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棋小时候就来过这里，他记性很好，六岁的事情也能记到现在，也可能是因为这里有和母亲在一起的为数不多的记忆。

迦徕神庙大体和印象里差不多，有些地方翻新过，为了适应旅游业的发展还有一些简单的宣传栏和告示，倒也不至于破坏其古朴庄重的氛围。

陆观棋兴致不高，不过有冉也在身边倒也无所谓，只是他的鼻尖一直萦绕着那种香气，丝丝缕缕地拨动着他的神经。

陆观棋是一名出色的调香师，也是某著名奢侈品牌公司的总裁，虽然他并不经常调制香水，但出自他手的作品往往大受追捧。

只有陆观棋自己知道，他能闻到似乎并不存在气味。

比如在母亲患身重病的时候，他能闻到类似玫瑰的微弱香气，母亲平时不喷香水，病房里又怎么会有玫瑰呢？

他曾经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是幼年时期过于丰富的想象导致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能闻到的气味越来越多，发现这些非同寻常的味道像在预示什么。

他非常确定，这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的嗅觉过分敏锐。

他看过最好的医生，不管是精神科脑科还是眼耳鼻喉科，结果都显示一切正常。

他从小将各种原料，香料，香精的味道烂熟于心，却怎么也无法复刻出他闻到的特殊香气。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天赋，还是诅咒。

他想留住那些特殊的香气，这是他成为调香师的原因之一。

至于冉也身上的香气，过去似乎并未出现过......

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他忍不住多想。

不远处的告示牌上写着“游客止步”，不知不觉，他跟着冉也来到了神庙的最深处。

这应该是冉也住的地方。

“剩下没什么好看的，回去找她吧，桑吉也该回来了，你不是还要去采风吗，就不耽误你了。“

冉也肯带陆观棋走这么一遭，就是看在昔日同窗的交情上尽一尽地主之谊，不然凭着前任这么一层关系，合该老死不相往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观棋也没理由对多待，还没走出两米远就被冉也叫住：

“嗯？”

“这阵子天气多变，出行多注意安全。”冉也嘱咐道，语气神情稀松平常。

就是不想见我而已，怎么不明白。

陆观棋这几天一直在逢林，天气确实算不上好，但也没有到多变的程度。

他打算先顺着冉也的意思。

“这样啊。”陆观棋了然道，“我会注意安全的。“

回到主殿，刚好桑吉也在，很快许怡然也到了这里，便要离开。

路过大门时迎面走来了一个少年，小麦色的皮肤，还带着点不太均匀的高原红，右耳穿了一颗红色珠子，末端坠着流苏，是清澈的少年模样。

只不过脸色不太好看，三步并作两步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陆观棋多看了两眼，转身出了神庙。

*

“那我们现在去目的地？”桑吉问后坐的陆观棋，按照原定的行程，他们要沿着公路继续往上，去一个叫“日穆里”的地方。

桑吉正要发动汽车，却听陆观棋改了注意：

“不了，原路返回吧，天气不好。”

桑吉看了一眼升起的太阳，默默拉下了遮阳板。

陆观棋报了个酒店名字，先送许怡然回去。

到了酒店门口，陆观棋就让桑吉先走了。

见这里没有别人，许怡然索性问个明白：

“陆观棋，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冉也，对吗？”

陆观棋的表情稀松平常，微微点头。

“我知道了。”许怡然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离开。

这就足够了，许怡然想。

她并不需要知道太多，原本以为两人早就结束了，没想到陆观棋还惦记着人家没肯撒手，只能说是自己看走了眼。

许小姐是个十分擅长与自己和解的人，在得知对方还放不下前任的情况之下，继续追求未免太掉价了，即便crash再好，也是自讨没趣还浪费时间。还不如想想接下来去干嘛。

于是她当机立断打算先补个觉。

等等，许怡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冉也是男的，所以陆观棋他真的是gay？！

许怡然这么想不是么有理由的，陆观棋条件实在优秀，但不管是家族联姻还是圈子里的明争暗斗，他都婉拒了，甚至有不少人怀疑陆观棋就是个性冷淡，或者那方面不行。

不过后来这个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至于陆观棋高中出柜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毕竟陆观棋是当着他爸的面出柜，陆铮即便怒不可遏，也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因此知道的人不多。

糊弄糊弄别人还行，但只有许家兄妹知道，陆观棋和他父亲陆铮可不是亲情淡薄那么简单，兄妹俩一致认为这只是陆观棋报复的手段。

至于后面和冉也的交往，他们也持保留意见，再加上冉也和他母亲一样是珞桑族人，两人也就没往那方面想。

大学时许星泽还磕过他俩CP，自以为帮陆观棋上演了一出好戏，如今看来群演的哥哥也不过是他们piay的一环。

许怡然点开微信给“断袖皇兄”发了句话：

“哥，你不行了啊。”你又被那姓陆的骗到了。

*

接近中午，陆观棋来到了一家叫“邻云山居”的客栈“。

陆观棋的母亲和冉母是发小，两家也很亲近，几年前小姨和冉也一家合伙开了这家客栈，一直经营得不错。

陆观棋今天临时改了行程打算去看看小姨，得知她在客栈帮忙，冉也的父母还有妹妹也会在，本想带点见面礼，又觉得会有些唐突。

陆观棋小时候就见过冉也父母了，但是相处时间很短，距离现在都十几年了，等真见了面都算是陌生人，还要让小姨再介绍介绍自己，叔叔阿姨又都比较热情，加上自己人生地不熟，难免要受他们照顾。

何况还有小姨这层关系，相处了解的机会不会少，礼物可以后面再送，叔叔阿姨也容易接受。

他要做的是留一个好印象。

于是陆观棋还是去了商场，换掉了一身休闲服饰，略过正装，选了一件卡其色风衣然后自己开车过来。

客栈门口摆着几张木质桌椅，女人正把盆栽搬出来晒太阳，一出门就看见了陆观棋。

女人梳着鱼骨辫，杏色毛衣搭咖色半身裙，长相温柔，三十好几的人看着却像二十来岁，是陆观棋的小姨。

她的眼睛亮了亮，笑着道：“是小陆吧，来，快进来。”

眼前的笑容和记忆里的母亲很像，陆观棋怔愣片刻走了进去。

客栈里的温度很舒服，装修风格也很有珞桑族的特色。

一个女人从楼梯上下来，看到两人便笑道：“呀，来新客人了呀。”

女人说的是珞桑话，陆观棋微微一笑，心想这应该是冉母。

她穿着珞桑族藏蓝色的传统服饰，走向前台，用珞桑话打招呼以示欢迎，很快又转换成汉语：“帅哥来这里办入住吧。”

小姨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不是新入住的，这是我外甥。小陆，这是你兰姨。”

“阿姨好，我是陆观棋，你叫我小陆就行。“

陆观棋尽量显得自己成熟大方，彬彬有礼。

兰姨有些惊疑不定，“你是真真的小孩？”

他点点头。

陆观棋的母亲叫莫那真。

“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我吗？”兰姨喜极而泣，握住他的手。意识到自己说的是珞桑话，又换成了汉语。

陆观棋表示自己听得懂珞桑话，于是兰姨放下手上的活，把人拉到一边坐下，要好好叙叙旧。

兰姨并没有多提他母亲的事，更多是问他这些年过得到底好不好，问他来这里的打算，介绍好吃的好玩的，要留他吃个饭。

兰姨得知他和冉也竟然是同一个大学，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你见过他吗？”

"见过的，我还认得他。"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在冉也来宁城的第一天。

陆观棋大冉也一届，学校安排志愿者迎接新生，陆观棋报了名，负责车站的迎接。

冉也是他们等到的最后一个，他拖着两个行李箱，在出站口附近四下张望，很快锁定了陆观棋一行人的方位，在原地确认片刻才走了过来。

“哇趣，长发……是男生吗？“

“有点太好看了吧，真的不是明星吗？”

周围还有其他学校的人，部分路人的视线也投了过来，不少人窃窃私语，甚至有女生跃跃欲试。

陆观棋站在几人前面，一错不错看着来人，等待他走近。

冉也的脚步变得犹豫，好不容易从嘴里蹦出一句问候：

“你们好，我是宁大的新生。“

几位学长学姐纷纷打招呼，陆观棋点点头，赶在一个女生上来要微信之前，自然接过冉也的行李：

“欢迎来到宁城。”

冉也没顾上其他，只好跟着这位学长往外走。

陆观棋帮他放行李，最后上了车，车站离学校还有一定距离。

在大巴发动之前，陆观棋还问有没有人需要晕车药或者是晕车贴。

最后一排的冉也缓缓举起手，陆观棋很快走到他面前，“要什么？”

“晕车贴吧。”

陆观棋拿出一片递给他。

冉也道了声谢接过，犹豫道：”有水吗？“

“有，等一下。”

陆观棋去车前面拿了一瓶水给他，车子很快发动，刚好就剩冉也旁边着一个位置，他就顺理成章坐下。

宁城的九月酷热难当，此时日头正盛。

和其他人不一样，冉也没有拉紧窗帘抵御日光的侵袭，而是留出几寸空隙向外看去，张望这个新的世界。

青年耳廓微红，昏暗的空间里，他的侧脸和脖颈有光在跃动。

陆观棋的心情有些微妙，他真的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