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

春夏交替。

课间大家都挤在走廊上讨论要考去哪所高中，商量着要和好朋友继续在一起。

“沈沛你呢”

我和李梓沐从厕所出来。

“啊？”

“想考哪？”他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咱们市几所高中都不错，如果你想去别的学校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诶诶诶，怎么走了？”

李梓沐跑了两步追上来，后边的宋凡阳也跟了上来，“木啊，不是我说，你俩想去哪都成的。”

“也是。”

“不换。”我看了一眼那个偷偷往我外套上擦手的人说道。

“啊……啊？”李梓沐赶忙把手收回去，背在身后。

“德中挺好的。”收回视线，继续说道。

李梓沐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有人提到我的名字。

是隔壁班的刘晨。一个仗着家里有点钱就大摇大摆的混子。

身边围着几个小弟，在一旁应和着。

“不就成绩好点，一天天摆着个脸。有爹娘生没爹娘教的。”说着笑了起来。

“他家里就开那个破花店。我上次去，那老板说让我不买就出去，也是个没教养的。”

他嘴里叼着烟，完全没注意到他谈论的对象就在他身后。

李梓沐手攥成拳，被我拉住。

“你别动手。” 我在他耳边说，拍了拍他露出来的小臂。

“听说那是他叔？怪不得，啧啧啧……”

“一家子都是一样的……卧槽……”

我一脚踹上他的屁股，他回头的瞬间，我的拳头就落到了他脸上。

“沈沛你他妈有病吧！”

周围几个人都惊了，愣了几秒就上来拉架。

刘晨想还手，被我先按在了地上，他只能护着头，用脚踹，但被我压着，只能踹到旁边的墙。

两边的人反应过来，冲上来拉开，虽然我也挂了彩，但刘晨比我严重的多，脸上肿了一块，身上看不见的伤就另说。

我不在乎他说我，但是小叔不行。

小叔高中的时候，父母出了事，一夜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有段时间，每天我就坐在沙发前，开着电视却什么也看不进去听不进去，我没有亲人了，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身边只有一堆想分钱的恶心亲戚。”

“那时候的我觉得他们故意丢下我，甚至还有些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起死掉。”

“不过还好没死掉，不然我怎么碰到我们小沛呀！”

他这样说着。语气轻松，还带着笑，但我觉得当时一定比这严重的多。

不出意外，被叫家长了。但出乎意料的，来的不是小叔，是沈季。

他进来的那一刻，我好像看到刘晨的父母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哟，还会打架了。”

我低着头，他揽着我的肩，低低笑着。

转头对着教导主任和班主任，没有过多的表情，显得有些严肃。

“我家小孩不会闲着没事干去揍人的，总要问清楚原因吧。”

我是不认错的，凭什么认错。

我低着头不说话，揽在左肩的手传来温度，很有安全感。

有预感的，我往后撇了一眼，不看还行，一看吓了我一跳，李梓沐这个不怕事的，还趴在门上看热闹。

我把手背在身后打手势让他快走。

他装没看见，还往里走，一只手插在校服口袋，一只手指着刘晨。

“就是，是他先骂沈沛的。说的难听死了”后面那句说的小声，还带着点委屈，大概是因为我拦着他了吧。

“家里有钱，快请保洁。我搁珠穆朗玛峰上都闻到了。”说着还皱着眉，伸出手在面前扇了扇。

另一边的沈季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揽着我左肩的手松开，换另一边搭着，懒懒散散的站着。

教导主任面露不悦，刚想说什么。

沈季看着刘晨，带着股痞气，挑了挑眉，语气更冷带了一点怒气，“你真当我们家小孩没人罩呢？”

“沈季你不在国外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来这瞎掺合什么劲。”刘晨他妈护着儿子，指着我，“这小孩又不是你家的！”

“关你什么事？”

沈季站直了身子，向前一步挡住我。

教导主任似乎知道他的脾气，立马站了起来。

“那个，沈季啊，不管是什么原因，打架总归是不对的。处罚肯定是少不了。”

他抬了抬眼镜。

“这样，你俩放学去扫操场旁那片地，扫两周。下次再打架就记处分，初三了也不好好挂着学习。李梓沐！还有你，上课时间不好好上课干什么？下次再这样你也去扫！”

“好嘞！”李梓沐答得飞快。

刘晨一家居然也没再闹。

现在还是午休时间，沈季也不着急走，慢悠悠在学校里荡，李梓沐跟我并肩走在沈季后边。

“刚不是让你走吗？我手势那么明显你没看见？宋凡阳呢？”

“看见了看见了，这不是想着陪你嘛！他也想来来着，被我劝回去了。”

“哦，我还用得着你陪？”虽然这么说，但是听见这句话，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明天周末是吧？算算时间，你们要中考了吧？”沈季突然冒出来一句，把我吓一跳。

“昂……昂，怎么了？”

“没什么，到教室了，进去吧，好好学啊，下学期上高中了，考砸了回去自己找饭吃，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听见没。”说着还伸出手往我头上揉了揉，又摸了摸李梓沐的头。

“我回去咯。”

“知道了。”说着，把被揉乱的头发拨弄回去。

“沈叔，老摸头会长不高的。” 李梓沐撇了撇嘴。

沈季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哼着歌往楼梯下去。

*

“还好还好，这天要是热点，我就要成干了!不是这破地，这树叶子根本扫不完啊啊啊啊啊啊啊!”宋凡阳抓了抓头发，扔了扫把就一屁股坐下，喝着水擦额前的汗。

“咱也歇会。”李梓沐在宋凡阳身边坐下，拉了拉我，在我头上摸了两下，摸下来一片树叶。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主任让我们来扫这了，根本干不完。”李梓沐说。

“不是让我们，是让我。”我陈述事实。

他俩一人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异口同声道： “说什么呢你!”

说完还击了个掌。

我摸着后背刚挨了两下的位置，这两人真是一点力都不收啊。

“不是我说，就咱这情分，好的就跟一个人似的，分什么你啊我啊的。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啊。”

宋凡阳不知道从哪里扯来的草，叼在嘴里，他大概觉得这样很酷，但实际上草的叶子一晃一晃，全掉李梓沐身上去了。

整个画面莫名的好笑。

李梓沐伸手扯掉，掐着宋凡阳的后脖，“你没事叼什么草啊你!”

打扫完走的时候，另一伙人看了看我们，宋凡阳瞪着他们，李梓沐挥着拳头。

“看什么看，再看还揍你!”

那伙人扔了东西就走，我们也没管，听说第二天又被主任叫去扫，连着扫了一周。

他们说起这事就笑个不停。

“解气!”

*

中考完的那个暑假，我再没见过沈季。

小叔说他回了国外，我想问他会不会再回来，但还是没说出口。

小叔弹琴的次数变少了，大部分时间他会拿着一本书坐在阳台。

他甚至没翻过页，每次都是那一本，每次都是那一页。

只偶尔看一两眼。

他就静静坐在那，盯着一盆花，不，是一盆土，不知道是不是从店里拿回来的。

可我也没在店里见过这花盆。

他就那么盯着，有时看着看着会不自觉的发笑。

小叔说那里是有种子的。

“这是什么花？”

“月季。”

“为什么一直不发芽？”

“因为还没到它的季节。”

我不明白。一年四季，怎么会没有它的季节 。

“既然一直不发芽，看不到花，为什么不重新种一盆？”

“他说会开花。”

“他是谁？”

“一个很重要的人，一定会回来的人。”

我跟李梓沐说起那盆花。

他跟我说，“既然程叔说它会开，那就一定会开的，毕竟月季的花期挺长的，再等等看呢？”

他伸了个懒腰，转头望向我，嘴里还叼着刚吃完的冰棒留下的木棍，伸手拿出来，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眼睛也带着笑，连带着露出右边的虎牙。

双手拍了拍我的肩，“别担心啦！实在不行咱给他种个十盆八盆的。”

我有些失神，“嗯。”

今天的太阳真大，发光到刺眼，我想。

心脏不可抑制的疯狂跳动。

我好像中暑了。

芝：好A的四季豆，嗯！

沈季：……你才四季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