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钰对颜青馥最早的记忆只属于他自己。

夏末，他跟着爸妈踏进新学校，在一堆人里，他一眼就看见了颜青馥，她正安慰着舍不得女儿上寄宿学校的父母。

颜青馥平静地说着诸如“没事、我能行”之类的话，仿佛是她送父母上学，在父母上车离开，她挥手作别，转身挽起身边的姐妹笑靥如花地进学校。

她穿着条纹衬衫加牛仔裤，她笑容明媚地像九月的太阳。

蒲钰一路深造，有太多需要记忆的事，早就该被新的记忆占领的位置，每每以为自己忘记的时候，却会突然又得知她的消息，记忆随之奔涌而来。

颜青馥此刻就坐在他的对面，和记忆里的那个人重合，鲜活的颜青馥，主动联系上他的颜青馥，主动约他出来的颜青馥，一些若有若无的东西在他心里疯长。

他很难不多想。

他看向颜青馥，颜青馥装模作样搅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欲言又止，最后颜青馥提了口气说：“蒲钰，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有点饿了。”

像是找到了一个缺口，颜青馥又生动起来，她在附近的店里挑挑拣拣，最后选择了一家粤菜：“这家可以吗？”

“都行。”

颜青馥说：“评分还不错，不过我也没吃过。”

“你挑你喜欢的店就行。”

颜青馥面露难色：“我平时三餐不是在公司餐厅就在公司对面的便利店，哪里研究得了这些。”

“公司有餐厅还去便利店？”蒲钰有些好奇，“我基本三顿都在单位食堂。”

颜青馥说：“便利店是难吃些，不过便利店的视角很好。”说到这儿她看看蒲钰的反应，蒲钰认真听着，等着她继续说。

“我坐在便利店里，临街，来来往往很多人，他们形形色色，让我感觉到烟火气。”颜青馥说着觉得蒲钰应该不想听这些文青情怀，“我们走吧，你请我喝咖啡，接下来就我做东，你不准和我抢啊。”

颜青馥先看了菜单点了菜，递给蒲钰，“你看看啊。”

“你已经点了八个了。”蒲钰说。

颜青馥数了数，确实八个，还都是肉：“我一点菜就收不住，我划几个，你再点。”

蒲钰说：“不用，都挺好的，再加一个白灼时蔬吧。”

点完菜，颜青馥突然拘谨地说：“都是我在决定，现在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们的口味还挺接近的。”蒲钰看着颜青馥，“无肉不欢。”

颜青馥眼睛一亮：“你点个时蔬我以为你素食呢。”

“点个吉祥物。”

颜青馥听了一愣，接着笑得开怀：“原来你还会抖包袱呢。”

“你也没了解过我。”蒲钰说。

颜青馥点头：“你说得对。确实不了解。”

蒲钰看颜青馥的眼神颇有怨念。

颜青馥扬起头：“以后我们可以常见面，你也了解了解我。”颜青馥探身，伸手拍拍蒲钰的肩。

颜青馥一顿饭吃得很舒心，唯一不好的是蒲钰提前结账了。

颜青馥一路说要给钱，蒲钰拗不过：“下次，下次一定让你请。”

下次？有所图的颜青馥觉得可以。

蒲钰送颜青馥回家，两个人在楼下分别，蒲钰突然说：“颜青馥，我单身，这一点你得先了解。”

这就是科学家的悟性吗。

“我也是。”颜青馥说。

蒲钰说：“那边的人，是在等你吧。”

颜青馥回头看一眼，不对，再看一眼，愤怒的许远！

“是我前任，我处理一下。”颜青馥说，“蒲钰，这事儿我后面和你说，改天联系啊。”颜青馥推着蒲钰上车，蒲钰欲言又止，眼里满是不甘得开车离开。

“许组长，大晚上的，您在这儿干嘛呢？”颜青馥走过去，许远手里的烟摁在一边垃圾桶上，颜青馥一看，已经好几个烟头了。

许远咬牙切齿：“刚才那人是谁，这才几天，你就有新欢了？”

“许组长以什么立场说这种话。”颜青馥说，“你给我头上种草的时候怎么没这样谴责你自己呢？”说完，大步从许远面前走过。

颜青馥回到家，果不其然，何漾从飘窗上下来：“宝，你刚决然离开的样子，太酷了！”

“你和他说什么了？”颜青馥一边换鞋一边问，“让他这么发疯。”

何漾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啊，他不知道怎么杀到门口，咚咚敲门，楼上楼下都出来看热闹，我只好开门了。他问我你去哪儿了，我就说：你去谈恋爱了。”

颜青馥打开手机，最顶上一条是白新：

老妹儿，许远今天又给我添堵了，我嘴一快拿你堵他了。

罪魁祸首找到了。

颜青馥叹了口气。

何漾说：“不过许远在下面等了你好久，他这是干嘛？给自己脑补什么人设呢？”

“发疯人设。”颜青馥道，“害得我还得和蒲钰说这一段。”

“今日采风战果如何？”

颜青馥笑嘻嘻地挨着何漾坐下：“感觉良好。”

颜青馥把一整天的行程复述，何漾表情凝重：“你管这叫感觉良好？”

“哪里不良好？”

“根本不甜啊。”何漾摊手，“拍成电视剧男女主会被丢鸡蛋的剧情。先是你社死，再是他欺负小孩儿，然后你丢下他见同事，接着他鸡同鸭讲，吃饭毫无暧昧，最后还冒出个前男友。”

“是吗？”颜青馥陷入自我怀疑，“路人视角是这样的吗？”

何漾点点头。

“可是蒲钰说他单身诶，他要是不想和我发展，为什么强调他单身？”颜青馥道。

何漾想起来：“刚才他不是看见许远了，他什么表情？”

“当时背光，我没看清。”

何漾恨铁不成钢。

颜青馥胜券在握地洗洗睡了，还做了梦。

梦里是初三毕业中考结束，他们回到教室估分，颜青馥算好分混在一堆人里问蒲钰估了多少，蒲钰说了一个分，笑着问颜青馥多少。颜青馥说：和你差不多。

“那我们报一个学校。”

颜青馥没有回答，她知道蒲钰的梦校是哪所，她想：以后都见不着蒲钰了吧。

后来出了分，颜青馥真的和蒲钰一个分，他们的名字在学校的光荣榜上挨着，去向却是两个不同的学校。

暗恋是一个人的事。年少的颜青馥不觉得自己是在暗恋，是她的自我防御让她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