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筱宇猛地睁开双眼。N市8月底的清晨有些冷，耳边传来窗外麻雀的叽叽喳喳。闹钟还没有响，四肢略显沉重。

努力驱除了残余的睡意，他摸出手机看时间。即将六点。艰难地坐了起来，下床，开始换衣洗漱并收拾留在外面的物品。余白的闹钟也响起，吴筱宇便走去打开了灯。

今天，是命运的分歧点。虽然吴筱宇不觉得自己（和她）会出什么岔子，但还是充满了紧张。换上B大夏令营的营服，打开水龙头，直接用冷水洗去疲惫、抖擞精神。余白好像也感应到了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逗他说话。

手机小声提醒消息，吴筱宇点开，是叶羽发的动态。往下又翻了翻，丁一哲也发了一条，鲁常卫用他喜欢的明星照片发了条怪话祈福……其他还有许多熟悉不熟悉的同学参与了刷屏。

给他们挨个点了赞，吴筱宇又回到叶羽的那条动态：“国初加油。”附一张照片，是一片苍翠的树林，下有寥寥的人影。放大照片，吴筱宇在其中看到了自己。他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手机，对自己、也对她默念：国初加油。

隔壁传来了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吴筱宇手上动作快了些，催促着余白抓紧收拾免得错过集合。余白也反过来催他，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作最后的检查。

6:24，收拾完毕。先去吃早饭，所以吴筱宇没有拿行李，也没有带上书。余白依旧默不作声，想来是太紧张了。

走到室外，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尽。叶羽遵照约定也穿了营服，和周琦坐在花坛边上，旁边是荆海波、杜墨岩、郁范和朱鸣屿。春风和小姚站在一边讨论着什么事情，一边满面笑容地看着学生们。

周琦问：“这个是那个彼岸花曼珠沙华吗？”吴筱宇才注意到花坛里零零散散地种着盛放的红色花朵。

叶羽一脸严肃地回答，“是石蒜。”周围一群人一起大笑起来。

荆海波表示：“不懂就问，石蒜和大蒜有什么区别？能不能吃？”

朱鸣屿说：“也不是不能吃，但一辈子只能吃一次。”

杜墨岩鄙夷道：“海波，你怎么成天就想着能不能吃啊？”几个人又笑作一团。

七嘴八舌之间、气氛感染之下，吴筱宇的脸上也流露出了微笑。仿佛被冷风和紧张僵硬的脸一瞬化冻，一种奇异的期待取代了不安。

郁范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阴阳怪调：“小鱼，你和叶羽怎么穿一样的衣服。”

叶羽笑着说是求玄学，“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保送到B大化院了呢。”

吴筱宇气势磅礴地挺胸转了一圈，“你要是去了B大夏令营，你也能穿这个。可是你没有，哎，气不气，气不气？诶嘿嘿嘿嘿……”开始和郁范打打闹闹。

叶羽突然收敛了笑容，“有人说今年可能要考功能有机大分子配合物，我赶紧去看看吧。”春风插了一句“那种东西不会考的”，她紧张兮兮地回答“还是看看比较好吧”，一边招呼吴筱宇一起看。吴筱宇摇摇头表示自己绝对看不下去，但是还是凑过去一起阅读手机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文献。

身后春风笑了笑，继续和小姚讨论考试前后的行程安排。刚看完一个开头、叶羽准备翻页，春风提高了声音，“餐厅开门了，大家去吃早饭吧。记得吃好一点，别考到一半饿着了。”同学们笑闹着应声进门。

依旧朴实无华的粥、馒头、豆浆和蒸杂粮。余白指挥着大家一人一份，多出来的馒头被荆海波、郁范和朱鸣屿瓜分了。吴筱宇毫无胃口，强迫自己塞了几块红薯。叶羽抿了一口粥，随即提醒大家小心烫。

大概是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了。有点不舍，也有点兴奋。

吃过饭去拿行李。吴筱宇打开房门，背起书包，拖出行李箱，深吸一口气，穿过走廊。女生们互相帮忙抬行李走下台阶，叶羽和周琦各自拎着自己的。早到的男生们帮后来的女生们将行李装车。

车程一个小时，吴筱宇和叶羽坐在前后座，互相提有机人名反应。叶羽的声音不是很有精神。

到了考点，大家下车，春风讲了些带好随身物品、不要跑错考场、中午集合时间地点之类的话。叶羽抱着大本在地上蹲成一团，表示自己晕车了。吴筱宇完全没有心思听老师的嘱咐，只是站在她身边。

“大部分同学的考场都在西楼，一会我们带大家统一去西楼那边。吴筱宇和叶羽两位同学的考场和大家不在一块，在东楼。让我们大家祝他们本次考试取得好成绩！”说罢，春风带头鼓起了掌。

后排依稀有起哄的声音。虽说觉得很尴尬，吴筱宇还是带着礼貌的微笑感谢了两位老师和其他同学。叶羽也晕晕乎乎地站起来说了声“谢谢”，一瞬间让他觉得仿佛没有那么尴尬了。

他们和大部队告别时已是八点整。吴筱宇还是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我……还好吧。”叶羽用力地搓了搓脸，“没事，走吧。我就是突然紧张得要死，想吐。”

东楼楼下聚集的人很多，他们在其中看到了一些熟面孔。穿着营服的人也不少，估计都是为了求大神附体、争得B大灵气的眷顾。

叶羽从大本里翻出准考证挂到脖子上，吴筱宇见状也从包里掏出了准考证。两人在天井中的花坛边坐下，吴筱宇一目十行地看着错题笔记，叶羽随手摊开大本。然而两个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还是紧张得什么都看不下去。过了一会，各自放弃，开始闲聊。

“这考场好像是按夏令营成绩排的诶。”叶羽说，“你是哪个考场？1号？”

“1考场。”吴筱宇随意瞥了一眼，“座位号13。这也是按夏令营成绩排的？”

“是吧？我是4号。诶，前面都有谁啊，好好奇。”

吴筱宇瞪大了眼睛。“不是吧，前面还有这么多人？完蛋了。”随后表情又恢复了自然，甚至有一些无奈。“就我们两个在东楼，那岂不是其他人都没有进省前600名的……”

叶羽也颇无奈地摇了摇头，左手捻着大本的某一页。“那这个基础真的不行啊。高二没过正式线、进不了前600，以后要怎么……”

“无所谓了。我喊他们来集体自习也不来，讲课讲题也不愿意听，笑死。还吹说自己肯定能拿省一，今年先去冬令营一轮游，明年直接国集签约保送……”吴筱宇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看来庄翊泽创办的化竞社只搞了两年就要中道崩殂了。

“真能吹啊。赵洺不也是吗，他还是先考虑一下明年能不能过夏令营吧。——要死了，我现在还是想吐。”叶羽负气般猛地合上大本，把书按在脸上。“放弃了，听天由命吧！”

“不至于听天由命吧。”吴筱宇自己也非常紧张，但是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了笑容。“你拿个省一进二轮不是轻轻松松？全省第四诶。”

“别奶我了，我好慌啊。你就不紧张吗！”叶羽半恼地嗔了他一眼。

“当然紧张啊。你这不是给我制造焦虑吗？”吴筱宇切换表情，一脸严肃。

“啊，那，对不起……呜呜呜。”她迅速收敛气势，眼睛水汪汪的，像是真的在后悔。

人潮已经开始向楼上的考场流动。“我开玩笑的。他们都往楼上去了，我们也过去吧？”吴筱宇把笔记装回包里，拉上拉链。

叶羽抱着大本站起来。“话说，那个，我们要不要……”用左手抱着大本，伸出右手。

“好诶，来来来！”他赶紧把包向后随便一甩，也伸出手。

“啪”，非常响亮的一声。好疼。她的表情也僵硬了一下。有点太用力了。“加油，全市第一。”

“并列第一。”她纠正，背起了包。“走吧。”

“要死了，接受洗礼吧！哈哈哈……”把包背好，他们一起大笑出声。

晨雾终于散去，淡金色的阳光落在穿着同样衣服并肩而行的两人身上。奇异的、激昂的期待和兴奋占据了他的心，吴筱宇闭上双眼，对自己微微一笑。

……

三个小时的考试很快结束。

“感觉怎么样？”看见两人从东楼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姚翡严肃的脸上绽露微笑。旁边已经围了几位同学，闻言也齐刷刷向他们投来视线。

吴筱宇面色如常，微微带笑，不过内心的雀跃已经被他的目光泄露得一干二净。“不太难也不太简单，而且居然没有平衡题。就是考到最后好饿，早饭吃少了。要是能提前交卷，我就直接吃饭去了。”

“今年这卷子真是太适合我了。现在自我感觉无比良好非常膨胀，我想看会多重平衡冷静一下。”叶羽也是兴高采烈，甚至忘记了维持沉着寡言的人设。“春……魏老师都说了多吃点了，你还……”

吴筱宇一边小声说着“你是等温膨胀还是绝热膨胀外压多大”一边掏出手机，“来，估分。”

叶羽颇有些不满地嘀咕：“不要拆台啊，师傅别念了。又不是高考，估分干嘛？能省一就行了，让我咸鱼一会不行吗……”看到更多人陆续聚拢便也住了嘴。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两颗脑袋凑到一起对答案。转了个弯、走到食堂门口，两人默契地放下手机走上台阶，进门又放慢脚步迫不及待地看下一题，直到一整张试卷核对完毕。

排到窗口、领完饭，叶羽去拿筷子，给吴筱宇递去一双后坐在他对面。“能80？”

吴筱宇接过筷子，“能。”

“我也，虽然错得比想象中的多……那一起进二轮应该没什么问题。J省分数线没那么高。”她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顺便搓了搓胳膊，“好冷啊考场里，空调开这么大干什么……我现在手还是冰凉的。”

“你这都能上90了吧？这还比想象中的多，你对自己的预期到底是多少分啊？我还觉得考场有点热呢，可能你座位正对着出风口吧。我旁边那个人抖了三个小时的腿，实在受不了。整条桌子全在晃，感觉我字都变草了……”抱怨完毕，吴筱宇也开始吃饭。

“哎呀，这不是题目简单嘛，能尽量高一点就高一点咯。”叶羽吞下一块土豆后回答道，笑容间半是羞涩半是自得。“抖腿影响别人的，我祝他发挥失常拿不到省一，拿了省一也进不了二轮……”

言语间，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完全忽视了周围一片受惊的目光。（他们哪个学校的啊，这么嚣张。）（简单？今年这题快难死我了……）（看，B大夏令营的营服。）（膜拜大神！）（要是我也能80该多好啊啊啊。）（他们去年去省选了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即将回校的大巴里，老师们又一次讲着关于高三开学的注意事项。

隔着一条过道，二人相视一笑。

“省选加油。”

“省选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