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据林歧所说，这种急速恶化的黑鳞病是在龙潮开始前就有的。突发案例中的，巡猎队采集到了这种会急速恶化的黑鳞病的基因，现在已经将样本移交给科学院那边了。说实话，在听到的林歧说白枫居然会一板一眼地做这种事的时候，他确实被惊到了。

一只龙，他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态做着巡猎官的工作的，这点实在让人有些费解。

这几天忙着处理摇篮的事，赵浔已经三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安排警戒、加强防备，还有跟执行队的轮班值守。不知是他，连萧绥这几天都忙得团团转，连他平时最爱的研究室都顾不上了。接连而来酸雨、龙潮还有黑鳞斌的加速恶化，这一切都像是专为了灭绝人类而来的。

黑鳞病的恶化时间太快，原本能用龙心骨治疗的病例都没能得到及时治疗。而且，基地内现在储备龙心骨数量很有限，根本没法保证每一个人都能用上。为了缓解基地内龙心骨用量危机，新一次的巡猎很快就提上了日程。这次巡猎跟赵浔没有太大的关系，灯塔那边表示将由林歧负责，至于赵浔，则是被分派了更重要的任务——找回龙蛋。

所有在潮泽基地生活的人们都知道，灯塔的命令是绝对的，即使是巡猎官也不能随意违抗，更何况他的命现在还被握在萧绥的手里。其实，只要萧绥好好跟他说，而不是随意将他当成一件可以随意牺牲的工具，他还是愿意为了基地献出生命的。可现在，他没由来的对他将要做的这件事产生了反感。

那颗龙蛋的定位已经重新被锁定了，科学院花了不少时间将蛋壳上的追踪剂捕重新捉到，在一个出人意料的位置。

赵浔接过林歧递来的定位仪，绿色的格线相互交错，最终焦距于一个红点处，并且随着时间推移，红点的位置还在不断移动。

“这是哪？”赵浔看着显示屏又上方的各种图标和数据，不由感到一阵头疼。

“这是龙渊内部，处于地球内部的地幔区域，也就是现在你看到的，显示屏上的位置。”

“萧绥的意思是让我去这里？他是认真的？”

“恐怕是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笃定，地幔里的温度最低都能达到1200摄氏度，基本没有生命能在那样的温度下存活，哦，除了那群龙。反正，人是不可能在那样的高温下活着的。长官，他们这是想要流放你。”

赵浔将定位仪往桌上一仍，靠在椅子上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那你还要去吗？”

“去，流放也好，排除不确定因素也好。如果我是萧绥，当我发现基地内有某个人威胁到了人类的安群，我也会把这个不确定因素排除出去。要知道，潮泽基地可是人类最后的家了，它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长官……”

“好了，别说了，就这样吧，我服从灯塔的安排。接下来，巡猎局的事就要靠你了。”

赵浔拍了拍林歧的肩膀，却撇见林歧发红的眼眶，隐约有眼泪从眼角滑下。

“哭什么，如果我能在外面活下来的话，说不定，你还能在野外补给站看见我呢。”

林歧咬紧了下唇，抬眼瞪着他说：“哥哥不在了，周也学长去了野外再没回来，现在，你也要走了吗？”

赵浔轻叹了口气，随即说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基地需要你，如果不喜欢巡猎局的话，单纯去科学院做研究也不错。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明天就可以给你递申请书。”

林歧摇了摇头，紧了紧嗓子说道：“不，我就留在这里。”

“已经决定了吗？”

“嗯。”

“好，那就这样吧。”

赵浔出发的那天，天气还错，没有太阳，也没有雨，算是个凉爽的天气。他提前背着背包，带上了一些必要的干粮和水，登上了去往龙渊的直升机。

没有告别，也没有伤感，就像往常一样，他选择平静地离开这个他一直生活的地方。

龙渊外围四处都死黄沙，地上飘荡着许多干枯的复活草，随着风沙在地上四处滚动。远远的能看见黄沙包裹的漩涡中心是一片漆黑，地上的黄沙颜色由浅及深，直至最后变成了深邃的黑色。直升机落在龙渊的外围，赵浔下来后一刻未停，立马离开了。

龙渊附近是公认死亡之地，连灯塔的直升机都不敢多留，可想而知，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过，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心态上要比以前平稳得多。原本觉得野外太危险，于是决定回基地生活，谁知道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外面。

飞机只能送到这了，后面的路，得他自己走过去。基地中的资料显示，人类对龙渊的研究最多只到第三层，这也是人类对龙类划分的标准。越是靠近下面的层数，环境的温度就越高，那里生活的龙就越危险。

穿过黄沙区域，赵浔正式踏上了高空中看见的黑土的位置。脚下踩着已经不能算沙子了，坚硬的程度倒更像是石头，细碎的黑色尘土在天空下闪耀着些许微光，像是黑耀石磨成的粉末。成堆地铺在地上，散发着一股焦香味。

抬眼看去，满目都是这种黑色的沙土。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赵浔忽然发现了远处有块地方的尘土似乎跟别的地方不一样。黝黑的一片，其中却一点反光都没有。他走近了那堆黑土，正想捧一抔土仔细看看，突然间，一种尖锐的直觉在脑中闪过，他下意识地翻过身，往后一跳。紧接着，原地就落下了一个巨坑，无数黑色的尘土被卷起，将天空都遮盖了个彻底。

被掀了一身黑尘的赵浔只是一甩头，将发丝里尘土甩下去，然后开始打量眼前这只庞然大物。很明显这并不是赵浔一开始以为的黑土，而是一只龙，从体型上看，应该属于中型龙，不过像这种纯黑鳞的龙倒是很少见，大多数的所谓黑龙，其实鳞片是深灰色的，乍看上去倒是很像黑色，只是仔细分辨的话，还是能看清楚差别。

这只龙身上的鳞片莫名的让赵浔想起了黑鳞病患者身上的鳞片，非常深的黑色，鳞片的形状也很像，都是尖叶片的形状。唯一区别就是，眼前这只龙的鳞片毫无光泽，暗淡的像是一颗颗煤粒。

虽然说是一只中等体型的龙，但也要高过赵浔许多。仅仅是一只尾巴甩下来，就能造成这么大的动静，要是真的惹怒了她，恐怕要费不少力气才能收服。是的，看了两眼，赵浔就判断出了这是一头母龙，她的头顶有只角，虽然很小，只长在鼻尖的位置，跟她庞大的身躯形成了鲜明对比。通常，是否长了角是判断一头龙性别的标准。

她甩了尾巴，在黑土上砸了一个坑之后，见赵浔没有继续靠近，就继续睡起来。看上去，完全没把赵浔当做什么危险，最多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打扰她睡觉的小虫子。嗯，从她的眼神来看，她确实是这么想的，虽然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这灯笼大的眼睛中看出来这些情绪的。

看起来，这头龙并没有攻击他的意图。虽然他有那么一瞬想过要猎杀她，这种体型的龙的龙心骨，等级一定不低，但也只有那么一瞬。他现在已经被抛弃了，即使得到了她的龙心骨，也完全没有用处，在下飞机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和基地失去联系了。

赵浔往后退了几步，打算绕过这头龙，从另一个方向进入龙渊。

几分钟后，当他再次看见这头龙时，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抬眼望去，周围全都是黑色的尘土，黄沙的位置早已看不见了，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黑，就像是走在沙漠里，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方向。

这就是离龙渊最近的地方，一个连指南针都会失去方向的地方。这里有着最混乱的磁场，自从大灾变之后就一直是这样。他开始怀疑灯塔给他的资料是否真实了，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真的曾经有人进去过，而且还深入到了三层的地方吗？

要是真的有人做到的话，那人是怎么传回的信息？他可不认为一个人类能活着离开龙潮。这种糟糕的磁场，根本没法传出任何信号，唯一的可能，就只有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了。如果，灯塔给他的信息可靠的话，那就说明，有人曾进入过龙渊，并且还成功地离开，将龙渊中的信息传递回潮泽基地了。

这可能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在那些资料里，关于更具体的，龙渊之内的情况，全都语焉不详呢？龙渊里到底有什么？还是说，其实提供的资料其实并不全都真实，没有人活着离开龙渊。

现在停下还来得及，至少，他慢慢地尝试，总还有一线走出去的机会。离开龙渊，逃离这里，即使基地不接受他，他也总还有活下去的办法，起码好过不明不白地把命丢在这里。停下吧，回头吧，好像脑子里总有个声音在催促他。

可万一那些资料是真的呢？并非拼凑和杜撰，也不是萧绥流放他的借口，而是真真正正的，别人拼命换来的真实信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