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总有人不停地脑补涂宁一定受苦了。
但事实上……他还真没受什么苦。
有补贴，上学不要钱，爷爷奶奶爱他，能吃饱喝足，顺遂上了高中，甚至兼职事业步入了正轨，奶奶的病也好了，这能算是受苦吗？
有手有脚的少年人不怕苦，甚至他还有脑子，反正哪里都能混下去。
他瞄了一眼石青。
这位在他讲故事的时候脸就逐渐黑下来了，小麦色的皮肤都挡不住黑沉如墨水的脸色，眼圈有点红，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东西。
他悄悄挪了挪板凳，往门口去去，深呼吸一口气，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
哎，和石青待在一起哪都好，就是老觉得呼吸不过来，闷闷的，想跑。
他唇角带笑，轻轻对石青道：“我对现在的生活现状很满意。”
石青眼圈更红，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什么意味涂宁没解读出来，情感太复杂了：“你受苦了。”
“？”涂宁哽住，“我没有受苦，真的很好。”
石青：“你不用说，我都懂。”
他的拳头攥起来，怒火中烧，这股火气让他多余的话说不出一点。
贫困办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他们妖族居然还有生活的这么惨的崽子，他爸一年投入十多个亿这些钱到底花到哪去了？
投诉，必须要投诉！
开饭的时候涂宁还在思考，石青到底懂了什么。
两个老人饭吃得少，早早离开把地方留给年轻人，司机去外面遛弯，桌上只剩他们。
院子里凉风习习，微风拂过，十分凉快。
几个人吃的肚皮溜圆，半瘫在椅子上摸着肚子打嗝：“涂宁，你们家的饭真好吃。”
“是啊。”胡涂不满地抱怨，“本来我们想去坪渡村，但低德把我们导航到一个河边，怎么过也过不去。”
涂宁有些诧异：“河？”
“就是你们村前头那条河，本来想开车直接淌过去，又怕太深了。幸好有你。”
涂宁笑了一下：“那条河过去之后确实是坪渡。”
他们两村的关系还挺好，毕竟都挨在一起，乡里乡亲淳朴和善，村子里很多大姓也相同，往上数几脉都是连在一起的亲戚。
“那怎么过去啊？”周冲不理解，“也没个桥。”
“荡过去啊。”涂宁道。
“之前有桥，汛期的时候被冲垮了，我们村就和坪渡商量了一下，建了个索道，真想过去了就拽住绳索，直接滑过去。”
下面有坐的木板，而且水不深，每次涂宁滑过去的时候感觉还挺好玩的，有时还会来回多玩几次。
粗俗一点说，像个无忧无虑生活在大森林里的猴子。
要是咬上一口苹果或者吃个香蕉那就更像了。
李子谈恍然大悟：“我说当时看见了几条绳索是干什么用的，原来是过河工具。”
“早知道我们就荡过去了。”周冲挠挠头，“低德说能过原来是这种过法。”
胡涂：“得了吧，你能过我们可过不了。”
“只有你好吧，胡涂就你怕水，你看我们谁怕这个。”周冲道。
胡涂：“不一定啊，老大肯定也怕吧……”
他转头看去，发觉石青已经半天没说话了，一直望他旁边看着，旁边有什么好看的？
他再偏头一看，自己旁边是涂宁，抿着唇正笑呢，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眼睛亮晶晶的，手撑着下巴歪着脸，正专心致志地听他们聊天。
“老大，你老看人家涂宁干什么？”胡涂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涂宁也不明所以地朝石青看过去，眼神明晃晃地表示疑惑：你看我了？
石青一怔，他轻咳一下，幸亏现在灯亮的不明显，能把他涌上来的热度遮盖住。
他说：“没看，发呆的。”
“哦。”李子谈这个坏心眼的可不信，他笑嘻嘻道，“那石哥你发什么呆的？是不是看涂宁看入迷了。”
“滚！”石青脸一黑，直接踢了他一脚，“开什么混蛋玩笑！”
这下什么伤悲春秋的心思都没了，石青只觉得来小石村带这几人实在多余。
嘻嘻哈哈玩了好久，他们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涂宁表示家里没工具，最后变成了简单的聊天。
胡涂按耐不住好奇心，问涂宁：“涂宁，你的原型是什么？”
“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就说个大概吧，是肉食还是草食啊？”
胡涂挠挠头，“我知道有点不礼貌，但是我们现在应该是朋友了吧，你就和朋友透露一下。”
熟悉的话一出，涂宁就知道这伙人也搞上了时尚，站在了潮流前线，和房东还有自己那些同学一样也玩什么人格测试。
看不出来啊……他的视线默默移到了石青脸上，这么一位看起来成熟且高冷的酷哥，居然也喜欢这东西。
他一直以为是骗小孩的。
石青黑曜石的耳钉一闪，他侧过脸喝了口水：“我是狼。”
准确的说，是西北狼和北美灰狼的混血，导致他的原型比普通的狼要大很多，还没有成年就已经和头狼（他爹）的身形差不多大了。
涂宁睁大了眼：“好酷。”
他在心里想道，这个测什么人格的网站还是有点准确性的嘛……石青的身影在他的心里逐渐具象化，变成了一头威风凛凛的狼，真的好酷！
石青矜持着没有点头，在涂宁崇拜的视线中勉强维持着下一代头狼的威严：“也就一般般酷吧。”
“我的原型你不要笑话。”李子谈难得腼腆，“是蜜獾。”
“是什么都不怕的‘蜜獾’？”
涂宁对这个动物还是有点了解的，他“哦”了一下，“既然你的原型是它，肯定是有点相似之处的。”
“还有我还有我，涂宁你猜猜我是什么？”胡涂兴冲冲地道，“我的很好猜！”
一个猜测浮出心头，涂宁不确定道：“是黄鼠狼？”
看胡涂下午勇于抓鸡的样子，很难让人不相信他是受了测试网站的蛊惑，以为自己很会抓鸡。
“啊哈哈哈哈哈！”
“笑死了黄鼠狼！”
几个人哈哈大笑，胡涂：“我是狐狸啊狐狸！”
涂宁想笑，但是在胡涂委屈的表情下硬生生忍住了，“是狐狸啊，比黄鼠狼可爱很多，我刚才一下没想到。”
“真的比黄鼠狼可爱吗？那比狼呢，比蜜獾呢？哦对了，还有比白琵鹭呢？”胡涂一句话同时得罪了好几个人，他还在洋洋得意，“狐狸是这世界上最棒的动物！”
几个人的视线同时看过来，就连最不爱凑热闹的石青都问：“谁的原型最酷？”
不是吧……这都要比出个一二三四来。
涂宁揉了揉脸，颇有一番自己在夹缝求生的错觉，他用尽十六年来的情商，斟字酌句：“我觉得，每个人的原型都很好。”
“比如蜜獾，很有勇气和力量。”
石青插话：“狼也有。”
涂宁立刻看了他一眼：“我还没有说完。”
快住嘴！再这么掺和下去真的要比上一晚上了。
石青不说话了。
涂宁继续道：“狐狸是美貌和智慧兼具。”
胡涂：“当然了！”
“还有白琵鹭，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十分稀少珍贵。”
周冲挺直了肩膀，骄傲道：“当然。”
每年动保都要去他家做人口普查呢，生怕少上一只。
“最后是狼，狼真的很酷，我之前看过一本书叫《狼图腾》。”
好像是三四年级在学校的阅览室看的，涂宁记不太清了，但是当时他深深地被迷住了。
他托着腮，慢悠悠地道：“狼是草原的保护神。”这是书里的话，他拿来引用了。
石青扬眉吐气。
他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每个人都很高兴。
不，涂宁最喜欢的还是狼，石青笃定地想。
他夸奖狼的字数最多，而且涂宁也没看过什么《狐狸图腾》《蜜獾图腾》之类的，只看过《狼图腾》，这不就说明他最喜欢的就是狼。
*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有些为难道：“恐怕需要你们两个人挤一个房间了。”
家里空房间没有这么多，“还得来个人和我一起挤一挤。”
胡涂刚要大手一挥说他去，谁知石青上前一步抢了他的话头道：“我来。”
“胡涂呢？”涂宁抱着希望问，“你刚才也想和我一起睡吗？”
他心里想的是赶快答应赶快答应。
胡涂有点意动，他真的很想和涂宁睡一起，就冲着他那句夸奖狐狸的话，这个朋友他就交定了。
李子谈笑眯眯地拉住胡涂：“胡涂你和我睡，我晚上有事和你说。”
周冲：“那我……”他挠挠头，“那我和司机大叔睡一起。”
石青满意道：“好了，你今晚就和我一起睡吧。”
他对这个安排很满意。
涂宁慢吞吞带着一身水汽进屋的时候，石青正坐在炕上，低头看着手机。
他穿着涂宁之前的睡衣，旧T恤改造的，有些小，穿在身上不怎么合身，露出精壮的、有薄薄一层肌肉的手臂。
听见开门的声音石青抬眼看了他一下，问：“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吧。”涂宁第一个想法是睡外面，他好逃跑。
这又是奇怪的第六感给他搞出的东西，涂宁收紧了唇线，莫名奇妙地开始紧张。
但他没表现出来，动作自然地爬上了炕。
幸好现在是夏天，晚上热，不需要盖被。
上床的时候他突兀想到，不然家里的被子也不够用，还要和石青同盖一床被。
一个炕躺了两个少年，明显有点拥挤，涂宁往床边挨了挨，就听石青道：“你往我这边靠靠，我怕你晚上掉下去。”
“不会的。”涂宁冲他笑，他长睫一眨，像个翩跹的蝴蝶似的，“我晚上睡觉很老实。”
感觉不太通风，涂宁又伸长胳膊把窗户全打开，这样方觉呼吸畅快了不少。
涂宁今天没能学习，他有点焦虑，在心里默背英语单词，从一单元的背到二单元。
风扇嗡嗡在吹，在杂乱的声中他听见石青道：“刚才吃饭的时候忘了问你原型是什么？”
涂宁思绪被打断，他声音轻轻：“是狮子。”
明明中间还有空隙的，但是涂宁好像能感觉到旁边人的胸腔震动了一下，在笑：“我不信。”
涂宁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小声道：“你爱信不信。”
就是大狮子，很凶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