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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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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我捡垃圾更卖力了,大爷渴了我给他捶腿,大爷累了我给他捶背,他让我滚,他不要马屁精。

可马屁拍了这么久,他还是不告诉我收废品的为什么愿意这么让着他。

我回去问我妈,我妈把菜端上桌,用筷子敲了下我的头,跟我说:“拿碗!”

我走到厨房,把我家所有的碗全都捧起来,“妈,你说,不说我就把碗摔了。”

“你个死孩子,皮又痒了!”

一个小时前她就嚷嚷着饿了,骂我一顿后更消耗她的体力,她坐下来先吃几口菜,瞪着我:“狗日的,你等你妈吃饱了的!”

我抱着碗坐在她对面,她边吃边说:“黄大爷一辈子光棍,但并不是无儿无女。70年代,有几个知青到我们村里来,城里人没吃过苦,大多是意思意思,有个姑娘很认真,做什么都认真,谈恋爱也认真。后来上山下乡的政策结束,那姑娘也不愿意回去,后来她爸妈过来,硬把人拉走的。”

我给她盛了碗饭,又怕她吃完不跟我说了,就挑出了一些,只给她半碗,她吃得狼吞虎咽,“再后来,那姑娘抱着一个女孩儿回来……”

“啊?黄大爷玩这么大!”

“闭嘴!”她扒拉两口菜,“听说她要结婚了,看那孩子,怎么着也得四岁,而且那眉眼,跟黄大爷长得很像,村里都在传是黄大爷的种。黄大爷没说什么,把孩子领来了,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那姑娘。”

“她觉得孩子是累赘,特意送回来的?”

“不然呢,那时候她也年轻,年轻就容易出事,可是她是城里人,总归要嫁个门当户对的,这不,压力给到你黄大爷这边了。”

“那孩子呢?”

“丢了。”

“啊?”

“黄大爷那会儿在工地干活,孩子就交给村东头的老李看管,他给老李钱。可老李拿着钱去打麻将了,孩子就是那时候丢的。后来老李染上了赌瘾,不出半年,家里的田地和屋子全卖光了,最后只能落得收废品了下场。”

怪不得,原来黄大爷坑老李是有原因的,老李不敢吱声也是有原因的。

“那孩子难道找不到了吗?”

“人贩子啊,就算找得到也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说完我妈也饱了,拿起筷子就朝我头上劈,我心里的那点难受劲儿被她劈得一干二净,抱着个空碗往龙加家里跑了。

家里只有他妈在,我进去的时候他妈刚好收拾碗筷,见我抱着空碗,又把菜热了一下,“来,坐下吃。”

“阿姨,叔叔呢?”

她眼神飘了一下,收拾碗筷的动作略微停顿,然后说:“回城里了。”

“买东西吗?”

她看了我一眼,眼尾迅速地湿润,在我察觉之后,又立即转过头,“嗯。”

那顿饭,我吃得苦苦的,我总能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哭声。

大概过了十分钟,阿姨出来了,眼睛有些红肿,“薛礼,你能不能劝劝龙加……”话说到一半,她及时止住,“你吃饱了吗,先回吧,我还有点事。”

我感觉不对劲,死抠住门边不走,“阿姨,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劝龙加什么?回城里念书吗?”

“不是,什么都不用劝,他有自己的规划,你回吧。”她强硬地把我推出去,关了门。

回家后,我骑着自行车去了镇上。天很热,龙加在给人洗车。他拿着高压水枪左右喷了喷,把泥渍冲掉后,又拿一条蓝色毛巾擦。

里里外外,弄得干干净净。

镇上很少有人开得起车,就算省吃俭用买个二手车,也舍不得花十块钱清洗。

这车一定是某个城里人的,

我特意看了眼车牌和车标。

原A33072.

车标是BMW.

龙加把车清洗好后,那个人过来开了,给了老板钱,又给了龙加小费,之后拍了拍龙加的肩膀跟他说了些什么,龙加侧了下身子,跟他保持了距离。

我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连忙跑过去,那人正好坐进车里,透过玻璃看我,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我能察觉出龙加的抵触。

他需要钱,可那天,他把那人给的小费扔进了垃圾桶。

我突然能猜到,那人跟龙加说的是哪些带有暗示性的话。

“龙加,你别理他。”

“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我跟他说我中午去他家吃饭,他妈看起来好难过,是不是因为他不念书了,还是因为他爸好几天没回来。

“我妈这人多愁善感,家里没人,她就容易胡思乱想,下次我不在的话你别去我家,省得她情绪又起来了。”

“真的没事吗?”

“嗯,你先回家,太热了,这里脏。”

“我想陪你。”

“但是你看,”他指了指门口新停的车,“不太方便。”

车里下来的是宣仲,他也看见了我,把车钥匙往龙加手里一塞,说去吃个饭,晚点来拿,把车洗了就行。

我们对视,他先开口:“回吧。”

那天回家后,我给龙加折了一架纸飞机,上面写着我不会做的题,等龙加回来后,我就顺着我们两家中间的墙头扔过去。半小时后,纸飞机飞回来。

我把解题思路记下来,把纸飞机放在书里压着,等那张纸平直的时候,我叠成了心,放在我的枕头底下。

如果龙加下次来,就会发现他的每个解题过程下,都有我的一句“我爱你”。

可是他并没有。

我的床单换了又换,把他的味道洗了又洗,肥皂香变成了一墙之隔的念想,坚硬的臂弯钻进了我的梦里,他的声音像遥远的黑白默片,只能在我脑子里激起一个个动作,并没有温度。

我翻墙头过去,熟门熟路地来到他的房门口,一拧,门锁了。

我无法形容那晚的心情,我只记得,我出来时,不小心踩倒了院子里的两株向日葵。

·

一连好几天,我没联系过他,他照样忙得不见人影,我跟他的联系只是卡里不断增加的钱。

七月底,他爸回来了,看着很疲惫,不知道在城里忙着什么大事。

我们一家三口在家猜,我爸说是去借钱了,因为这批猪卖出去时大多人都打了欠条,要是想养新一批的猪崽,就得有一笔流动资金。

我妈说估计是探亲去了,不管穷困潦倒还是富甲一方,总归还是亲戚。

他们说完又问我的意见。

我说不知道。

我妈:“那你去问啊。”

“你干吗这么八卦,要去你去。”

“死孩子。”说完她跟我爸对视了一眼,“吵架了?”

“好着呢。”

“你少放屁,吵架也是你的错,龙加那么好,吃苦耐劳还不矫情,哪像你嘴那么贱。”

后来我爸去问了,不是从龙加他爸嘴里套的话,而是去养猪场的半路,被人拦住了。回来后,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妈拍他肩膀,“说,别磨磨唧唧的。”

我爸看着我,“你先回避。”

一听这话,我就立即往最坏的地方猜,把龙加最近的失常全都归成了排斥,我不愿意,缠着我爸说。

他叹了口气,开口:“龙加他爸,跟祁知他妈吃了饭。”

“谁跟你说的?”

“你六婶儿。”

“她怎么知道?”

“她前几天去城里进货,看见的。”

“吃个饭而已,又证明不了什么。”

我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没有底,被资助和被保护的身份让我脆弱又自卑,如果我有祁知那样的家产,就可以免去龙加的许多艰辛,还能帮他把梦做出来。

可龙家面临资金周转的困难,龙加又对我不冷不热,我坚定的信念开始坍塌,是不是我不够好,是不是我是个拖油瓶,他不想要我了。

不然我无法解释那扇门为什么会锁住。

越想越难受,我跑了出去,我爸在身后喊我,我妈让我滚远点哭。我跑到了芦苇荡里,蚊虫瞬间扑来,我感受不到疼痛,麻木地往前走。芦苇叶刺激着我的皮肤,天边的云越来越淡,我扑了扑身上的疙瘩,不行,死也得死得清楚!

我往镇上跑,赶上龙加下班,他骑着自行车穿过小路,我把他车子踹倒了。

他倒下的一瞬间有怒意,但看见我之后,愤怒迅速消失了,拖着他那条受伤的腿,走过来,“吃枪药了?”

“是!我就是吃枪药了!我想问你什么意思!为什么锁门!为什么对我不冷不热的!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他抱着我,遥远的肥皂香又飘了回来,“对不起,我最近太累了。”

“还爱我是吗?”

“爱。”

“我这人敏感又多疑,小心眼还脾气差,你如果不爱我最好一次就断绝我的念头,如果还爱我,就用力点,让我感受到。”

“好。”他的声音有说不出的疲。

我回抱他,“亲我。”

他只含住我的下巴,“脚疼。”

我带他去小溪边,把他的伤口清洗好,“没酒。”

“不用消毒。”

“要的。”我捧起他的脚背,舔了一口。

他把脚往后缩,看向我的瞳孔微微变红,我说:“你的敏感点不会在这儿吧。”

他没说话。

我说:“那不行,我不爱舔这里。”

那个傍晚,我们没接吻,但该做的都做了。每次我问及原因,他都会弄得我说不出话来。

结束后,他把我抱上自行车,推着我走,解释:“没什么,就突然不喜欢接吻了。”

“放你妈的屁。”

回家后,我躺在床上休息了五分钟,又骑着自行车往镇上跑,买了好几种感冒药,统统塞墙那边去。

我裁了一张正方形,上面写了几句话。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亲的原因是因为感冒了,我听见过你咳嗽,我把赚了一整个暑假的钱全用来给你买药了,求你吃完。】

【这么大的人了,别不省心,快吃药,我想亲你。】

【对不起,今天弄伤了你的脚,别生气,我爱你。】

我写了一堆,蚊子在灯光下绕着,我拍死一只,去洗了手,水滴在那几行字上,我忽然泄了劲,把纸团扔掉,重新裁一张,写道:

【我爱你。】

我攒了好久的字,顺着墙头,飘到了他房间。

不知道他今晚锁门了没有。

我不打算过去,我怕多踩倒他家两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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