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尽头的房间里传出了微弱的灯光，门轻轻掩着，赵浔敲了敲门，见里面没什么反应，就端着只碗进去了。房间里，除了桌上一盏微弱的灯光外，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赵巡刚将碗放下，准备出去找人的时候，身后的黑暗中突然窜出一道白影。身体反射性地往后跳去，下意识地拿起了桌上的一只笔，瞬时挥向身前。尖锐的笔尖并没有戳中任何东西，赵浔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白枫的房间怎么会有其他人，接着，白影就走入了灯光下，接着黄色的灯光，他这次总算看清了眼前这人的样子。

他的额头和眼下都布满了白色的鳞片，鳞片从眼下一直延伸到耳后，脸上只留下了少许皮肤，额头上有一对尖锐的角，直直向后倚着，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美感。暗金色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成了竖瞳，正一动不动盯着他。

被这种眼神紧紧注视着的感觉并不好受，如芒在背的感觉让赵浔想起了第一次在野外见到白枫时的情形。在这种形态下，好像那种被什么恐怖存在注视着的感觉更明显了。他几乎要控住不住体内叫嚣着的灵魂，坚硬的笔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他知道这是白枫，所以努力克制住了体内攻击的冲动。

白枫的样子明显不大对，赵浔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紧张地握着笔，盯着白枫的回一举一动。两人互相僵持着，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余光中，赵浔瞥到了白枫垂在两侧的手臂，连胳膊上都是泛着银光的鳞片，手掌也跟之前看见的不一样，指尖是锋利的利爪，骨节也更加修长。这时候，赵浔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顶着周也身形的了。从头到脚完全变了个样，像现在这样半人半龙的样子，赵浔却还是第一次见。

赵浔不确定白枫现在是不是还是正常状态，良久终于听见他开口说：“你怎么在这？”

“我来送饭，你晚上什么都没吃。”他总算放下心来，看来白枫的神志还算是正常。

顺着赵浔的视线，白枫低下头总算看见了桌上摆着的热腾腾的汤面，似乎还是番茄味的。暗金的竖瞳渐渐恢复了正常，连同脸上和身上那些白色鳞片也随着眼瞳的恢复而渐渐褪去

“你……”看着白枫身上发生的一系列变化，赵浔愣怔着问出了声。

看出了他的疑惑，白枫垂头贴在他耳边低声说：“没事，只是最近有些躁动，快到回祭日了，最近形体可能会有些失控，抱歉，吓到你了。”

闻言，赵浔摇了摇头说：“没事，没有吓到。”

“真的？”

“嗯，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白枫原本生了半天的气突然就在这一瞬被哄好了，心底一丝愤怒都不剩，只剩下莫名的欣喜。连同嘴里的吃着的汤面也变得更香了，特意从地上运回来的番茄似乎比新鲜的更好吃，更不用说这还是赵浔亲手做的。

一切的烦躁都在此刻烟消云散，白枫突然想起之前跟眼前这人赌气，可他本人却像是完全不明白他在气什么，不由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看着赵巡呆呆愣愣的木头样子，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明明做事的时候是那么精明的一人，怎么到了这方面，却硬是像个傻子一样。

望着赵浔怔愣地看他的眼神，白枫无声地叹了口气，算了，原本就欠他的。

赵浔见一碗面就把人哄好了，这才露出一个笑脸来。想到先前白枫说的“回祭日”，他又不免开始担心起白枫的身体来，虽然现在已经看不见什么鳞片了，但对于那个回祭日，他还是有些担忧。

拧成川字的眉头落入了白枫的眼中，白枫瞬时就猜到了赵浔在想什么，喝完最后一口汤，他说道：“不用太过担心，只是每年回祭日的这一个月会这样。我们雷姆利亚人的在这段时间都会有些血脉躁动，越靠近源头的，受到的影响会越大，只要这段时间过去了就行，不是什么大事。”

“回祭日是什么，怎么会对你们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是雷姆利亚人祭祀先祖的日子，这点跟你们人类一样。我们也会有我们的习俗，我们的文明。看你现在体内的岩腥草应该已经被吸收得差不多了，明天可以带你出门逛逛，让你亲眼看看雷姆利亚的文明。”

赵浔看着他，不由开始期待起明天的出行。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今天下午，我听崖齐和重耳说了，为什么她们都说，人类是依靠龙族基因才在大灾变里存活下来的？在基地里，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我想，或许你会知道的更清楚。”

“你已经听说了？本来这事也没打算瞒你，你知道关于大灾变的事吗？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太阳风暴，之后全球的磁场发生变化，地壳的结构也与之前不同，这才将地下的文明暴露在你们的视野中。人类当时跟其他的地面生物一样，DNA也因为辐射发生了不同的程度的变化。人类虽然具有高智慧，但适应环境的能力却远远不如其他生物，即使变异过的基因，也不足以支撑人类继续在这种恶劣的气候环境中生。基因病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那时候的基因病跟现在的黑鳞病不一样。那个时期，人类的基因病多种多样，这跟你们的基因变异的方向不同有关，基因病种类高达上百种，倒并不会像黑鳞病这么统一。”

“那个时候的基因病这么多，那还能活下来多少人？”

“一开始，我也不清楚人类最初大量衰减原因，但在作为‘周也’的时候，我看到了巡猎局内的保密资料。因为基因病无法救治的原因，当时死去了大约三分之一的人类。而后，人类的科学家发现了地壳运动带上来的，雷姆利亚人的尸体化石。那是黑王的化石，上亿年间一直沉睡在地下。雷姆利亚人平常时候跟人类张的差不多，只是本体还是龙的样子，死亡后的化石也同样是龙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个疯子想出来的，从化石里提取出龙的基因，然后融合到人已有的基因链中，补全残缺的地方，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人类还真就这么活下来了，借助我们的基因，人类才得以像现在这样在末世中生存。”

“原来是这样，基地里历史中从没提过这段，只是说我们是依靠基因变异活下来的，可更具体的就没有了，大多都是语焉不详。对了，我也去巡猎局里找了，可却并没有看见你说的那些资料。”赵浔不解地问道。

“是吗？在禁区也找过了吗？”

“禁区？”

“对，你大概是刚接触巡猎局没多久吧，巡猎局地下有个禁区，比监牢更深一点的位置，那里有很多的关于人类曾经的真实的历史。”

“我从不知道巡猎局还有那样的地方。”

白枫点点头，附和道：“也正常，那地方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地方确实隐蔽，大约建那地方的人也不想被别人发现吧。”

“所以你也不知道那地方是谁建的？”

白枫摇头说：“我只去过三次，巡猎局的事物繁忙，能掩人耳目地待在里面的时间并不多。如果你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进去看看。”白枫的视线顺着赵浔白皙脖子上，那枚无意中露出的黑色基因锁占据他的整个视线，眉头霎时紧锁起来。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的那枚冰凉的黑锁，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赵浔脸色一僵，连忙拢上衣领说：“没什么。”

白枫的脸色更黑，他拧眉道：“你还想瞒？这分明是基因锁，之前我就想问了，这是怎么回事，萧绥做的？”

看着白枫沉得滴水的脸，良久，赵浔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本来他也没想瞒什么，这事以白枫的心智，迟早会发现，倒还不如现在坦白了。

“他们这么对你，你还要继续替他们卖命？”

“我……我没有选择的，你知道，那里是我的家，我的同胞。”

“哼，那里不也是周也的家，林一的家，他们又有哪一个得到了好下场了？”白枫讽刺道。

“林一？你什么时候还认识林一了？”赵浔的关注点似乎有些偏。

“周也的记忆里有他，还有你。这是我跟周也的交易，他把基因交给我，作为伪装，协助我取回地底丢失的龙蛋，而作为交换，阻止基地攫取更多的雷姆利亚基因，让他们再也得不到任何龙蛋。当然，前提是不能伤害人类，并暂时代替他完成巡猎官的工作。”

“你见过周也。”赵浔肯定地说道。

“当然，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然后他问我，要不要去拿回龙蛋，他让我吃掉他，融了他的基因，用他的身份去人类基地取龙蛋。”

“你答应了？”

“答应了，即使放着不管，那个叫周也的人类，也活不了了，他的半边身子都是黑鳞，连维持神志都勉强。左右我也是要去取龙蛋的，总不能让人类随便拿我弟弟做实验，所以就答应了他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