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嘴上那么答应了，周普晚上见何一轩的时候还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他心说自己犟种一个，怎么可能听别人的话。
而且聊天说笑在朋友之间很正常好吧？怎么就是那种喜欢了？陈在林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只定义在爱情上，格局小了。
他就怀着如此坦荡的心思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何一轩调整琴弦。
对方让他瞧得不自在，半晌，试探着问：“你一会儿来我租的房玩吗小普？你可以来这里试试我新买的乐器，我有很多新乐器。”
“我……”托陈在林的福，周普竟然犹豫了。
何一轩：“或者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而且我是整租的，你晚上睡我家都行。”
在他盛情邀请之下，周普动摇了，但他尚且记着自己“哥管严”的身份，掏出手机：“我问问。”
去他家玩，不知道陈在林同意不同意呢。不提前和他说清楚，这人又该发飙了。
然后他便在何一轩一头雾水的注视下，给陈在林发消息。
周普：［我一会儿想去何一轩家看一眼，他说他能让我玩玩新乐器。］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很快就回来。］
发完抬头，何一轩惊讶的表情让他突然涌出点羞耻感：这是干嘛，就跟做什么都和家长报备的小孩儿似的。
“其实我表哥——就上次说的那个，我住他家。”周普决定坦白，“他总管着我，可能不会同意。”
闻言，何一轩又吃了一惊：“他这是限制人生自由，你不要和他住一起了。”
周普摊手：“但我跟他住没住宿费。”
而何一轩脱口而出：“你去我家住也不收你住宿费。”
“嗯？”
话音落下，周普狐疑的目光扫过去。真的有点被陈在林的话影响到。
何一轩有些局促地拉了一下帽子。几秒后，照着周普的说辞生拉硬扯道：“这是宁州人的待客之道。”
“嗯，好。”周普还是选择相信别人，笑笑说，“等哪天有空的，我再去你家。”
“嗯。”何一轩长吁一口气，看看时间，转而笑道，“快去表演吧，听众还等着你呢。”
周普：“哦。”
目光恋恋不舍地追出去一会，何一轩的视线又回到他的琴弦上，他独自在休息室等着周普回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先迎来一个眼熟的男人。
何一轩仰面看向毫不客气推门进来的男人：这不是他……表哥？
男人一双凤眼轻描淡写地扫过房间，走近，慢条斯理地问：“他上台了？”
没说名字，何一轩也知道说的是谁，但他一时没回话。
自从上次见面，他就有点怵周普这个表哥。
男人身量很高，逼近一米九的身高，双手插着裤兜，看似散漫，但锐利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人，极具压迫感。
“我听周普说过你。”陈在林意味深长地拍拍他肩膀，真有点和蔼长辈的意思。
“哦，他……”
何一轩一时语塞，还以为那天一面之缘带来的心悸感，只是自己的错觉，谁料到紧接着，肩膀一重，仿佛压下千金秤砣，他差点跪下去。
只是一只手的力量，却完全将他控制住。何一轩脸色煞白，几欲流汗。
“怎么，他被骚扰时你不着急？他一走你就着急了？”陈在林仍然举重若轻地搭着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说，“又是打视频，又是约他出去玩，你也是够执着的。”
这么说着，他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轻哂：“找的借口也很拙劣。”
借口被拆穿，何一轩憋得满脸通红。
“别缠着他了，你们不合适。”陈在林俯视着他，继续说，“你的喜欢以后是他的负担。”
何一轩硬着头皮说：“我喜不喜欢他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他男朋友。”
陈在林垂眸静默片刻，忽然笑了：“如果我说是呢。”
“什么？”何一轩一脸难以置信，“不可能，他说你是他表哥。”
表哥？
陈在林又觉得好笑了。
“他和你说的？谁说表哥就不能做男朋友了？”陈在林松手，问心无愧地整理弯出褶的衣袖，“正好亲上加亲。”
“……”何一轩震惊地瞪着他，“你……”
还没说出一个字，被陈在林反唇相讥：“反正我们又生不出孩子，祸害不了后代。就算在一起又关你什么事？”
在何一轩震慑得说不出话时，陈在林最后拍着他的肩警告：“做好你自己的事，别总缠着他。”
没多久后，混在人群中等周普的陈在林暗自嘲笑自己，也真是幼稚，去威胁了一个小屁孩。
但等他看到周普笑着对那些不明成分的听众招手微笑、毫无防备时，又觉得自己做的没毛病。
一曲罢，这小子便从人群中走出来，回到他身边。
陈在林作势要走。
“你不再看会儿？”周普却拽住他，凑在耳边问，“今天我的下一场是热舞，特有意思。”
仰着脸的角度，不加雕琢的少年感蜻蜓点水般落在陈在林眼眸。
于是他低声问：“你要跳？”
“不是我，我一个唱歌的哪会跳舞？有专业的人跳。”周普眼里泛着新奇的光，“你是没见过那个男生，他能跳特别柔软的舞蹈。”
说话间，他说的男生已然在台上伴随着音乐扭动起来，男生的脸抹了很白的粉，似乎也擦了桃色的口红，陈在林浅浅一瞥，一眼鉴0。
“就这个男生。”周普回头，仿佛发现新世界般，“贼厉害。”
“嗯。”陈在林兴趣缺缺，“那回去吧。”
说着握住人手往外走，手心里的皮肤，似乎因为在台上消耗了卡路里而尚且热乎着。
“……怎么就回去了？”周普无法抵抗地被拉着往人群外走，颇为惋惜。
刚从夜色后门走上那条熟悉的小路，周普的消息提示音响起，他把手从陈在林手心里抽出来，拿出手机一看。
何一轩：［你那个表哥是你的男朋友吗？］
表哥是男朋友？
Dreamer：［嗯？这是什么奇怪的句式？］
何一轩：［你表哥说他是你男朋友。］
周普瞄了眼身边的陈在林，腹诽：陈在林跟人家胡说什么了？
他立刻回复：［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比较缺爱，见个人就喜欢叫男朋友。］
说完，伸手一揽“缺爱表哥”的脖颈，用体重往下勒，咬牙：“你小子跟何一轩说什么了？你是我男朋友，嗯？”
但陈在林纹丝不动，根本不会被压倒，以至于周普就像挂在他身上。
他心说到底是小孩子，喜欢肢体接触。
然后无所谓道：“我不这么说，怎么打消他的主意。”
周普不耐烦：“你想太多了，人家没那意思。”
陈在林嘲讽地扯下嘴角：“我就该把他说的话录下来给你听。”
“陈在林。”下一秒，周普骤然发问，“你不会嘴上说讨厌我，然后暗恋我吧？”
陈在林一顿，将他的手拂开，旋即轻呵：“那你想多了。”
“如果你哪天喜欢上我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很感谢你。”周普说。
陈在林意外地瞥他一眼：“是吗。”
周普果然没说好话：“对，你喜欢我哪我就改哪，然后我就会变成一个完美的人。”
“……”陈在林轻笑一声，“你倒会拐着弯损人。”
回到家。
周普仍然念念不忘：“你去酒吧的时候，不看男生跳舞？”
陈在林每次去酒吧纯粹就是喝酒消遣，根本不去舞池附近看那些人唱歌跳舞。
不过周普问这个……他饶有兴趣地抬眼：“你想跳了？”
“我只会酷炫的街舞。”周普摊手道。
陈在林似笑非笑：“你可以尝试一下辣舞。”
其实刚才周普提跳舞这件事，他就萌生了这个恶趣味，但只针对周普一人。
“辣舞不可能。”周普说，“我这种硬汉跳不来的。”
他又没学过，高中成天坐在教室刷题，能搞音乐都是野生的，还跳舞呢，跳什么舞。
陈在林手腕搭在他肩头，执着道：“扭一个给我看看。”
周普伸手掐了下陈在林：“我两拳下去能让你在地上扭成蛆。”
“我不信，除非你先扭一下。”陈在林闻言嘴角上扬，勾住他的肩膀不放，又祭出激将法，“难道你学不会？”
不会？不可能的。没有什么是他周普学不会的。
周普来精神了：“我学学。”
激将法奏效，陈在林立刻掏出手机搜索：“我给你选歌，就那个什么叮铃铃……是这个。”
周普接过来看了一会儿，看完表情都扭曲了：“直男真的跳这种舞吗。”
陈在林提醒：“你是gay。”
“那我也是硬汉gay。”周普强调。
陈在林捏捏他的肩头：“直男也跳这种舞，你是不是学不会？”
周普嗖地起身：“我照着试试。”
他用自己的手机搜索好，立在茶几，陈在林趁机把音乐调大，甜甜的女声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而他则往沙发背上一靠，作出一副欣赏的姿态：“跳吧。”
周普僵硬地动了起来，全程伴随着陈在林的“指导”：
“扭腰啊。”
“该摸臀了。”
“跟僵尸跳棺材似的。”
“胳膊抬高点儿。”
“表情呢，你是要送葬吗。”
这妖娆多姿的动作，虽然周普跳得不怎么像样，但还是憋红了脸，果然爷们儿跳这个太奇怪了。
陈在林含着笑意，眼眸黑沉沉地注视着，同时悄悄打开了摄像。
一套动作下来，磕磕绊绊地总算是跳完了。
周普瞧他：“你还录像了？”
“当黑历史留着。”陈在林说。
周普扑上来抢手机：“给我看眼。”
随后他看见视频里的自己……怎么说呢，虽然跳很卖力，但效果着实不怎么样，就像陈在林说的，跟刚从棺材板里蹦出来的一样，僵硬。
周普刚看几秒钟就忍不住嘴角上扬了，看到抖手臂那里，就实在憋不住笑了：“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直接蹲在地上来个拜早年的姿势，笑得全身都在颤抖：“我是发疯了么哈哈哈哈。”
“现在也差不多。”
陈在林略微嫌弃，不过看他笑成那副样子，最后也没忍住，唇角扬了扬，从喉咙里溢出声笑。
而后，他伸手把周普从地上捞起来：“行了赶紧起来，地上凉。”
“等哈哈哈，我先哈哈哈，笑会儿……”
周普转身环抱住陈在林，脸在他的肩膀上蹭蹭，蹭得呆毛翘起。
这还不够，还要啪啪啪地给陈在林后背上来几巴掌。
陈在林：“……”
看自己跳舞就高兴成这样了？
他嘴角不可控地弯起，瞟了一眼窗外，临昭又开始飘雪了，玻璃上映着一层白雾。
而这个小子还笑得前仰后合，为自己的舞技五体投地。
冬天飘雪的时候，陈在林总是感到身边冷清。
明明这个城市这么大，到处都是人，繁华又热闹，明明这个出租屋狭小拥挤并不空旷，但是他常常感到冷清。
他总觉得家里有别人就好了，所以谈过好几任男朋友，实际却没有摆脱这种感觉。
可是此刻，他久违地觉得热闹，空荡荡的房间被笑声塞满了，他的心脏也跟着膨胀、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