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伤痕的许姜已经感觉不到被踢到肚子上的痛感，她用唯一干净的手拂去残留在脸上的水，抬眼间全是一双双凶狠的、想要教训她的双眼。

钟蕊只是起头动手将许姜推倒，便退居身后，冷眼俯视着许姜，如同一场再平凡不过的好戏。

原以为朱珍儿退学之后，学校里会少了很多乐趣，没想到新的‘玩具’来得及时。

许姜忽然胸口一阵疼痛，微微张开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血迹。拿水泼她的女生眼尖第一个看见，她明显有些害怕，一下子便扔了手里的水桶。

这时动手打人最凶的女生冲那人吼了句“慌什么——”

“我们……把……把她打流血了”

“又死不了人，怕什么？滚一边去”面露凶恶的女生转头看向钟蕊，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担忧。

钟蕊这才缓缓上前查看，她眉心皱起，随后单手用力捏着许姜的下巴，逼得许姜的脖子拉长，嘴角的血迹也逐渐变长。

许姜的呼吸声加重，温热的气息扫到钟蕊的手背，还有呼吸死不了人，她有些嫌弃地说道“胖子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也敢来招惹她？钟蕊话音刚落。

旁边的人都大笑起来，连刚才因为见到血的女生也放下心来跟着周边人发出笑声。

她们以钟蕊为首，平时嚣张惯了，顺从她们的可能乖乖听话做个跟班，而她们看不顺眼的，或者与她们反着来的，最终不是退学便是落得跟许姜一个下场。

学校里知道钟蕊的人，几乎没人敢跟她作对。

许姜直直地盯着钟蕊，却没有朝她吐口水的勇气，她强忍着难受咽下含血的口水，喉咙涌上一股铁血的味道。

钟蕊语气戏谑，瞧着许姜似乎也不害怕她，便多说了几句“其实你还挺聪明的，知道将我做的事情以海报的形式，张贴在校刊栏上，这样全校人都能看见，包括老师”

钟蕊松开了许姜的下巴，并朝身上擦了擦，转而继续说“可惜啊！被我的人先一步发现了，而且……还找到了贴海报的人”她笑了笑。

笑声令人害怕。贴海报的人是许姜。

原本许姜跟朱珍儿是一个班的同学，期初隔壁班一个长得好看的男生主动追求朱珍儿的时候，她就感觉不对劲。

但她跟朱珍儿只是同学关系，两人只能算是见面会打招呼的同学而已，她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出声阻止。

后来听别人传朱珍儿勾引男生，男生不同意，为此朱珍儿绝食减肥晕倒在学校门口，这件事还被老师知道了，叫了双方的家长。

最终商议下，朱珍儿退学了。

许姜本想置身事外，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在一次去医院拿药的路上，她碰上了得抑郁症的朱珍儿。

在朱珍儿的述说中，坐实了这一切都是钟蕊的阴谋。男生是钟蕊安排的，谣言是钟蕊身边人散播的，她们把‘逗’朱珍儿当成一场游戏，嘲笑她、侮辱她，还害她患上精神上的疾病。

许姜后悔当初没有提醒朱珍儿，导致现在的结果，她想补救，又不敢跟钟蕊起正面冲突，便想了个张贴海报的办法，上面写明了整件事的缘由。

她要将一切公之于众，让大家看看钟蕊的为人，却低估了钟蕊的在学校里的影响力，以及她笼络人心的办法。

钟蕊面朝着许姜，双手环抱在胸前，收起笑容后，她神情冷漠，并未低下头，而是用双眸冷冷地看着许姜，“你啊你～真不适合读书，倒适合编撰故事，海报上写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她们拿给我看的时候，我都看得入迷了。”

许姜仰着的脑袋，后颈发酸，她用了些力气撑起身子，虚弱地站了起来，“别说了，事情是我做的”

“当然是你，监控里拍得一清二楚”钟蕊走近，势必要将许姜看个彻底“不过我有点不懂，你是跟她关系好，来报复我？还是单纯要跟我作对啊？”

“要说你跟朱珍儿关系好的话，怎么不见你跟她玩在一块，反而是等人家退学之后，你才来伸张正义？”

许姜扭过脸，虚弱的身体险些再次跌倒。

钟蕊在她眼里看出了不屑，恼火地逼近说“依我看！你就是看我不爽呗”

“看你不爽又怎样？”许姜带着气再次抬眸，苍白的脸上，嘴角血迹半干，说话不免间扯动着，“反正我已经在你手里”

她承认了？肯定的态度让钟蕊重新审视了许姜一番，换作以前她不管对谁这样说，得到的回答都是惊恐加否定，唯独许姜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她思考着在许姜面前来回走了几步，身边一女生气愤地开口道“只有我们蕊蕊姐看不爽的人，哪有人敢看不爽我们蕊蕊姐，你怕是没有挨够打。”

说完，许姜遭她一推，愣是往后退了好几步，踉跄着扶着水池边的水龙头才站稳脚跟。

紧接着她的巴掌随即落下。

许姜倒在了地上，一屁股坐到了拖把上，她是看着巴掌挥过来，悄悄借力顺势坐了下来。

钟蕊并未阻止旁边人的举动，但她也一改往常的冷静，用略带疑问又试探的口吻，站在原地问许姜“你讨厌我？”

除了‘讨厌’，钟蕊想不出别的词汇了。

话一出口，所有人看向钟蕊。

‘讨厌’吗？许姜也愣了一下，她心底里确实不喜欢钟蕊，也看不惯她在学校里的所作所为，但这一切本来跟许姜没有关系，要是没有海报被发现这件事，她跟钟蕊根本不会有交集。

对于不会有交集的人，许姜通常选择无视，她秉持着‘人不犯我不犯人’、‘绝不惹事’的原则。

可偏偏想‘置身事外’的人，卷入这场纠纷中，真正体会到被殴打、被辱骂、被欺凌，她才发现难以将自己撇清，不得不面对。

许姜发顶湿润，有两缕贴在脸颊边，从臀部传来的凉意使她的嘴唇生理反应地颤抖。

像朱珍儿求饶过，还不是被逼得退学。不管她回答讨厌与否，钟蕊都不会放过她。

许姜索性咬伤舌尖，吐出一大口鲜血，她也顾不上疼，一边捂着胸口一边用力咳嗽。

最先发现血迹的女生看到许姜吐了口血，吓得尖叫，周围人也吓得不轻，纷纷往后退，有几个胆子小的跑了出去。

厕所里的空气都流通了不少。

钟蕊倒是没受到多少惊吓，这样的场面她见怪不怪，她一把推开挡在许姜前面的女生，拎着许姜的校服衣领，将人拽了起来。

“这里有一百块，你打车去长安医院，不要挂号，直接上三楼找钟医生，他是我爸，看你被我打成这样，他会医好你的”

钟蕊并未用太大的力气，说完就松开了许姜的衣领，带着一帮人离开了厕所。她们走得很快，生怕跑慢了，许姜死了怪她们。

许姜待人走远，收好钱，才拧开水龙洗了把脸，然后选了间干净的厕所拧干衣服，尽管不是全干，但好歹能出门。

也就是从那时起，彻底在许姜心里留下阴影。

记忆模糊不清，她的双眼却开始聚焦，渐渐地回过神来，血红的印记化作天边的余晖，形成大片的晚霞。

许姜回到人群中，像做任务一样完成了一节体育课。

她们两个班可以提前放学，宋瑶的哥哥一早便在校门口等着。体育老师颜敏一说解散，她便直奔校门口。

与宋瑶交好的戴眼镜长发女生一脸羡慕地跟旁人说“被哥哥接着上下学真好，我也想要一个哥哥～”

她声音挺大，许姜听着，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就静静望着宋瑶欢快的背影。

沈乐薇身为体育委员当然要多跟体育老师交流，说完解散她第一个去找颜敏，还不忘回头跟许姜招呼道“你先回家吧，星期天见哈”

见许姜发呆，她没多理会，转头跟上颜敏的步伐。

两个班的人不多，加上大家着急回家，一溜烟操场的人都走光了，许姜还在原地。

她和公西柏麟约好了去网吧，自从跟公西柏麟组队玩游戏之后，她好像很久没有在放学第一时间回过家了，不过家里人也从来没问过。

许姜摇了摇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别人的家庭与她无关，过于关注他人会让自己陷入焦虑与失落，许姜闭上眼睛心里默念提醒着自己。

“过了这么久，你没有换过书包吗？”

声音是从许姜身后传来，再熟悉不过的音调。

她睁开眼，陆博文已经来到她面前，“这个小熊猫挂件挺可爱的，你在哪里买的？”

陆博文捧着她浅绿色的书包，他眼下的黑痣正好在苹果肌上方，脸上有了笑意，它便往上形成浅浅的褶皱。

落日下的斜阳，总是带着暖光，新江没有秋季也在此时刮起一阵凉风，微风吹起的发梢，扫在许姜的脸颊上。

她接过书包，整理了下头发，眼神躲闪地说道“熊猫是别人送的，你要是喜欢拍照搜索同款”

“我手机没电了，你拍照片发给我吧”陆博文脸上的笑容幅度很小，语气也很柔和。

许姜看了眼他，要不是以前就认识他，她会觉得陆博文在撒谎，可转念一想，陆博文又不喜欢她，没必要为了加到她的联系方式而骗人。

“彩信发给你吗？”许姜故意没说微信，她小心翼翼观察着陆博文的表情。

他低头浅笑，含蓄又克制，眼下的黑痣也跟着浮动，一如当初那个喜欢听许姜讲故事的陆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