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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幕 条条大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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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伯拉罕?莫西?”亚科夫将满载财宝的箱子重新安放到两匹马的马背上。“我几乎没听过比这更犹太的名字了。”

“我觉得还是舒梅尔更好听些…”尤比怀抱着装有母亲头颅的罐子,不满地抱怨。“凭什么他们不许你晚上住在城里!就因为你是犹太人?”

“这没什么特殊的,世界上大部分的城市都是如此对待犹太人。”舒梅尔早将所有行李轻便灵巧地在身上挂好。“我早习惯这事,住在对岸的加拉塔也很不错。总比不许我入境要好。”

“那你为什么不像在布拉索夫时那样,将辫子藏起来,或者干脆剪掉,假装自己不是犹太人呢!”尤比愤愤地说。“光看脸和五官,说你是波斯人、意大利人,也不会有人觉得有问题!”

听了这话,亚科夫回过身来,狠狠拽了一下尤比的斗篷提醒他。尤比终于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舒梅尔。”他抿起嘴唇。

“没事,亚科夫,你也用不着提醒他。我明白他是为我着想,才这样说的。”舒梅尔轻轻拍了拍尤比的背。“不过人生在世上,不是只要有东西碍了自己的道路,就非愤怒地一脚踢开;也不是只要有东西能叫自己腾达舒坦,就非不择手段拿到。有时,不公正的待遇反而能使你发觉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从而寻到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他咧开嘴笑着。“这也是一种选择。”

“你竟真如此虔诚。”亚科夫盯着他的小胡子,忍不住开口说。

“你错了,亚科夫。”舒梅尔大笑着前行去。“这可与虔诚没一点关系!”

金角湾挤满了意大利商人。他们来自威尼斯、热那亚、比萨与阿马尔菲,在各自的租界中奔波忙碌。塞勒曼的罗马式札甲与希腊士兵竟反而在这格格不入了。一行人携脚夫和士兵搬运行李与货物。尤比发现这的道路被石砖铺满了,比其他城市宽敞得多。街边修着下水槽,没过几间房屋就有喷泉与水喉。他又抬头望去,发现雕梁画栋的建筑无边无尽地填满他的视野,直至天际,像是将他淹没在砖石的海洋中。他忽然感到自己仿佛千万人中一只小小的蝼蚁,与辉煌的纪念柱和古老的雕像相形见绌。所有人都那样忙碌,没人在意他们姓甚名谁,也没人盯着他们的面孔与服装瞧——就连一个斯拉夫面孔的圣殿骑士与犹太人并肩行走也没人觉得奇怪。越向城市的腹地行走,越有比他们奇形怪状得多的人:尤比看到留着很密胡子,头上包着巨大头巾的撒拉逊商人;又瞧见许许多多来自西方的法兰克骑士与贵族,腰间别着长剑;又有长相与亚科夫相似的北国雇佣兵,身着毛皮护手和铁片札甲,背上背着战斧;很快,舒梅尔先前讲给他的、比塞勒曼还黑得多的非洲人也出现在他眼前。尤比惊讶地看到他们的皮肤漆黑,卷发紧紧贴在头皮上。黑人们身着首饰与长袍,正纷纷进入教堂去。

“他们也是基督徒?”尤比诧异地望着那教堂里的神父。“这的神父穿着也与布拉索夫不一样。”

“这的基督教与西方的基督教也不大一样。”舒梅尔说。“基督教分许多教派。”

“这有什么好分的?”尤比好奇地转过头。“不都信同一个神,讲同一个故事?”

“同一个故事可以有很多种讲法。同样的片段,有人觉得真,有人觉得假,理解也出现不同。”舒梅尔皱着眉,半遮半掩地讲解。“同一个神,有人觉得该铸模画像膜拜,有人觉得让人见到神的面容就是亵渎;有人觉得该多多编写故事宣扬,有人觉得这是私自曲解神意。于是就有了不同的教派。”

“真奇怪。”尤比端详着那教堂。“因为这些,人就能打起来。”

“怎么可能真是因为这些?”亚科夫却在他背后反驳。“人们只因权力和资源争斗。主教和主教打起来,主教和皇帝、国王打起来,是因为钱、军队和领土。傻子才因为书上的故事上战场。”

“那十字军呢?”尤比问。“他们不是为信仰而战吗?”

“信仰?”亚科夫不由得冷笑。“他们是为了土地和出路才背井离乡。”

“那帕斯卡尔和亨利呢?”尤比不依不饶地问下去。“骑士团呢?”

“他们被骗了。”亚科夫无比肯定地回答他。

“你是在敷衍我!”尤比怒气冲冲地抱紧怀中的罐子。“照你这么说,所有人都是被骗了!”

难道不就是所有人都被骗了?亚科夫想。他想据理力争,却发现自己的了解太少,无从下手。正犹疑时,塞勒曼替他开了口。“十字军本是应帝国皇帝的求助,远道而来对抗异教徒。这的确是信仰的力量。”棕色皮肤的血奴微微笑着,话中有话。“不过,从安条克到耶路撒冷,他们建立起自己的国家,也收获颇丰。骑士团在那有自己的封地和城堡,还把朝圣变成了一门赚钱生意。至于最初对皇帝的承诺和对信仰的虔诚,也许早已不那样纯粹。”

尤比没想到塞勒曼也持这种观点,不由得眉头皱成一团,静静思忖。他想,有了自己的封地与城堡,便能证明他们不虔诚吗?难道非放弃一切报酬,方能证明信仰?他忽然怀疑起所谓的美德与修养究竟是何为标准,又与谁受益。

海伦的店铺正在这教堂附近,是个还算宽敞的两层小楼。一个刻着剪刀与布料的漂亮招牌从门口侧边伸出,上面用拉丁语和希腊语写着她的姓氏——那是美人的意思,十分契合店铺的气质。脚夫们搬运着皮毛货物与属于尤比的那卷天价丝绸,纷纷进了门廊。尤比看到那挂锁箱子,终于从帝国首都的震撼与新鲜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来这最重要的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姐姐?”他一边紧紧拽着亚科夫,一边问塞勒曼。“姐姐住在哪?”

“卡纳卡基斯家族住在城市的西北方位,离这比较远。”塞勒曼坦然回答道。“她要等到夜里才能接待您。”

夜里才能见人,尤比恍然大悟,就像母亲一样。他的兄弟姐妹都没有这枚神奇指环,没法享受粉红色的灿烂日光,观赏大片磅礴的云朵。“那我们现在去哪呢?”他又担忧地补上一句。“舒梅尔…他等到夜里,就必须到金角湾对面去了。”

“安比奇亚没打算见您与血奴以外的人。”塞勒曼笑起来,嘴角牵出皱纹。“他现在就可以离开。”

这话使尤比与亚科夫如梦中惊醒般错愕。他们望向一路相伴的犹太友人,一时语塞。“相聚必有别离。别这样看我,我又不是要去赴死了!”舒梅尔反而不见惆怅。像早有准备似的,他笑着,牵着那头晕乎乎的驴子,驴背上不知何时已经绑好了所有行李。“在锡比乌我们早说好过,到了君士坦丁堡后,我去哪做什么,就不再受桎梏。现在这合约已全履行了,咱们三人正浑身上下没任何毛病地站在终点。也该放我走了,对吧,亚科夫?”

亚科夫紧皱着眉头瞧那垂着两根小辫子的脸,抿着嘴唇一个字也不说。

尤比将怀中母亲的头颅塞进亚科夫手中,凑到舒梅尔面前。“你要去哪呢?”他忧心忡忡地牵起友人的手。“我们之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正如那海关官员所说,我必须住到加拉塔去。待我寻到住处,便给你们寄信。寄给卡纳卡基斯家,没错吧?”舒梅尔瞧见塞勒曼冲着他点头,便深深呼出一口气。“嘿,我可比你们对这座城市熟悉得多,用不着担心我!”

“千万别忘了给我们寄信!”尤比紧紧攥着他。“我们一有空就去寻你!”

舒梅尔脸上的褶皱笑得堆在一起,却缓缓拍尤比的手背,一根根掰开那些紧攥的手指。他挣出手,将陈旧的兜帽捞起盖在头上,又冲着亚科夫摊出掌心。

“做什么?”亚科夫立着眉毛问。

“我的报酬呢?你还剩下一半没付,还差一枚金币!”舒梅尔假装着大惊失色。“可别说你忘了这事,想赖账耍浑!”

“快给他,亚科夫!”尤比仰起脸焦急地催促道。

是有这么回事,亚科夫想。他不甚情愿地腾挪手臂摘下手套,从腰间的钱袋中摸出一枚金币——尤比挤过去从他手里抢走了金币,又从他钱袋里抠出一枚新的来——亚科夫懒得阻止。舒梅尔会需要的,他难得善良地想。

“拿着吧,舒梅尔。”尤比将两枚金币放在那等待的掌心中。“你会用得上。”

“抱歉,尤比。我只要我的报酬。”可舒梅尔却仅将一枚金币收入囊中。“若是亚科夫肯主动多付给我,我兴许就收下了;可你的馈赠,我实在难收。”他将多余的那枚钱币塞进尤比手中。

“可是…”尤比的眼睛焦急地转。“那我能买你的一张画吗?”

“我的画都被海浪和雨水打湿了。”舒梅尔却说。“我亲爱的,别再惦念那些破破烂烂的莎草纸。”

尤比悻悻低下头。舒梅尔不停地拒绝他推开他——年轻人终于意识到,这是场无法避免的别离。他盯着手中的金币,用指腹摩挲那些凹凸不平的头像纹路,良久不言。舒梅尔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保重,我的朋友们。愿你们前路光辉。”他们的犹太朋友深深行了一礼,用一句希伯来谚语如释重负地道了别。“明天耶路撒冷见!”

尤比与亚科夫立在熙攘的街头,看到舒梅尔跨上驴背。那长两撮小胡子的身影在阳光下挥着手,只一会功夫,便淹没在君士坦丁堡茫茫的五十万市民之中。他的痕迹像海市蜃楼般,即刻烟消云散了。

“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尤比望着形形色色的人们,怅然若失地念叨。“舒梅尔就这样离开了。”

“他看起来可没你这般舍不得。”亚科夫盯着驴子消失的方向,言语冷漠。“城市正是最适合他的容身之所。别担心他。”

“祝他幸运。”塞勒曼也望着那方向,不过很快提醒二人该从离别的伤感中拔出。“见安比奇亚前,我们还有不少事要做。”

“还有什么事呢?”尤比与亚科夫面面相觑。“我们不该早些去卡纳卡基斯家的住处,等着姐姐醒来吗?”

“您是她的兄弟。”塞勒曼拎起尤比脏兮兮的外套抖了抖——那虽是件华丽昂贵的披风,可已因连日的奔波布满泥土,还散发着海水的腥咸气味。他又抬头打量亚科夫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罩袍。“这副样子见她,不符礼节。”

尤比这才想起被抛之脑后一月有余的礼仪与体面。他环视四周,惭愧地发现街边叫卖的小贩也比他更洁净。君士坦丁堡的石砖道如此整洁,与乡下堆满牛马粪便的泞路天差地别。“那我们该找个地方洗澡!”他的脑海中浮现布拉索夫浴场里浑浊的池水。“…这有公共浴室吗?”

“您没必要与他和士兵一同挤那脏地方!”海伦终于忙完了布置。她一边数给脚夫工钱,一边冲他们豪爽地喊。“租界南边有家私人浴场,我出钱来请您去!”

浴场设在大竞技场附近——那开满了大大小小的浴场。照海伦说的,竞技场附近总净是浴场,这该是某种希腊还是罗马的传统——他们先是行到一条宽阔大路上,远远便瞧见四匹鎏金青铜马立在竞技场大门的顶上。随后,海伦带他们走进附近浴场中看着最华丽昂贵的那个,塞勒曼与他的士兵在那立着门柱的门口与他们暂时分别。亚科夫想,他不阻止我跟着尤比去这种奢靡地方,兴许是为了不叫我与他和士兵共浴,瞧见他那残缺身体。这是好事,他决不允许尤比离开他视线一步。

那浴场大极了。亚科夫紧随着尤比踏进去,首先望见大厅中有一大面墙的浮雕壁画,上面画着些他并不认识的战役场面。“这是月神阿耳忒弥斯,君士坦丁堡的守护神。新月正是这座城市的图腾。”海伦说。“来这边,穿过庭院就是更衣室。”

“这…这是男女混浴的吗?”尤比担忧得双颊通红。

“当然不是!等洗浴结束,我们在庭院里见。”海伦开怀大笑。“这可不是野蛮人的地界!”

突厥人与斯拉夫人在布拉索夫城算作野蛮人,而盎萨人与拉丁人到了君士坦丁堡竟也成了野蛮人,亚科夫讥讽地想。但他瞧那辉煌浴场上满布的花纹与雕刻,又不得不心悦诚服地认为,君士坦丁堡的希腊市民也许真有这资格骄傲自矜。

比起他来,尤比显然更适应这种生活。他们褪下衣服,亚科夫便觉得围在他身边的、说希腊语的仆人们烦透了,还得忍受他们拿着篦子在头发里一点点挑走虱子。可尤比就能坦然自若地吩咐他们;两人淋了热水,然后被带到铺了棉布的石头床上,在那全身被涂满了带香味的油——尤比选起花哨的香料来轻车熟路,可亚科夫一窍不通,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油腌浸的肥猪,正等着上烤架;仆人手里拿着个镰刀似的东西走来,叫亚科夫应激地从石床上打挺起身。“他问你要不要刮泥和剃毛呢!”尤比的脸上糊着一层蜂蜡混着蛋清似的东西,侧过脸来提醒他。“那是刮泥用的刮刀。”

“刮刀?”亚科夫问。“用这东西刮泥?”

“对,你瞧。”尤比伸着胳膊。有仆从正小心地将“镰刀”内侧的圆弧贴到他皮肤上,将先前涂好的油脂混着脏污捋下来。“就像这样。”

亚科夫不得不躺回石床上去。“…我明白了。”他闭上眼睛,像要受刑似的说。“…不要剃毛。”

等这道工序结束,他们再次被泡进热水里,抹了全身的皂角洗去剩余的油脂。从热水池出来,又进了满是草药香气的汗蒸房。等到亚科夫觉得自己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被熏入了味,他们又被带到冷水池——据说这是为了收紧人的毛孔,好叫人不会生病。一场洗浴就这样花掉一整个下午,叫亚科夫四肢无力,饥肠辘辘。他想,奢靡生活就是这样损害人的精气吗?

终于,二人结束这一切,披上件轻薄浴袍,回到摆放着美食佳肴的茂盛庭院中。海伦正坐在喷泉边品酒,看起来已等待他们许久了。两根爬满藤叶的希腊式圆柱围在她两侧,天窗上的阳光洒下,看起来像张考究的优美画作。

“您要理个发吗?”她指了指身边正恭敬站着的理发师。“这人的手艺不错。”

“我想把头发留起来,它头一次长得这么长。”尤比沐浴后反而变得活力十足。他放松地靠到躺椅上。“亚科夫,你要理发吗?”

亚科夫正恍惚地打量餐桌上的烤肉。他回过神来,硬邦邦地开口。“我也不理。”

“长发戴头盔不会不方便吗?”海伦好奇地问。“我以为圣殿骑士都要像修士一样剪短发才行。”

亚科夫皱起眉。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编个理由搪塞过去。“…斯拉夫人都习惯这样。”他胡说着。“我们就喜欢长发戴头盔。”

幸而海伦没深究他的借口,转去与尤比聊天。亚科夫松了口气,转头取了一碟新鲜葡萄与车厘子,又抓了一整只油橄榄杜松子烤鸡——在船上漂泊了两周,他真想念这些陆地上才能吃到的东西。不过他尚不大习惯这种在琳琅满目的餐桌上自行取食的形式,觉得自己像在抢劫。幸而浴场的希腊仆人们并未因他的尴尬侧目。亚科夫默默地想,真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奴才。

“回来时听我的伙计说,最近热那亚租界的治安不大好。”亚科夫坐到他们身旁,边进食边听海伦絮絮叨叨说着。“近日有许多热那亚人遭受袭击,我猜是威尼斯人做的。”

“为什么你这样猜?”尤比不满地抿起嘴唇。“怎么就是威尼斯人做的?”

“哦,我不是有意的。我知道您有位来自威尼斯的朋友。”海伦怀着歉意微笑。“他们的免税特权要比热那亚、比萨和阿马尔菲的商人都大得多。要知道,威尼斯商船停在威尼斯租界的港口,可一分税费都不用花。这叫威尼斯人赚得盆满钵满呢。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抢了他们君士坦丁堡的生意。他们必定怀恨在心。您想,先前他们还在科孚岛上侮辱皇帝,皇帝也早对他们不满了。”

看来意大利的商人也各成一派,彼此争斗。亚科夫将一大口滴着汤汁的鲜嫩鸡肉塞进嘴里,一句话也不说。

“就不可能是其他地方的人做的?”尤比托着腮帮。“我,我不是很懂这些事情…”

“还能是谁呢?”海伦饮下一口葡萄酒。“希望皇帝能平息这事,抓住袭击者,别叫我们平白蒙受损失。不过这要等多久,就难说了。”

“嗯…”尤比求助地望向亚科夫。他不大明白为何海伦与他说这些,晦涩的话题使他逐渐坐立不安。可亚科夫只埋头吃着——他也不十分明白这话题的用意。

“让我们聊点别的。”海伦摇晃着那精致杯子。“您多久没见过安比奇亚了?”

“很久了,我上次见她时,她还未出嫁呢。”尤比低下头。“那时我还太小…”

“但她很关心您,是吧?”海伦打量尤比的表情,眼中冒着期待。“她派塞勒曼来接应您。塞勒曼是她最忠诚又得力的仆从。”

可塞勒曼说他本是恰巧前往巴图尔部去,尤比想。也许这不是件能随意与外人分享的事——海伦对他再友善,再体贴,可她终究对更深的秘密一无所知。“嗯…”尤比迟疑地点头。“算是吧。”

“别紧张,孩子。”海伦怜爱地帮他拨开额头上湿漉漉的碎发。“我只是想叫你帮我向你的姐姐问个话。”

“什么话?”尤比诧异地抬起脸。

“就是我刚刚讲给你听的事。”海伦的话语流露出淡淡的焦虑。“你问她,皇帝想怎么处置热那亚租界的袭击事件,她一定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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