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云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孙氏听了眼圈儿就红了，心里滚滚地发烫。

只听巧云继续说道：“......我瞒着伯娘并不是有了旁的心思。自打我爹出事儿以来，素花家每月偿还银钱给我们，自家穷得连猪油都吃不起，更别提肉了，过得实在很艰难，我是出于怜悯，也是出于邻里情谊想帮帮她们，又想着伯娘一直跟何二婶不和，才想了这个法子的。”

江老太听完脸色和缓许多，温声道，“那你也不该瞒着我们，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是说不清楚的？你伯娘是有些蛮横，可还是能讲理的。”

巧云乖乖认错，“是，我以后再也不了。”她这次确实是做得不对，她为了减少麻烦尽快成事儿，选择了这个欺瞒亲人的法子，却忽略了是否会伤害她们一片爱护之心。

孙氏才不关心何家的光景，只是明白了侄女儿并没有疏远她，还是以前那个亲热的侄女儿，心里便也不气了。

“娘，你别说巧云了，这都怪有庆他娘急躁，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险些惹出大祸来。”江昌帮着侄女儿转移火力。

江老太看着巧云脸上红红的巴掌印也是心疼，朝她伸手，“来，过来坐着。”

唉，这丫头也是不容易，操持这这个家，屋里屋外的忙活，今儿还被累得挨了个巴掌。

“疼吧？”江老太问。

巧云肿着脸，“不疼了。”冷水敷过后脸上确实不疼了，转成了麻木。

江老太望向孙氏，肃声道：“有庆他娘，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做事不要急三忙四的！”

“瞧你今天干得些啥事儿，巧云爹好不容易能坐起来了，这下又只得躺着。你自个儿来瞧瞧巧云这脸，成什么样了？还好没刮出口子来，不然好好的一张脸就破相了！”

“何氏母女俩也让你打得神色恓惶，这下也不晓得咋个样了。你说说，也是奔四的人了，咋还这么不稳重呢！”

“娘，我错了......”孙氏低眉顺眼地认错。

江老太给有庆派了个差使，“有庆，你去隔壁瞧瞧小壮他娘如何了。”

她扭转头又说孙氏，“唉，你咋一瞧见何氏就跟个乌眼鸡似的，是什么冤孽不成？”

孙氏只恭顺听着，不吭声了。眼下晚辈当场，而且何氏又是她从年轻时就坐下的心病，如何开得了口来说呢，只能小媳妇儿似的杵在哪儿挨数落。

江有才看着他娘也可怜，劝他奶道：“奶，你别气了，娘肯定也是一时冲动上火，不是成心的。”

“是啊，三奶奶，让伯娘也坐吧。”巧云拉了拉江老太的手。

孙氏见巧云还帮她求情，脸上很是羞愧，亏得她先前还起过断亲的念头呢，她真是个浑人。

江老太这才松了口，“罢了，你坐下吧。咱们把事儿好好说说。”说到底今天这场闹剧还是是为着酥饼生意起的，还得分说清楚才好，免得以后再起争端。

她首先问巧云。“巧云，你现在咋想的，这生意还做不做？”

巧云是想做的，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投了本钱进去，现在不干了可不白白亏了么。买的那些面粉调料都罢了，左右都能吃，可工匠铺子里还订了炭盆、烙锅等器具呢，那是不能退的。

但她考虑着今天出了这茬子事儿，不知道何二婶她们又是咋想的，以她一向谨小慎微的性子来推测，说不好要打退堂鼓了。

孙氏插嘴道：“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那娘儿母还不知安得什么心呢，小心巧云被她们给哄骗喽！”孙氏依旧是对何氏偏见不减。

江有才却道：“我看这事儿能接着做。巧云心里是有成算的，我相信她。”

孙氏见儿子跟她唱反调，瞪了他一眼，江有才却一点都不怕，坚持表达自己的想法。

江昌也赞成，“好好的，就干呗！”他扭头看向床上的江顺，“阿顺，你说呢？”

江顺这会儿缓过劲儿来，伤处没那么痛了，言简意赅道：“只要巧云想做，我就支持她。”

孙氏看大伙儿都不支持她，又把期望寄到了她婆婆身上，婆婆是家里的长辈，只要她不同意，大的小的都得顾着她。

但江老太是个通情理的人，她体谅何氏一家的不易，也明白巧云的心思，于是慢吞吞道：“我老了，不管这些，你们拿定了主意就成。”

“巧云呐，你想不想继续做？”她又问了一遍。

孙氏的目光火线似的投到巧云那儿。巧云让自己努力忽视掉那束目光，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这还得看看何二婶她们的想法再说，毕竟出摊出力的人是素花。”

这也是实话。

有庆还没回来，也不知何氏到底咋样了，于是众人暂时停下了讨论，专心等有庆回来。

隔壁姚家，姜郎中已经给何氏看完了伤，吩咐她要躺卧休养几天，何氏叫素花连带隔壁的诊费一道付了，送姜郎中走了。

素花回来，在床边又旧话重提，“娘，这生意的事儿咱们还是算了吧。”还没开张孙氏就闹得这样，要是开了张，那还不得经常去找麻烦啊。与其那样，还不如干脆不做了。

何氏看事情比她深些，只要巧云不撂挑子，孙氏就不可能去摊子上闹，“只要巧云干，咱们就不能退缩。”

“娘？”素花惊讶地看着她。以前她娘是最怕惹麻烦的，怎么这次又不怕了。

“你听娘的，凡事不能半途而废，不然啥事儿也做不成的。”何氏坚定道。要是没开始做也就算了，现在孙氏的打也挨了，骂也挨了，本钱也投了，这时候说不干，那不是傻吗。

“可......可不知道巧云还愿不愿干呢。”她伯娘口口声声说她们挑拨，不愿意巧云掺和，万一巧云被逼的没法了，也不想干了呢。

这时，门外传来争吵声，只听小壮说，“我不准你进去，你娘把打我娘了，你还来做什么，你走！你走啊！”

另一个声音道：“我奶叫我来的，我偏要进去。”听着是有庆。

两人在外面拉拉扯扯，一人拦着门，一人非要往里进。

“小壮，让人进来！”何氏在里头喊。

小壮这才不情不愿让有庆进了，他跟着跑进去，然后在一旁恶狠狠地盯着有庆，好像要把他瞪出两个窟窿来似的。

有庆受他奶奶的指派来看何氏伤势如何，何氏将情况说了，“我还好，回去跟你奶、你巧云姐说，只要躺几天就好了。”

有庆听了扭头就要朝外跑，素花叫住他，谈话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把这话带给你巧云姐。”

有庆重重地嗯了一声，终于跑了。

他回去将何氏的情形说过后，孙氏又得了一顿数落，她把头撇在一边，显然对打了何氏母女俩的事儿没什么悔意。

接着有庆把素花在他耳边说的话讲了，“素花姐说，酥饼生意她们还愿意做。”

本来这话没啥不能明说的，不过小壮今天眼见着他娘跟她姐被打，要是再听着这事儿肯定得暴跳起来，只看他对有庆的态度就知道了。于是素花才决定先不让他晓得，等有庆走了再有慢慢跟他讲道理。

巧云闻言心里踏实了。

“既是这样，那你们还接着做。有庆他娘，这可不是一家子的事儿，你不准再去找人家闹了。”江老太对孙氏下了话。

大势难改，孙氏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顺从婆母，可她又提出了个要求，“大家都赞成，我反对也没用，可我觉着得把一件事儿说清楚讲明白了才行。”

“啥事儿？”江昌问她。

“钱啊，这买卖虽然是素花去摆摊儿，可巧云也是出了力的，说到底手艺还是巧云的呢。既然是这样，她们打算每月给巧云分多少银钱？”

巧云道：“伯娘，之前我们就讲好了，到时挣了钱两家各分一半。”

“这不行！”孙氏截口道。

众人都觉得这样很好，没啥问题啊，她又有什么话说？

孙氏悠悠道：“每日是素花去摆摊又没人盯着，卖多卖少还不是她说了算，还是得说出个数来好。依我看......每月起码要拿四百钱给巧云才成！”

四百钱！

要知道一斗米才三十八文呢，四百钱可以买十斗米了！

巧云无奈道：“伯娘，这咋可能，新开张的生意，一月拢共都不一定能挣到四百钱。”

孙氏却道：“你这丫头哟，就是笨，就你那手艺，生意能差到哪儿去，挣四百钱都算少的！你听伯娘的，不要傻乎乎只知道吃亏。”

没等巧云再次反驳，她对有庆道：“有庆，你去隔壁把这话告诉隔壁那对母女，她们要是同意呢这买卖就做，不同意就算了。”她巴不得那对母女被吓住不干了。

巧云还没来得及拦住人，有庆就往隔壁去了。很快有庆回来了，说何氏答应了。

孙氏听了不甘不愿地撇撇嘴，不好再扯皮，“那就这样吧。”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江老太起身。

巧云留他们，“三奶奶，你们在这儿吃了晚饭再回吧，我这就去做饭。”

“甭了，家里菜都择好了，回去炒炒就是了。”巧云干了一天的活，人也累了，何必麻烦她再来张罗这一大家人的饭食。

有庆饿得直嚷嚷，“快回吧快回吧，我都快饿死了。”

此时天已经黑尽，大家都还空着肚子呢，换做平时这时候已经吃完饭纳凉了。

于是巧云将他们送出了门。临走前，江有才悄悄塞了两个圆盒在巧云手上，小声说了两句，“我找姜郎中拿的，红色那盒你搽脸上的伤，青色那盒你拿给素花搽头皮。”

给素花......

巧云刚觉出点意思，江有才已经跟着他爹娘一道走了，巧云在后头又不好喊。她抿嘴笑了笑，决定下次再找机会问他。

至于每月四百钱的事儿，巧云觉得还是得去跟何氏商量商量，叫她不必听就是了。生意好坏人也说不准，还是跟着实情来才好。

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