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是惨白色的，又值此时深夜，这光打在进来的二人身上，便立马营造出了一种冷感的气氛。趴在柜台上的店员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迷迷糊糊地说顾客你好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就听见矮个子的那位说请拿两杯热饮，他已经一晚上没喝水了。店员起身，去开暖柜门的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钟表，随口问道：“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

中也伸手接过两罐热饮，抱歉地笑笑：“是啊，聚餐是玩得有点久——多谢您，钱我已经放在收银台上了。”说罢拎起塑料袋就要走，白兰跟在他斜后方，懒洋洋地打完哈欠就自顾自弯腰伸手向塑料袋中探去，刚要起身，却被中原中也蓦地捏住后颈，貌似凶狠道：“我说要给你一瓶了吗，啊？自大狂？”

白兰杰索眨眨眼，刚要说什么，手中的咖啡易拉罐却被劈手夺过，转而被塞进一瓶热橙汁来。这个逼迫他躬身与之对视的小个子男孩骂道：“不是说自己的作息昼夜颠倒？不愿意去医院、还想喝咖啡，也不怕熬夜熬出毛病！”

白兰因而微笑。

他拨开中也的手、打开了那罐橙汁，慢悠悠举至唇边时，蓦地开口说：“我就是知道；你手中两罐里，有属于我的那一个。”

“……我一个人喝两罐也很正常啊！你少给我自以为、！”

“嘘。”

一根食指轻轻地竖在了中也唇前。

“说谎的孩子要吞一千根针哦。”

中原中也抬头看向手指的主人，如水月华中，白发的少年眉目灼灼，用如此轻佻傲慢的神色、如此笃定的口吻戳穿了他的谎言，把自己谦恭的面具挑开一角，露出了不为人知的、真实的喜怒……这一霎真是摄人心魄。

中也走近几步，坦然对上那双含笑的紫眼睛，那里有火焰正在跳动，向他靠近，要将他焚烧殆尽那样猛烈燃烧着。他开口问：“你的名字？”

“白兰.杰索。”

“白兰，”少年顿了顿，说，“作为报酬，告诉我你今夜到底要去做什么吧。”

“你呢？”白兰反问，“你的名字、以及属于你的这个夜晚的目的——明明这样小。”

中原中也瞥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出来抢劫银行做回家的路钱，名字不需要你知道，就这样。”

对方“哇”了一声便立即凑过去，调笑道：“你很有志气啊，小孩；不如今晚你陪我去看蝴蝶吧？”

“……一听就不是正经蝴蝶，”中也板着脸，说：“到底怎么回事？”

白兰那双狐狸眼里放出带着笑意的光，手随意往中也左肩一搭，说道：

“边走边说吧小抢劫犯，至少现在，我可以不把你交到警察叔叔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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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被包在无边的夜的中心，像一枚果仁包在果核里。白兰.杰索告诉他说，如果将整个牧夫座看成蝴蝶左翅，再从大角星出发、连上猎犬座α和后发座β，那么就可以看见夜幕中的蝴蝶。

他们如今在一所教堂前，中也问白兰：你喜欢星星？喜欢在校外、在晚上，一个人看星星吗？

少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走出一段距离后，白兰.杰索站在深蓝色的风与獠牙一般的黑色中仰头，清瘦宛如一支净直的莲。“我其实不喜欢蝴蝶，”沉默半晌，白兰只是嘲道：“它令我觉得古怪，但我却常常看见。”

“夜晚的星星里，唯有这只令我厌恶的蝴蝶，一直、一直都让我看见。”

中原中也转头看向他，知道那些真正孤独的时候，任何话都是一片竭枯的春天夹在生尘的书页里的碎语，没有人会懂。许多活着的日子里，仅仅有几刻真正属于自己。

只这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真正被对方的孤独所击倒，再起不能。

“日语中蝴蝶（ちょう）的发音与长（ちょう）一样。人们常把蝴蝶和祈愿长寿联系在一起，因为它的蜕变是从卵到幼虫，再由茧化蝶，所以被当作不老不死的象征。”

清澈的嗓音在白兰耳畔突兀地响起，他从繁星中移开眼，回头看见他的同伴在如梦如雾的月光中盈盈而立，白衬衫与路边栀子朦胧一色，周遭的一切都恍如梦境，而那个蓝眼睛的孩子就是其中最遥不可及的存在。

于是毫无缘由地，白兰抬脚走近他，步速急促。

“你会活得像星星一样长，”对方缓慢地说道：“会活得比蝴蝶还漂亮。”

“白兰.杰索。”

“这是一个美丽的预言。”

他们如今站在浓重的夜色中，然而过不了多久，子夜就将褪色成真正的白，简洁地破晓，简单去爱。

“……美丽的预言？”

迈出最后一步，白兰终于站在了中也面前。他抬起手，柔软的指腹轻轻触摸中也的眼睫，笑靥中带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天真青涩。“我不觉得会有什么……比你的眼睛更美丽了。”

他垂着头，那样专注的眼神，好似这世间的所有灵气和月光都凝固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一心一意，别无他物。

中原中也怔怔道：“……什么？”

教堂楼前，天主在上，月亮圆得不可思议，夜风携来忧愁而浓郁的栀子花香，中原中也仰头看着眼前这个人，怔仲到甚至忍不住屏住呼吸。

少年沙哑的声音，就这样清楚地传入耳中。

他说：“你的眼睛，是囤积的、夜与夜的星星般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