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扭头看了她一眼,凤目中似有讶异。
他半晌没说话,只盯着柴房,最后哼了一声。
“孤要休息了。”
他走进屋中,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之后便将长剑放在胸前,和衣而卧。
他闭上眼,呼吸平和。
林欣将蜡烛熄灭,小心翼翼退出来,将门关上。
院中漆黑一片,只有正房门前还挂着一盏小灯,烛光跳动,是她刚才哄霖姐儿睡下后留的。
林欣松了口气。
林欣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她下意识这么说了,却忘了自己和眼前之人的关系。
听到正房传来关门的声音,李谦睁开眼。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对着小窗透出的月光,左右翻看。
路过东宫时,他顺路就进去看了。
关于女童一事的案卷堆在书房一角。李谦几乎一看就知道,太子没有怎么认真在看。
他翻了翻这些案子,却忽然从这杂乱的角落里,抽出一个荷包。
荷包是用再普通不过的棉布制成,上面绣着一簇丁香花。
显然,这不像是东宫会佩戴的东西。
李谦望着这丁香,却觉得莫名熟悉。
然而他想不出缘由。在药性的作用下,他终于抵挡不过,昏昏睡去。
等他再次睁眼时,他眼前出现了一张毛茸茸的黑脸。
“……”
“神仙叔叔!”
霖姐儿抱着小黑狗,正蹲在地上,惊喜地看着他。
李谦侧头去看,就见柴房门堂堂正正地敞开着,阳光从外面漏了进来。
李谦坐起身子,咳了一声,和一人一狗拉开些距离,这才问:“就你一个人?”
霖姐儿点点头,又摇摇头,“阿娘说紫衣姐姐会来,可霖姐儿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
所以她无聊了许久,这才抱着小黑在院子里玩。
没想到就让她找到了神仙叔叔!
李谦双眼盯着外面的院子。
他观察了一会,发现此处院子确实没有旁人会来。连路过的人都格外少。
难怪林欣会让自己在这柴房里待着。
柴房。
李谦一哂。
“神仙叔叔——”
“我不是。”李谦重新罩住自己的脸,将头发束起,“我是……侠客。”
霖姐儿眨了眨眼。
“你不是太孙吗?救了霖姐儿的太孙!”
李谦推开还想凑过来舔他手的黑狗。
这小孩对自己未免也太亲近了些。
早知道就不救了!
他语气生硬,“不是。”
“哦……那你能帮霖姐儿梳头吗?”
霖姐儿晃了晃自己松松垮垮扎着的两只辫子,一看就是刚睡醒后自己扎的。
“不能。”
“很简单的,就是这样这样再这样,反正把它编成麻花!”
霖姐儿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李谦嗤了一声,“这么简单你自己怎么辫不好?”
李谦站起身,刚迈步想走,又被霖姐儿抱住大腿。
“神仙叔叔你帮帮我嘛。”
李谦觉得自己对这小孩真是太好了,居然能耐着性子与她讲这么久。
他低头,将霖姐儿从自己腿上撕下来。
“我可以带你去找你娘,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谦凤目中暗光一闪而过。
“你为什么一直叫我神仙叔叔?”
“因为阿娘说太孙像神仙一样。”霖姐儿不解地看着他,自己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哦。”李谦神色自若,“她是这么说的?”
“对,阿娘就是这么说的。”霖姐儿脑袋一点一点,“她说太孙可厉害了,就和……就和那门上贴的门神一样!”
霖姐儿说完,指了指柴房门上半新不旧,一角翘起,脸都开始看不清的门神像。
呵。
门神。
“走,霖姐儿,孤带你去找你阿娘。”
小黑狗见李谦勾起嘴角,双目弯起,露出笑容,呜呜两声,两眼一翻倒在地上装死。
李谦一把拎起霖姐儿,闪身出了柴房。
尽管昨晚的经历让林欣感到十分疲惫,但今日一早,她还是习惯性早早起身。不愿惊醒霖姐儿,林欣轻手轻脚出了房间,做了几样点心后,来见庆安公主。
庆安公主昨夜听了发生的事,也吓坏了。今日见到林欣,忍不住将她拉到身前,先是看了看她受伤的手臂,接着又忍不住将她揽在怀里。
“吓坏了吧?那些蛮夷不做好事,烧杀抢掠,每年还有多少我们的将士在边关辛劳。”
林欣红了眼眶。
她扭过头,将脸靠在庆安公主胸前。
“没事了。那人已经叫官府的人拿下了。定让他们审个明白。”
更何况他企图劫持的人还是有官身的女官!
“让殿下替我担心了。”林欣擦了擦眼睛,恢复了心情,又笑着端起桌上的点心。
“殿下尝尝。”
不远处,正有一大一小透过假山的缝隙,两双眼睛默默注视着她们。
李谦原本也在思考黑衣人那事。昨晚他的部下已经把人下了地牢。隐隐的,李谦觉得这事和宫里勾结的蛮夷人有关。
上辈子他掌权时间太晚,竟也无法确定此时宫中的局势发展。
紧接着,他就看见自己的姑姑将年轻娘子搂在怀里,而她怀里的人还端着盘子捏着点心去喂庆安公主。
霖姐儿抬头看了看李谦。
她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感觉周围凉飕飕的呢?
“左右逢缘。”
李谦面无表情,冷冷评价道。
“咱们走。”李谦不等霖姐儿说话,抱起她,从假山上轻轻跃下。
林欣对此毫不知情。等到她再见到李谦时,林欣敏锐地发现太孙殿下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她推开柴房的门,就见李谦盘腿坐在原地。
柴房堆满杂物,他坐在中间,却愣是坐出了金銮大殿的气势。
林欣提着食盒,只觉得莫名其妙。
“殿下,伤还好吗?”她微笑着,将食盒放下,取出里面的食物,“是我没看住霖姐儿,还望殿下不要介意。”
霖姐儿说什么要教太孙编辫子,可把林欣吓得不轻。
她端出几样菜放在李谦面前,接着又掀开一个瓦罐,里面装着清澄的汤水。
“这是什么汤?”他皱了皱眉。
林欣顿了顿,“排骨汤?”
“真的是排骨汤?”
林欣胡乱点了点头,又给他倒了一碗。
李谦接过汤碗,将信将疑看了一眼林欣,之后闭着眼一饮而尽。
喝完了,李谦神色怪异。他一下子捂住嘴,咳了几声。
他沉下脸,“林典药,你说实话,这是什么汤。”
“……”林欣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抿了抿唇,“猪腰汤。”
“你!”李谦咬了咬牙,瞪着林欣。
猪腰那是给太孙吃的东西吗!
“对身体好,真的。”林欣凑近他,又把碗递了上去,“再喝一碗吧,最后一碗。”
李谦把脸别开,“孤不喝,绝对不喝。你居然敢骗孤!”
就是因为怕你不喝呀……
林欣有些无奈。
猪腰汤做补汤是真的,可是试探他也是真的。
顾峥不爱吃内脏。
李谦的反应,和顾峥一模一样。
顾峥被她缠得不耐烦了,会反过来拉着她,学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把汤喂给她自己。
只是对于面前的李谦,林欣不敢继续上去扯着他的衣摆,也不敢靠在他身上缠他。
林欣停下自己的动作,慢慢收回手。
她端着碗的手指动了动,“殿下不爱喝猪腰汤吗?”
李谦挑眉看向她,“你不知道?”
“下官怎么会知道呢?”林欣有些惊讶地说道,“若是殿下还有什么忌讳,都告诉下官如何?”
她笑容恬静,说得话似乎再体贴不过。
李谦盯着她,看了一会,他冷笑道,“孤还以为你都知道呢。”
林欣迎上他的目光,面不改色。
“殿下的意思是,下官应该知道吗?”
两人对视着,屋中一片寂静。柴房外,霖姐儿似乎正追着小黑狗跑,院子里都是她欢快的笑声。
李谦的眼中,渐渐染上疑惑。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对林欣的想法,可能是错的?
她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一直在打听自己的喜恶吗?
而在二人的沉默中,林欣的眼底,露出失望。
她还以为,他认出自己了。
这几次下来,她几乎就能认定李谦就是自己的夫君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份变了。
可是很显然,不管是不想还是不能,李谦都不认得她了。
“吱——”
柴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霖姐儿拉着门,小心翼翼地站在门边。
“阿娘,张奶奶刚刚来找你了,说殿下让你去一趟。”
林欣心一跳,“好,阿娘知道了。张奶奶没见到阿娘,霖姐儿是怎么说的?”
“嗯……霖姐儿说阿娘在更衣!”
林欣松了口气。她站起身,摸了摸霖姐儿的辫子。
让霖姐儿继续去玩之后,林欣转过身,轻咳一声,“殿下,那我……”
“你走吧,孤自己一个人在这。”
李谦冷冷地说着,“幸好孤后日就走了!”
林欣一愣,“殿下后日就走?”
可是他的伤这么快没事了吗?
“孤不是闲人。”李谦理所当然地说道。紧接着他目光一动,语气怪异起来,“不然在这里做什么?代替他做门神辟邪吗?”
林欣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门上的贴画。
她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脸,转身出门。
身后,李谦矜傲的声音传来,“别忘了换药。”
第8章 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