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城。

狂风骤歇，此时已是一片朝气勃勃，瑞气升腾。日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折出七色光彩，洒在绿瓦红墙之间，色彩层次多得几乎难以辨认，如此祥瑞的景色百年难遇，八街九陌一片人声鼎沸，都在谈论着拂晓时那忽来忽去的雷云。

百姓面上皆是喜气洋洋，千仞宗的仙人刚来便有这般景星庆云，想来定是发生了天大的好事。有爱凑热闹的一早便开始蹲在悦来客栈门前等着打听消息，客栈门前支起的小茶摊渐渐开始攘来熙往，谈话间，众人又聊起了昨日的事。

“宓丞相也算是个痴情之人，竟当着众人的面下跪了。”

“但与他日夜同床共枕的是个妖怪，我不信他一直毫无察觉。”

“那宓元齐确定真的是人吗？他不会也是个妖怪吧？”

野史一句一句地往出编，几人越说越离谱，最后甚至猜测宓元齐会不会就是那逃走的黑猩妖，倒是先把自己悚然一惊，手中的茶杯也忽然“砰”的一声碎裂炸开。

茶摊老板立刻朝他们走过去，瞧见熟悉的面孔，他厌烦道：“又是你们几个，赔钱赔钱，昨日买菜的钱都还赊着没给，今日别想再逃。”

“那些烂菜叶子，我们帮你扔了你还跟我们要钱？”

……

双方脸红筋涨地扯皮着，角落里，一青衣女子将茶杯倒扣，琥珀色的眸子带着些凉意。再一抬眼，那人瞬间消失不见，人群里只剩下了一点符纸灵光浮动。

*

“你别难过了。”

无望山本就鬼气森森，如今站在一堆妖兽尸体里，周围的环境似乎变得更加阴冷。

陆苕玉看着郁喧洲试图安慰道：“虽然没能突破，但好歹你还活着啊，上一个碰到修真雷劫的可是直接被劈死了。”

郁喧洲闭着眼没有说话，薄薄的双眼皮耷拉着，神色被模糊。

陆苕玉是真怕他想不开。虽然嘴上一直说的他死了最好，但如今相处下来，她觉得郁喧洲本性并不坏，加以引导，说不定以后也不会变成反派。

于是她想了想，继续道：“我觉得你没突破也有好处。你不就想当修真界第一天才吗？现在慕容郃是出窍境，元婴境就剩下你了，你现在可是修真界独一无二的第一元婴天才。”

“……”强盗逻辑。

郁喧洲睁开眼，忍不住讥讽道：“你是变着法地在夸你自己吗？明明你也是元婴九重。”

哦哦对。她时常忘记自己很牛逼的实力。

“那我是修真界第一元婴少女天才。”陆苕玉顺毛哄道：“你是修真界第一元婴少女天才。”

“修真界？”郁喧洲没什么情绪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又如何知晓你才是修真界第一的少女天才？”

陆苕玉：“你是真想死吧？”

郁喧洲掀起眼皮看她，却忽然笑了，嘴角向两边拉伸，扯起细微的弧度。

他道：“你自己也知道你不会是那唯一的少女天才。”

这世上天才如过江之卿，即便万般努力又能如何，只不过勉强赶上慕容郃的零星天赋，而意外、失败、厄运又时时如跗骨之疽。

“即便做到最好你也不会是第一，永远会有人压你一头。你修炼一整夜、一整月才勉强突破一重，而那人只需要睡一觉就能直接突破一境。”郁喧洲声音越来越阴冷，红眼病眼看着就要犯了，浑身戾气冷得可怕。

“停停停。”陆苕玉向前伸出食指，虚虚抵住他的唇，道：“你说你自己，别连坐其他人，我就是第一。”

郁喧洲笑容不见了。他站直起来，讥讽地冷嗤一声，道：“你如何能是第一？”

“我就是。”陆苕玉轻描淡写道：“我忘告诉你了，我是修真界阴阳宗第一修炼天才。”

“……阴阳宗？”

郁喧洲微微皱了下眉，“倒不曾听说过。”

她所在的分明是渡业宗，这个宗门与渡业宗之间有什么关系？难道还有什么秘辛？

陆苕玉：“哦我瞎编的。”

陆苕玉：“目前宗门成员就我一个。”

郁喧洲气得又冷笑一声。

他真是有病浪费时间听她在这里说这些。但……也全非无用，他的心情确实比方才好了许多。

“修炼一途在于自己，何必把视线拘泥于别人。你自己也说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又怎么知道你师兄一定是最天才的那个？”陆苕玉见他情绪有所好转，试图借机掰正他，消弭他对慕容郃的敌意。

但郁喧洲却冷冷扔下三个字：“你不懂。”

慕容郃已经不是天才的范畴了。他像个魅魔。

他闭目冷静，又道：“你不需管那么多，只要记住，杀了他。”

……

辰时，慕容郃燃了一张传音符叫两人回来。

已经耽误了些时间，马车早已备好，陆苕玉带着郁喧洲回来后，五人便一同去了王城中心。

路上，慕容郃望着郁喧洲，几度欲言又止，看得陆苕玉提心吊胆，生怕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结果犹犹豫豫了半天，他反而问起她来，道：“师妹，方才跟着你的那群人是何人？”

“对啊师妹，”虞瑶也问道，“那些人看起来实力皆不俗，甚至有一两个元婴境强者，为何会追着你？”

陆苕玉：“……”

郁喧洲视线也跟随着冷淡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不过好在陆苕玉忽悠的话张嘴就来，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脸后怕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师兄。当时郁师兄把我传送到了宗门口，那群人正好就在门口守着。”

“不会是郁师兄的仇人吧？”陆苕玉眸子水盈盈的。

一口黑锅直接扣下来，郁喧洲静了静道：“大师兄，我不常出宗门，是不是你的仇人？”

……慕容郃开始怀疑自己。

他垂眸深思，脑中又回忆起那带有神秘阵法的女人。

思量间，绕过一段高阔的长廊，便有侍卫停下马车带着几人进了主殿。

慕容郃道：“此事暂且放下，先解决抚州城之事。”

陆苕玉当然没什么意见。她跟着几人一同进了王殿，宫殿气势恢宏，镶着不少灵石黄金，飞檐峭台，宛若天宇琼台。和苍浮峰的山光水色不同，这里纯粹是人力神乎其神的鬼斧神工。

殿内很大，汝阳王端坐王位。抚州王室如今已治理近百年，他是第十三代王侯，正值中年。

早年也在千仞宗修炼过仙术，所以看起来比常人更加意气轩昂，一双锐利的眸子深邃带着一丝犀利的锐气。

在他一侧还站着一位壮年男子，是汝阳王的长子锦熙侯。

很有武将的风范，他的身姿挺拔，鬓若刀裁，身着镶金锦袍，有着与生俱来的威慑和霸气。已经多次和慕容郃打交道，两人也十分熟悉，他自然地道了声：“慕容师兄。”

又一一冲着身后的郁喧洲几人轻轻点了下头，视线路过陆苕玉时，却忽地一顿，脸上浮起一抹诧异。

？陆苕玉脑中危险的雷达滴滴作响，就听见锦熙侯问道：

“这位小友腰间为何配着庆阳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