，血液一路从地板飙到墙壁，随处可见的破碎的画框，撕碎的肖像。

更令人惊惧的是，还有不少残破的肢体……

“断手断脚不要乱扔，注意公共卫生。”戚禾皱眉。

被撕得烂碎的肢体就像是被屠夫宰剩下的“次品”，白的皮，红的肉，胡乱地堆砌，又散乱地抛洒在走廊。

甚至因为撕得块状太小，很多都分辨不出来是哪些部位，在这些东西里面，人的头发就像猪的鬃毛一样好辩认。

头发还在，那脑袋呢？

反正现场是一个球状物体都没有，脑花黏糊糊地黏在任何可以附着的东西上，恶臭熏天的同时给予感官极大的冲击。

短发女当场就吐了，还好没吃晚饭，只是干呕。

戚禾很平静地绕到了她们前面，即使踩到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也没有便显出丝毫不适。

“你们不是有口罩吗，拿出来戴上会好很多。”

李梦萍赶紧拿出之前的口罩，戴上之后才稍微得以喘息。

可惜这只是口罩，而不是防毒面具，她想她可能会考虑在之后的副本准备一个防毒面具，总觉得会在很多场合都能用到。

但是，游戏副本里用来存储的空间容量太珍贵，她的选择还是得根据实际情况随时更改。

黛西轻飘飘地跟在戚禾头上，对面前的场景视若无睹。

“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样？”

冷静下来的李梦萍发出疑问，自从穿越到这个时间节点，周围的时空总是在变化，稍不留神就不知道她们又进入了哪个时段。

“大屠杀，看来杀人者心里的怨念很重噢。”戚禾语气意味深长。

随即她面不改色地往前走，步伐灵活，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到污渍最少的地方。

裙摆边缘的白色蕾丝层层堆叠，宛若空中漾出的浪花，戚禾面带微笑，甜美可爱的面庞恬静得像画中的贵族千金。

微卷的长发随之摆动，她在血腥之上起舞，是开在这份污浊之上独一无二的花。

黛西如影随形，始终悬空在戚禾上方，看起来像是戚禾手中的气球，主人在哪，她就跟随到哪。

李梦萍痴痴地望着戚禾的背景，因为看过太多次戚禾的直播、录播、视频切片，她对戚禾是那样熟悉，熟悉到连对方的性格她都有独特的心得。

但她在这一刻突然品尝到一点可望不可及的滋味，那些影像、文字资料里记录的戚禾远不如现实中的戚禾这样鲜活和生动。

真是不可琢磨，她咬着舌尖，保持清醒。

戚禾的实力有目共睹。

在直播热榜第一的名号打响出来的也不过是人诡恋的猎奇主播，但戚禾在直播间与观众的谈笑风生、拌嘴和打趣，这种真实的亲切感在当下显得弥足珍贵。

在玩家论坛同样有很多与戚禾有关的帖子，除却红娘的身份，她的实力和来头同样为人们所津津乐道，诸多猜测和亲历者的口述让她愈发神秘。

听闻，戚禾虽然喜欢单打独斗，看似不近人情，但在玩家论坛里，不少人都发帖讲述戚禾救过他们的经历。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明明只是因为任务而关注，却在还未见面之前就已经钦慕……

“……！”

手背猛地被打了一下，李梦萍惊醒般回神，发现自家队友正表情怪异地看向自己。

短发女一言难尽地走在她面前，踩过戚禾踩过的地方，丢下一句话：

“收敛一点行吗，你不怕吓到人家吗？”

“靠啊，你是痴女吗？”她压低声音，很显然不希望这句吐槽被任何人听到。

李梦萍摇摇头，面带羞赧，跟了上去。

……

戚禾对身后的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正忙着和头顶上那个看起来挺恐怖，但暂时人畜无害的诡异交流：

“你说要杀掉诺兰，他在哪里你知道吗？”

黛西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变得有点激动了，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她说话就是不流畅，声音也怪怪的。

“不……不知道。”

“好吧，”戚禾无所谓地耸肩，“不是多大的事。”

“那目前的消息指向的只有今晚了，今天听女仆说他晚上要回来。”

“但是他真的会出现吗？”戚禾仍然在往前走，鞋袜上的血污越来越多。

黛西不说话，只有她身后的黑雾还算活跃。

“你打算把我们困在这里多久呢？”

“如果要杀掉诺兰的话，不放我们离开，可没办法做到噢？”

戚禾眯起眼睛，其实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虽然黛西不在她面前，她的笑容没有谁能看到，但她在面上的礼貌还是很到位的。

“嗬呃……嗬……”

奇怪的声音从黛西的口中发出，那听起来并不像是人类的发出来的，即使她是诡异，但这具还算是人类的躯体，在正常情况下显然也做不到。

她的身体其实很破烂了，内在的腐朽也好，外在的伤痕也罢，这具躯体已然无法再支撑下去。

碎肉从黛西身上剥落，像历经风霜的树皮一层层地裂开，往下掉落，但她已经没有新生的皮肉了，掉落的肉身之下连骨头都没有，是一片深渊。

李梦萍和短发女错愕地看着前面突如其来的变化，瞪大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黑色的漩涡重新转动，雾一般的东西凝聚、重塑，像张开巨翼的恶龙，直冲冲地往下扑过去。

而戚禾离它不过几尺的距离。

那扑面而来的恶意和黑暗，戚禾的眼睛仿佛蒙上一层黑纱，下一秒，通体坚硬的流星锤凶狠地砸在对方身上。

戚禾握着锤身，脸上不再平静。

“说好的私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