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大秦圣使官周永良一直住在别院当中，别院日日高朋满座，直至深夜。
今夜亦是如此。
众人商议完政事之后，周永良独留兰白毅说话。
“兰大人，相对于其他家族，陛下给了兰府一个机会，您应该高兴才是，刚刚却看到大人面露迟疑之色，可是有难言之隐？”
周永良此人虽为内侍，眉眼之间却有一股凌厉的气势。
“圣使官大人有所不知，小女天生体弱，性格腼腆，而且被臣娇宠的不成样子。她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入宫。若非如此，去岁，玄王殿下选妃，小女也不会规避了。”
兰白毅言辞斟酌间，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这兰大人就不必担心了，当今陛下对后宫女子十分宽厚。何况，令爱身体不好，刚好可以在后宫调养身体，毕竟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在翰京的皇宫城内。”
周永良说到这里，话题一转。
“兰大人，恕在下直言。兰大人如此三推四堵，咱家倒也罢了，知道大人是爱女心切，可是旁人……可能会觉得大人并非是诚心为陛下效命！”
这已是委婉的告诫了。
兰白毅脸色一变，终是不再多言。
***
兰白毅走后，周永良先是写了一封折子，朝门外招了招手。
一个黑衣人入内，拿了折子又走了出去。
周永良看了看侍立在身旁的几个人，刚刚自己招待几位南云重臣时，也是这几个人在场。
他起身走向外间：“陛下仁厚，给了这些世家选择是否送女进宫的机会。”
几个人一听他的话，都是一愣，然后有两个人脸色巨变，眼神陡然间变得极为锐利。
周永良没有回头，似是身后的人不存在一般，边走边说：“可是咱家不觉得有必要。”
“这云城虽然不大，但是却极为富庶，尤其是兰府，光施粥都施了两个月。皇后娘娘用钱的地方还在后面，兰氏女进宫，刚好可以为娘娘所用。”
最先意识到危险的两个人，此时已经到了窗边，眼看着就要跃身而出。同一时间，其他人，有往周永良身后去的，也有呆愣当场的。
“不过，虽说天高皇帝远，陛下不至于为了她们来查探咱家的所作所为，但是今日之事是万万不可传至陛下耳中的……”
正在此时，几柄长剑从旁边的黑暗处伸出，直接抹向了他们的脖子。
顷刻间，几人便已身亡。
“……所以，只能委屈你们了！”
门外，周永良的声音落下。
***
翌日，照例在书房习字的若凝，将一直喋喋不休的嫣然，打发去厨房拿几碟枣泥糕，谁知嫣然出去了没一盏茶的功夫，竟然又折了回来。
若凝听见嫣然略带杂乱的脚步声，抬起头诧异道：“这么快回来了？你到厨房了吗？”
“小姐，大秦圣使官在兰府，前院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嫣然看着若凝，急急地说。
若凝听闻此话，震惊地抬起头，手中的笔一顿，已经快要写完的字上晕了一大片的墨渍。
一时间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他应该不会知道我的，肯定不是为了我而来！默念几句，若凝勉强压下了内心的恐慌。
放下手中的笔，若凝轻声问嫣然：“可有打听到为何而来？”
“没有，几位老爷都在前厅，小厮们也都在前院里候着。只有管家去了一趟北院，老夫人似乎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碰见二夫人往北院去呢。”
“你去母亲那里守着，如果前院有什么话传来，尽快来告诉我！”这种情况下，父亲一定会尽早和母亲互通消息的。
可是，嫣然还没动身，又被若凝喊住了。
“不，我跟你一同去母亲那里！”
然而，她却没能见到林静姝，因为林静姝也去了北院。
***
兰府正门。
“几位兰大人不必相送了！”此刻身着深色内侍官服的周永良向兰白毅等人拱手说道。
“恭送周公公！”
目送周永良走远，兰白毅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落了下来。
“三弟，怎么被封了官还愁眉苦脸的，更何况，咱们更大的福气还在后面呢！”兰大老爷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率先走回府中。
“本是文官，却被封为武吏，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也不好好想想就一味地高兴！”真是愚不可及！
兰二老爷瞅了兰白毅一眼，叹了一口气，一甩衣袖也离开了。
兰白毅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他看着圣使官远去的方向，满腹的心酸，为了兰家，也为了若凝。
从此往后，前途遍布荆棘，一步行差，就会满盘皆输。
兰家如此，若凝亦是如此！
***
吃完晚饭后，若凝姐妹便被老夫人叫去了北院。
等到了北院，姐妹两人才发现兰家有头有脸的主子都在场，心知是为了午后兰家几位当家人被封官的事。
“五丫头来了，快来快来，大伙可等你们好一会儿了！”说这话的是兰二夫人。
此话一出，室内一静。
她这话不仅让大家伙都愣了，若凝的脚步也随之一顿。
这些年二房一直看不上没有男嗣的三房，私底下没少说风凉话。前几天，若琦说若凝的话，估计就是从她口中听到的。
但偏偏三房的兰白毅，是兰府同辈中能力最出众的一个，官职亦是兰府最大的。
而若凝更是被二夫人多次鉴定为“比乌鸦还黑”，所以这些年两房虽然没有大冲突，但是也绝不亲近。
今儿个怎么变脸了？这态度热切地过了头吧？难道是因为父亲升了官，可是也不对啊！以前也没见过她这么……积极！
若凝私下里打了个寒颤，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原本稍微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有两件事要宣布！第一件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圣上刚刚对兰家进行了授封，这也说明了圣上对兰家的重视。”
老夫人此刻口中的“圣上”自然是指秦帝了。
老夫人说这话自然是为了安抚人心，可是事实又是什么？
兰家官职最大的是兰白毅，兰白毅可以说是平级跃迁，也可以说是升迁。
说平级，是因为他原本是吏部尚书，现在是兵部尚书，都是尚书一职。
说升迁，是因为他相当于从封地调到了中央。
这本是无限的风光，但是一个“户”字和一个“兵”字却是天差地远，这不是职位的高低，而是属性的差异。
说白了，就是让一个念书的去带兵打仗。
这根本就是对兰白毅权力的架空。
再者，兰大老爷和兰二老爷都被封了翰林学士的职位，无丝毫实权可言，这更验证了若凝的猜想。
“第二件事，就是兰家要举家迁至翰京，圣上已经御赐了府邸。大概两个月后我们就启程。”
此言一出，厅内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就议论之声迭起。
若凝闻言却是心念一沉。举家北迁，就相当于将兰家在南云的势力连根拔起。秦帝这招，彻底斩断了兰家他日协助玄王复位的可能。
远在千里之外的翰京，对于曾经南云皇的心腹兰家来讲，无异于是龙潭虎穴了。
兰家以后的艰难，可以想见。只怕兰家恐怕要从此败落了！
心中沉甸甸的同时，若凝也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这事跟自己无关就好。
“大家都回去好好商量、准备一下，这前后要打点的事也不少。”
若凝低着头，没有看到老夫人说这话时，眼睛是瞟向她的。
次日正午，秦帝纳若凝进宫的旨意就下达到了兰府。
元和十二年六月七日，大秦皇帝分别册封礼部尚书凤垣之女凤星悦、兵部尚书兰白毅之女兰若凝、兵部侍郎明康之女明未然为少使，着择日进京，与第四次大选的宫人一同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