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叹息道：“怎么会呢，一开始夫人怎么问大少爷都不开口，夫人想去问吴小姐，毕竟两家相熟多年，怎么会因为她成了孤女便不管她呢？大少爷这才说出原因：吴小姐怕了武将的生死无常，她母亲一生都担惊受怕，本就不硬朗的身子都没熬过吴提督。她不想做她母亲，更不想有一个随时可能战死的夫君。后来小姐去见了吴小姐，吴小姐让小姐好好劝劝大少爷，大少爷何患无妻，早日娶妻，为明家开枝散叶，才是正途。”

秋霞听得忘记了手中的剪子和绢布，等她眼泪落在绢布上，才发现绢布已经被剪子剪坏了。

她实在没想到，大少爷和吴小姐有过这么一段故事，但是吴小姐说的话她又十分理解。秋霞一家人都生活在边境小城，吴小姐所说的都是真的，那里很多人都早早的结婚生子，想要留下些什么。

秋霞带着些许颤音问：“那大少爷呢？”

碧波：“大少爷说，战事不平，何以为家。他不求吴小姐等他，但他会扫平战乱，再回来提亲。”

秋霞明白了小姐对于二少爷婚事的敏感，扫平战乱，谈何容易。现在大辛朝，西北有匈奴，东北有金人，东南时有倭寇进犯，唯有西南算是安于一隅。正如吴小姐所说，早日结婚开枝散叶才能延续血脉，而大少爷婚事遥遥无期，二少爷似乎不喜爱女子，三少爷不过幼学。

明珠听不到屋内的交谈，她走来走去突然停在了阳光下，眼睛盯住院门不眨，她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忍不住了，我要跟二哥挑明那晚的事情！”

明珠想清楚，便左手拎起裙子，甩开肩膀快跑到前院。

前院伺候的小厮见明珠脸色潮红，也脸色一红低头问道：“小姐可是有急事？老爷刚才回来直接去了后院，并不在前院。”

明珠没注意到小厮的表情，她停在了院内树荫的地方，缓了口气抬头问：“二少爷在吗？”

小厮：“小姐赶的不巧，二少爷刚出去不久，二少爷刚一出去，老爷便回来了。”

明珠：“他自己出去的吗？”

小厮点头道：“二少爷自己出去的，没带下人。”

没带下人，极大可能是去办私事，她接着问：“大少爷呢？”

小厮摇头道：“还没回来。”

奇怪了，大哥早上不是和爹一起出门的吗？结果爹回来了，大哥还没回来。

明珠最后问了一句：“靳先生在吗？”

小厮接着摇头道：“靳先生等了半日，蒋先生一回来，他们便出去了。”

明珠没精打采地往回走，刚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来前院扑了个空，回去的路变得又长又冷，刚才快跑发出的汗被风一吹，甚是清冷。

*

明珠等了几天，终于等来了好时机——二哥休沐。

像以往休沐的日子一样，二哥会带明珠出去四处逛逛。明珠没想太多，一大早她便起来，打发雨露去前院问问出行时间。

雨露欢快地蹦跶回来，脸色红润，嘴角飞扬道：“小姐，我有好消息说给你听。”

“哦？”明珠挑眉道。

雨露喜色道：“大少爷叫住了我，问我来前院做什么。我说完后，他说，那今日便来个明家兄妹同游，他要给三少爷告个假，带大家一同出去游玩！”

以为小姐会很开心，雨露才兴致冲冲地一路跑回来，可为什么小姐看上去一脸失落。

碧波接收到了雨露寻求帮助的眼神，她摆摆手示意雨露先下去吧。

碧波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为明珠顺了顺发尾，低声说：“小姐别着急，事在人为，只要看准时机，一定能找到没人的时机逮住二少爷询问。”

*

蒋彦卿接到明景扬的出游邀请时，身体下意识想拒绝。但脑中浮起了三国演义，他便一口应下了。

那日从甘露寺回来，他便寻到了大辛朝版的三国演义，名叫煮酒英雄传。怪不得他穿过来两年多，第一次听说这本书，实属书名误人！哪怕叫煮酒论英雄，他没准都想翻一眼看看。

煮酒英雄传远没有三国演义厚重和有趣，这更坚信了蒋彦卿的想法：这是穿越人写的书，之所以写得不够翔实，是因为脑子记得不够清楚。

蒋彦卿原名叫蒋晏清，生活在有电有网的全球化时代，前一天晚上他还在熬夜打游戏，第二天早上醒来就是在一张硬棒棒的木床上。经历了不愿意接受、愤怒、沮丧后，他开始担心现代的肉身是活还是死，自己还能不能回到自己身上。

就这样又纠结了一段时间，他习惯了没有电没有网，上厕所没有马桶，洗澡没有淋浴头的生活。

要不是遇到了明珠，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想起过去的生活了。明珠，到底是不是煮酒英雄传的作者？

*

明珠站在马前不上马，她昂首向蒋彦卿的方向后，转头问大哥：“他怎么也来了？”

明景扬转头看了一眼蒋彦卿，疑惑道：“他不能来吗？我和他一见如故，彦卿有些巧思妙想，值得一交。”

明珠耸了下肩没做声，她弯腰曲背低头检查马的肚带是否勒紧。

明景行年纪尚小，骑术不精，再加上他自出生到现在一直在京城内生活，没机会勤加练习，因此明景扬将幼弟带在身边，共乘一骑。

明景朗本打算带妹妹出城玩，他还惦记着上次大哥说的城外流民，想要出城确认一下。但今日出行人多，还带上了十岁的弟弟，他打算下次休沐再出去。

因此，当明景扬问他打算带明珠去哪儿玩时，他说，城里逛逛吧，最近因万寿节的到来，城里热闹得很。

到达集市把马缰绳递给小厮后，一行五人在集市上游荡。集市上人声鼎沸，摊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市井气息十足。阳光透过青瓦屋檐洒在繁忙的集市上，明家四兄妹和蒋彦卿三三两两地走在集市的街道上。

明景朗身着青色长袍走在最前面，他习惯性地打量四周环境，而在周边的人看来是目光锐利如剑。有的小贩见了他的冷脸赶紧转头，生怕被他盯住不放。京城大官太多，他们这群小商贩实在不想摊上麻烦。

明景扬悠然地背着手逛集市，跟在他后面明景行最为兴奋，明景行的目光在各色摊位上游移，等他眼前一亮时，脚速也跟着上来了，他瞬移到明景行身后说：“二哥，我要吃炸糕。”

说完后，他转头看向明珠，问道：“姐，你吃吗？”

明景行假哼了一声说：“既然问她吃不吃，为何不让她给你付钱。”

明景行挠挠头，傻笑道：“你俸禄高，我和姐姐零花钱少。”他的声音虽不大，但右侧的蒋彦卿和身后的明景扬兄妹都听到了明景行的答话。

蒋彦卿忍俊不禁，只听身后的明景扬笑道：“孺子可教。”

一路走过来，明景行的小肚子也跟着挺了起来，他拉住明景朗的衣角，“二哥，我想喝点茶消消食。”

明景朗：“你可真是没出息，走吧，咦，大哥他们呢。”

明景扬在砚台摊上寻摸砚台，明珠还站在话本摊子面前，翻着话本挑选。蒋彦卿借着买话本的由头站在明珠身侧，时不时偷瞄明珠的表情。这几天，蒋彦卿不仅看完煮酒英雄传，还看了明珠手中的林娥冤。

明珠手中捧着薄薄一层的林娥冤，双目紧紧盯着书页，神情专注。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的表情由最初的专注渐渐转为惊讶。

书贩商想催促停留在书摊前的人，不买便早些离开，别占着位置影响他做生意。但一抬起头，看到眼前女子的容貌，他一下子忘了口中刚要说的话。

明珠猛然抬头，青葱般的手指指向书摊上的书说：“这本，这本，还有这本，我要了，多少钱？”

书贩商还在发愣，他的夫人双手用力把他推到边上满脸笑意道：“小姐可是要这几本，一共一百文。”

明珠点头，从随身的荷包中数出一百文打算递给她。明珠还没来得及将手伸到对面，便被蒋彦卿手中的折扇拦住了，“明小姐，这家似乎定价不低，不如我们去其他书摊上再看看。”

书贩缓过神来，将他夫人用力推回原位，笑容可掬道：“公子说的是，实在抱歉，我家婆娘第一次随我出摊不了解价格，六十文便可。”

明珠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蒋彦卿，见他点了点头，便又重新数出四十文装回荷包，剩下地放在了书摊上。

买完话本，明珠侧身问道：“你不买吗？”

蒋彦卿收起了扇子摇了摇头，明珠转过身向着前面的茶楼走。方才，二哥见她和大哥还不想走，便先带景行去了怡茶楼。

明珠和蒋彦卿二人走在路上，比刚才一行人走在路上收到的目光还多。也许世人皆八卦，刚才一行人贵气十足，人多势众，大家没多眼看，只怕看多了多生事端。

现在他们两人一男一女走在人潮汹涌的集市上，男俊女俏，甚是惹眼。路过瞥过的人们大多都回头再看了几眼。

蒋彦卿用余光留意着明珠，只见她面对人群中打量的目光面不改色，若是有人盯她盯得紧，她便冲人一笑，继续前行。

进了茶楼，明珠直奔二楼靠窗的位置。蒋彦卿跟在她身后，暗道，看来她经常和明景朗一起来这家茶楼。

坐下后，便有跑堂来上茶。

明珠左顾右盼，没发现大哥和二哥。她问坐在对面的明景行，“大哥和二哥呢？”

她今日有心想找机会和二哥独处，但景行缠二哥缠得紧，最后她反而和蒋彦卿一起落单在了书摊旁。

她倒是想过趁着和蒋彦卿独处的机会，机探一下二哥和蒋彦卿之间的关系，但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因为明珠自知没有套话的能力，若是直接问怕是唐突了蒋彦卿。

明景行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慢悠悠道：“大哥还没过来，二哥说刚看到个人，去打个招呼。”

明珠疑声道：“什么人？”

“不知道。”说完，明景行继续看向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儿。

茶桌是四四方方的桌子，四人坐刚好，若是人多，便要分为两桌了。明珠坐在蒋彦卿对面，明景行靠着窗边坐，他反坐在条凳上，头朝着外头看景，显然是喝饱了水打发时间。

明珠润了润喉咙后，也跟着向外望去，对面的是胭脂水粉铺。要是带着碧波出来，她必是要掺着明珠去逛逛，想到这里，明珠嘴角扬了起来。

她的嘴角没扬起几秒，便掉了下去。蒋彦卿见明珠脸色凝重地望着对面。

对面的胭脂水粉铺也是有两层楼，楼上多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打发时间的地方，不仅种类更多，还有可供人休息的椅子。

明珠看到的景色，蒋彦卿的位置同样能看见：对面的二楼窗前落着一把椅子，椅子前方是胭脂架子，架子前有一着淡青色裙子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方胭脂，笑脸盈盈地和坐着的男子说话。

蒋彦卿见那男子转头后，与明珠道：“那不是李副统领吗，明兄可是去和他招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