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喣,本硕就读于B市R大法学院。在仁纳律所执业三年,擅长民事诉讼、刑事辩护。他在当地是个小有名气的律师,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出名的吗?”
蔚泽说:“因为什么?”
符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心有余悸地往后方瞄一眼。
宋喣正跟在他们身后。
十几分钟前,赵闻达突然回到律所,一得知蔚泽把宋喣拐跑了,气得当场拨电话骂过去。随后,符悦就被赵闻达叫去办公室,首先挨了一顿臭骂,然后被告知宋喣是他老人家请来的专职律师。
符悦当场就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感觉,而当她看到宋喣的履历时,震撼到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从办公室出来她就一直候在门口,等着蔚泽和宋喣归来。终于等到两人走出电梯,她马不停蹄向前给宋喣庄重鞠了一躬,就差跪下叩拜了。
蔚泽听着符悦在耳边叽叽喳喳,眼神却不自觉朝斜后方飘。符悦手掩住半边脸,接着前面的话,说:“因为他逆天的办案量和连续五次无罪辩护成功的战绩。”
蔚泽:“连续……五次?”
符悦点点头:“没错。要知道,我国顶尖的刑辩律师,有过十几起无罪辩护成功的纪录,但并不具有连续性,只是从业生涯几十年中的总和。但两年前,仅一年的时间宋喣做了连续五次的无罪辩护,都成功了。五起无罪辩护里,有两起是他跟几个国内知名刑辩律师一起办的,结案后受到关注,促进了司法改革。牛逼。”
蔚泽:“要不你也去做刑辩?”
符悦:“哈?开什么玩笑,刑事可不是一般人干的。压力太大了。”
蔚泽没说什么,心里却想着:这说明宋喣在B市混得不错,如果他继续在原律所待下去,有极大机会能晋升到律所合伙人。这么好的晋升机会,宋喣怎么突然回来了?
符悦又开始叽里呱啦:“还有,他像个变态工作狂一样,正式执业以来办过不少案子。我看了他去年的办案量,竟然有52起!咱们所里去年的劳模是张律吧?我记得他去年办了40起,完全是没有停下来的状态,到处出差,一年都没休息过,今年他的头发直接白了一半。宋喣一年竟然能办这么多案子,那几乎就是在不间断地接案子,完全没给自己休息的时间啊!他是不是眼里只有工作啊?他没女朋友吗?估计是没,一年到头都在工作,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她一说完,蔚泽还没来得及回什么。宋喣的声音自后传来:“你们在讨论什么?”
符悦心道不妙,这才发觉自己说嗨了。在当事人面前偷偷议论,总归是不太礼貌的。
蔚泽也觉得如此。
两人同时转过身,宋喣正饶有兴致等着他们回话。符悦尬到不知道说什么,默默扯了把蔚泽的衣袖。
蔚泽飞快在脑中闪过几个念头,直接说“我们在讨论你”不太好,说“没在讨论什么”显得假惺惺。他侧头看看符悦,灵光一现,在脑中敲下答案,说:“我旁边这位说你很牛逼,她很喜欢你。”
宋喣:“……”
符悦:“……”是倾佩钦佩!神他妈喜欢?老弟,让你帮忙也不是这么帮的。
按理说,蔚泽说得随便,语气也不正经。正常人听到这话都应该知道是开玩笑,意思意思两句就过了。
可宋喣不是正常人。
只见他站立不动,身形修长,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眸光微微闪动,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沉默片刻,他盯着蔚泽,说:“喜欢这种事随意说出口就不是真的喜欢,我希望你能重视‘喜欢’这个词。避免引起误会。”
“…………”二脸震惊、沉默。
“不是……”蔚泽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想,这是什么奇葩脑回路,搞得自己好像犯罪了一样。他问宋喣:“那你误会了吗?”
宋喣眨眨眼,摇了摇头。
蔚泽抄在兜里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内心涌起一股冲动劲儿。他说:“那你管这多干嘛?听不出来是开玩笑?”
“我知道,但我想跟你说。”宋喣语速不急不缓,好像天大的事在他这都急不来。但他的下一句就让蔚泽略感不妙,出拳的冲动一下子就要迸发。
宋喣说:“你小时候……”
“闭嘴——”
“…………”
蔚泽小时候见谁都说喜欢。有一次,人贩子给了他一颗糖,他就说“我喜欢你”,结果差点被拐跑。好在宋喣在场,及时把人贩子赶走了。这次之后,他就被孟君琼送到表亲家开的跆拳道馆开始修道了。
这个经历实在是太丢人。蔚泽实在不愿回想,没想到竟下意识喝出了声。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符悦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声吓到,不可思议地说:“……蔚同志,不至于吧。”
忽然,她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哎,宋律师,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们俩小时候就认识了?”
宋喣回答:“以前是邻居。”
因为吼了宋喣,蔚泽此刻有点不好意思。他抓了把头发,说:“还杵在这,赵主任一会儿非得骂死我俩不可。”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符悦以一种诡异的歪头姿势望着蔚泽的背影,不明白这小子为什么神经兮兮的。她正打算叫宋喣一起走,结果一转头,发现宋喣也一直盯着蔚泽。
那眼神意味不明,但看久了,符悦发现,宋喣貌似有点委屈。
两分钟后,三人一起进到赵闻达的办公室。
不出蔚泽所料,他们抵达“战场”后,赵闻达果然先对符悦的办事能力进行无情的鞭策。然后又把蔚泽单独拎出来,从其身心到IQ、EQ等展开了惨无人道的解刨。最后把他的“残尸”带回来,逼迫他跟宋喣站在一起,当着他的面把宋喣从里到外夸赞了一遍,硬生生给人镀上十八层纯金。
要不是宋喣打断了话头,及时拉手刹,这姓赵的老东西能把他从这吹到鸟国。
风浪平息下来,赵闻达也终于歇火了。
他从办公桌上翻出一沓文件,看着两人说:“上个月,超素科技的研发人员吴岚敬非法盗取了公司的一款新型电路板设计秘密。公司已经在公安局立案,嫌疑人吴岚敬昨天被传唤拘留,但他在局里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肯交代。这款新型电路板研发是由各方赞助启动的项目,该电路板将于下周三在新闻发布会上亮相,目的是吸引外资企业参与投资,如果被盗走的秘密泄露,将会对超素科技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
宋喣接过案卷,翻开看了几眼,说:“超素科技就是我们律所的第一大客户?”
“没错,超素科技的法务问题一直都是由我们律所接管。刚才何总找到我,要棠义帮忙,从吴岚敬手上拿回新型电路板的设计秘密,这个案子你来接。”赵闻达瞥了一眼宋喣身旁站得没正形的蔚泽,音量一下子抬高:“蔚泽,你跟着宋喣,辅助他一起办案。”
“我?”蔚泽一下瞪大了眼睛,“这不合适吧,我还得跟着张律继续干呢,手上跟的案子还没处理完。”
赵闻达:“跟的什么案子?”
“一宗关于购房合同纠纷的案子,已经去法院做了第一次调解,但没成功,法院通知我们明天再去一趟。”
赵闻达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个案子情况不复杂,又不是你主办。这样,你一边协助宋喣,一边把那个案子办完。之后不用再跟着张律了,至于后面怎么安排,办完这个案子再说。”
蔚泽竖起两根手指:“主任,我说两句……”
赵闻达一拍桌子:“闭嘴,还说两句?跑我面前充领导发表意见了是吧?你小子要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先前干的那些糟事儿全告诉你妈。”
要不说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抓起人的把柄就使劲拽,不带一点情面,蔚泽就是再有意见也不敢蹦出半个字了。
一旁的宋喣翻了翻案卷,问赵闻达:“超素科技那边还有什么诉求?”
赵闻达:“尽快说服吴岚敬交还电路板设计秘密,并删除所有副本,能协商就尽量协商。如果吴岚敬不肯和解,那公司就会上诉,以侵犯商业秘密罪要求他对公司进行损失赔偿。”
宋喣收下案卷,临走时转头看了蔚泽一眼,似乎是在用眼神以质问“你怎么还不跟上?”
蔚泽眼皮一跳,这一瞬间感觉自己的人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蔑视,与此同时,他内心发出疑问——宋喣是怎么变得这么嚣张的?
不过没多久,蔚泽就发现了,宋喣之所以变化这么大,大抵是工作的缘故。
宋喣工作时会戴上眼镜,那副眼镜像是封印,将他限制在了工作的条条框框里。他首先有条不紊地分析案情,同时不忘跟蔚泽讨论意见,发言时只要是自己认可的观点便会加重语气以达到引起听话人重视的目的,最后敲出一份初步方案,高度集中的工作才暂告一段落。
宋喣这人以前读高中的时候,1000米考试从来没及格过,不爱出门,偶尔有同学约就出去打打篮球,打打羽毛球。大部分时间只知道死学习,期期考第一,年年拿三好。
如今上了班也大差不差,这种沉迷忘我的状态简直跟那个学生时代的宋喣如出一辙。
蔚泽不动声色盯着他看,发现看久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工作后的宋喣在气质上平添了几分成熟稳重,依然优秀,是那个较十六七岁的男孩,还要耀眼的存在。
又或许是从没见过宋喣工作的样子,蔚泽盯得有些入迷。
蔚泽觉得此人条条屡屡泾渭分明,强迫症和工作狂间歇性发作,一定是幼年时期遭受到了非人的洗脑,抑或是耳濡目染沾上的毛病,毕竟他妈妈就有一丝丝过分的强迫症……
跑远了。蔚泽思路急转弯,跟宋喣再度讨论了一下案情,最后定下初步计划——去会见吴岚敬。
讨论完,蔚泽托着半边脸说:“现阶段能进看守所会见的只有律师,而律师能去会见的前提必须得是吴岚敬的委托代理人。”
他坐在宋喣的对面,挑起笔在五指间打转。宋喣一直低着头看材料,始终没回答,他以为对方没听见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只好无聊地环顾四周。
他们此刻坐着的办公室是旧的,桌椅却是全新的,甚至连空气中都隐隐飘着一股好闻不廉价的清新剂味儿。看来那赵老头老早吩咐人打扫好这间办公室,就是在等宋喣这一号人。
办公室是大面积的落地窗设计,面朝南,从这看能收揽半个京州的市容。周五晚上七点,人基本都下了班,学生开始周末假期,家家户户吃完晚饭又出来逛夜市,小情侣们一起压马路诉说小秘密。整个京州弥漫着酒肉香,漫天的繁星与夜幕下璀璨的城市相互映衬,真是和和美美。
蔚泽一手撑着脑袋,看了半天景,都看饿了,突然想起自己晚饭还没吃。
这时,宋喣突然说:“你刚才说的问题很好解决。我看过吴岚敬的背景信息,他有两个儿子,家就住在离这不远的汇幸小区,我们只要找到她的妻子,让她替吴岚敬签下委托代理书就可以。”
宋喣扶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银框眼镜,他一会儿翻看案卷一会儿敲键盘,说了上句没下句,此情此景,说他是个律师倒不如说是个公司总裁。
也许是被宋喣的认真模样迷糊了,蔚泽竟然有一瞬间敬佩此人的想法。
这个想法随即在一阵饥鸣响起后被打破了,蔚泽摸了一下肚子,觉得胃里空荡荡的,实在缺肉。
他拿起手机,正准备点个外卖。宋喣又突然开口:“让你跟着加班,实在抱歉。”
蔚泽有点意外,心说:倒也不必这么客气,我今晚本来就要加班。
宋喣摘下那副颇有衣冠禽兽韵味的眼镜,又抬手揉了揉眉头,说:“先一起去吃个饭吧。吃完顺便去一趟吴岚敬家,然后让他妻子签下委托代理书。”
说着他就拎上衣服,绕过办公桌,极其自然地将拟定好的文件塞给蔚泽。
“……”
蔚泽闭眼,深吸一口气,说服自己此刻需要心平气和。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跟上两步,蔚泽决定先把事情解决,之后再随便找个理由推了饭局,于是叫住宋喣,说:“先把委托代理给签下来吧,饭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工作要紧。”他不打算跟宋喣一块儿吃饭,多少年没见了,实在是没话聊。
宋喣一听,转过身看向蔚泽,神色不明,他说:“先吃饭吧,不然,我怕你办完事了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