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大旱望云霓 > 第10章 道可道

第10章 道可道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什么?”逸亭大惊失色道,慌张之下冲口而出:“我怎么是你的人?我是清玄师尊的人!”不过想了一下,这话对也不对,斟酌了一番才兀自理顺了,争辩道:“这酒说到底也不可说是你的,那既然是你从南烛长老那摘来,又以药换酒,这酒本是属于小师妹的,再怎么捋也是南烛长老的,决然不能算你的。”说罢,虽然逸亭觉得自己这番话有点牵强,但气势是一定要足的。

粹清笑道:“孤寒吝啬、勤俭节约的南烛长老看你那么拥护她,她一定很欣慰!看来我得跟清玄谈一下,你要是想转到南烛门下,有了这份机缘,也是成人之美。”

“不可!”逸亭大骇,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粹清忖了一下,又道:“那好。你们喜欢讲道理,我就跟你们讲道理。你们凡人,讲究恩义,也讲究知恩必报,是吧?”

“那当然是。知恩必报乃是天经地义,知恩不报那是天理不容,道门中人扼守礼法,更不可……。”

“不用长编大论,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

逸亭想到粹清似乎又在给他挖坑,心有警惕,还是应道:“好!啊不,是。”

“你曾经心有愿景,希望神仙福佑山门,使门派声势壮大,是也不是?”

逸亭想到粹清定然说的是全百密的事,的确,此事之后,掌门大公无私将贼赃尽数奉还,不仅赢得一众仙门的敬重,提升了门派的地位,更是得到大景王朝的封赏,天柩宫光风霁月之美名远播,一时风头无两。所以,这果然是他插手了!逸亭只好不情不愿地道:“是。”

“那你也告诉了负责募生的师长把我的肖像也安排进纳新告示中,这两事相继照应,较之往昔,效果斐然,是也不是?”

“……”逸亭心虚,咬牙切齿道:“是。”

粹清挑眉,一副得逞的表情,故作大惊小怪:“哦——!寻常人家尚会知恩图报,而作为天柩宫清玄长老下首席爱徒的这位少侠竟然……”

粹清还没说完,逸亭就气急败坏地打断了,此刻,他充满觉悟:“好了。我明白了,不过这事还得请示师尊,如果师尊允了,我就……”

“你师尊允了!”粹清断然道。

“那么痛快?”逸亭脸都青了。

“那么痛快!”粹清爽朗道。

逸亭一刹那仿佛万箭穿心,捂着心口,凄然地想道:没想到师傅卖徒弟居然卖得如此爽快!唉,那这二十年来一心一意的侍奉、这二十年来的师徒情分究竟算什么?

粹清忍俊不禁还得忍住,忍得连斟酒的手都有点抖,执起酒杯,看着这莹莹的酒,颇为深表同情地道:“唉……,我也不是要为难你,本意是想让你好受些早些面对现实,认命罢!”

逸亭哀戚地,看着眼前莹莹的白酒杯映着漆黑的夜,竟一时分不清这是黑,还是白,他巍颤颤的手也拿起酒杯,送到嘴边,偷偷瞄了一眼粹清,真是观之霞明玉映,切开乌云蔽月。

求仙问道二十余年从没见过如此脸厚心黑之人。

“我说的句句都是事实。”逸亭几乎咆哮似的呐喊。

粹清决意仓促,抓了逸亭这个苦力,连夜就要赶路,也不告诉他这趟旅途是什么目的,凌晨就出发。三更半夜在半空中御剑飞行,这晚风还比较急,吹得人都有点风中凌乱,逸亭说了这一路,像个向导似的,口都有点干。

粹清盘腿坐在鹤背上,倒是悠哉:“你说的九尾狐传说,最早最广为流传的就是所谓的‘谎言之狐’?”

“在我们的传说中,远古众神时代有息人曰‘晄’。这个息人就是受了‘谎言之狐’的蛊惑,背叛了创世众神,从祂们手中夺取了焜昱大陆的统治权,至此之后从众神时代进入了神巫统治的时代。这只谎言之狐,就叫作‘枯株’。枯株一说是魔,一说是神,这种分歧在于人族史跟巫族史基于自身的不同需求流传下来有了不同的形象。巫族就是原来的息人,在他们的记载中,晄是圣者,是带领息人们从众神的奴役中解放出来的英雄,枯株的形象就比较好,交替于智者跟阴谋家之间。说一个好笑的,经过了时间的洗礼,他们自称为神明的后代,毓灵抟土造人,巫族以第一批世上的人族而自矜。而在我们人族的典籍中,枯株不过是欺诈的狐狸,相对而言,晄就是叛逆之狼。”

“……我们古早的典籍,除了记载了十个创世神,还有就是邪神‘旭日狼’跟诳神‘诳之狐’。但是,无论是人还是巫,枯株的形象是很确定的,就是赤色的九尾狐。这个在家喻户晓的童谣里也是有体现的,‘庞庞九尾,狡狡赤狐,诓天下民,天地寒荒。庞庞九尾,一尾一诳,殃天下民,河落海干。’说是狐狸的九个谎言,阴谋的九天。但是我认为这是后世附会的创作,因为在神巫时代,时历是以九天为一周的。”逸亭道。

“狐狸的形象还是那么差吗?”粹清哂笑。

“不懂,难道还有别的地方有九尾狐吗?”逸亭困惑道。

“万千境界,当然无奇不有。嗯——,我好奇凡人为何如此敌视晄呢?”

“人族跟巫族是不同的。在我们的传说中的描述,晄是受了枯株的蛊惑,使人族从真玄域中坠下,跌落在无尽黑暗的永夜城中。最终神明抛弃了人族,关上了紫陌天梯,留下了人们自生自灭。晄发动了对神明的战争,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人族比他们脆弱,而且人族是站在神明的一方,无辜被牵连在战争中,颠沛流离,怎么不会敌视他。”

“我是有看过一些你们的典籍,知道个大概,现在的凡人在数千年前原本是在地下居住的?”

“巫族从神明手中抢夺了焜煜,却终日杀戮成性,互相残杀,他们拥有媲美神明的智慧,无论是他们对神的战争、还是之后的斗法把大地变成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于是神明毓灵及梭月将信仰她们的人族祖辈带到地下避祸,让人族远离战祸、奴役,无法抵御的灾厄存活下来,所以现在地下除了许多巫族陵墓的遗迹,就是上古人族的微光城镇的遗迹。”

“这就是所谓的‘永夜城’的由来吧。那么现在是人皇统治的时代,所以这千万年间斗转星移也可想而知发生些什么事情。可这么算来,九尾狐枯株出现的时间按这里的算法至今也有数万年了?”

“其实也不叫永夜城,记载里正式的说法叫光亨州,不过情况大抵是这样。”

粹清摸着下巴琢磨,喃喃自语道:“这不像是我想要找的那个,牠也没这能耐……”

“大仙,冒昧地问一句,您到底在寻什么?”逸亭疑道。

“天机不可泄露。”粹清笑道。

“……。那你还要去狐族的聚居地灵殷山走一趟吗?”逸亭道。

“已在路上了,当然先去瞧瞧。”粹清道。

“灵殷山在禀州境内,我们脚下大概在宣州上空,再往前十多公里就到禀州边境了。”逸亭道。

仙鹤落地之时,拂晓绚丽的阳光疏疏落落地穿插在密林间,摇金叠翠,鸟语蝉鸣,这盎然的绿意和煦明媚,还有一股草木林染清新的气色随风拂抚。

粹清方才醒转,在鹤背上伸了个懒腰,观察四周,惺忪道:“到了?唉,作人真是累呀,还得休息,不休息身子还熬不住。哎?这就是灵殷山吗?”

可怜在前头御剑飞行彻夜不眠的逸亭,虽则修为尚可,能顶住这劳累,然而对这位大仙真是无时无刻都想吐槽,还是强行按下:“不是。这里是宣州跟禀州的边境交界处附近的森林,我方才在空中看到有其它仙门的道友在打斗,密林中似有妖气,似乎妖邪作祟,他们情况有点落入下风,我想去瞧瞧。”

粹清挑眉,不置可否地道:“都下地了,就去瞧瞧吧。”

两人踏叶穿花穿梭于密林间,不一会儿就感觉到风息流动中气韵的变化,开阔处,但见遍野清冷寂然的沼泽地,再深入些,迷雾氤氲,已看不清苍山远景,渺无人踪,相当诡异。粹清警惕地掩袖捂鼻,立刻就判断出这异常的妖气是被特殊的力量困锁于此的,逸亭茫然地四顾,也抽出背上的剑警戒,环顾四周却没见到方才数个仙门道人的身影。

忽然四周响起咕噜咕噜的水声,逸亭背后一凉,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就冒出一个巨大的阴影,转过头来看时,赫然一条半丈高的巨型豆虫似的怪物被定在半空,定眼看这也并非是虫蛹,透明的皮肤透出来污黑血色的内在,偶有些肉白色像脂肪的东西,仔细看竟然是残手短臂,那满布尖锐獠牙的嘴,还隐隐约约看见骷髅藏在其中,那黏油的黑色毛发在口角流下,黄绿的口涎一滴一滴,随风荡漾。人体肉浆还随着虫身的蠕动清晰可见地在体内流动着,不能细看,细看实在太恶心了,见之都抓心挠肝。

这恶心的怪物自沼泽出处连到身躯全被凝固的霜晶所定住,一看就是粹清瞬间的反应。逸亭尚被这恶心的模样所惊吓,还没回过神来,粹清忽然道:“把玄光罩打开,不然这锅虫草炖乌鸡要泼你一身。”逸亭想了一下,哇喔,这比喻未免太恶心!手下也不怠慢,立刻运起功法,蓝色的光罩盾牌般护在四周,粹清手一收,那巨怪顷刻之间爆炸,那巨大的冲力将污黑的血浆喷溅四散,血肉横飞,喷往两人方向的全擦开光罩飞溅而过,逸亭被恶心得打了个冷颤,觉得粹清隔空那么一捏仿佛凌空中将这巨妖捏爆似的,手有余香。

这些黑血掉落在地上依然冒着黑浊的妖气,倏忽之间,眼前似有数道丝线般的金光掠过,黑浊的妖气呼应而去,全往同一个地方流去,云雾深处,两个紫袍白衫的道人从中踱出,都是廋高个,一个貌约二十岁,相貌平平,一个貌约四十岁,清癯微髭,许是师徒。但见那黑浊妖气被小道人手中的八卦收去,逸亭一见两人,知是旧识,立刻迈步上前,抬手就要作揖,才想起,先把斗笠脱下来,再拱手道:“天柩宫逸亭拜见智佚仙长。看见两位安全就好,敢问两位在此地是在治妖吗?”

那小道人收起八卦,趋步上前,也执礼道:“原来是清玄真人的大弟子逸亭师兄,步仙门朱锦春见过师兄。我与师父在此,皆因这个地域盘桓着怨灵,怨气深重,恐防对周遭造成危害,所以寻踪至此,驱邪伏妖,方才师兄触发的就是用来对付怨鬼的御灵。”

逸亭好像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讪笑。

智佚这才从朱锦春背后走上前,眼神锁定了粹清,说道:“这位高人方才出手非同凡响,不知是天柩宫哪位长老,何以不正面示人?”

粹清毫无动静,那斗笠稳稳地扣在头上雷打不动,待逸亭有些为难地转过头去,才看见他悠悠然地施拱个手,轻飘飘地说:“无名小辈,不足挂齿,也就不劳仙长惦记了。”

逸亭对他表现的轻慢真是一额冷汗,慌忙道:“这是师门新收的弟子,山野之人,不懂礼数,还请仙长勿怪!”

“哦?这是清玄真人的弟子?这等高深的修为,竟然只是弟子吗?这位高人未免太神秘。”智佚盯着这位将他以冰蚕尸作棺、以怨灵喂食足足养了十数年才炼成如此规模的妖棺顷刻粉碎的道人,特别这浮棺吸尽了数不清的怨灵的凶煞之气,少说没有百年修为不能轻易抵挡,而他竟然毫发无损。既然这位高人藏头露尾,那就不如打到他现形!

智佚肚子里正捣鼓着小心思,粹清忽然笑道:“我若不从,你就要使强吗?这跟光天化日下的强盗有什么分别呢?还是说‘仙长’不过是道貌岸然的强盗呢?”

智佚先是一惊为何他竟然知道自己的想法,转念一想,反而将念头强压下去,顾及名誉面子,智佚保持风仪道:“我并无如此用意,既然高人不愿露面,作为仙门大家自然不会作强人所难之事,高人也勿要度君子之腹。”

“师父说得是。若这位道人是有什么难言之处,比如奇丑无比不能示人,或有什么隐疾要藏头露尾,这些我们都是能够体谅,朱锦春时刻将师父的教诲铭记在心,世事无奇不有,要常怀有悲天悯人之心。”

粹清哈哈大笑,抱拳高举空中随手作拱:“不说别的,步仙门的嘴上功夫今天倒是领教了!我道是这妖孽为何如此百里飘臭,没想到这竟是物似主人型,两个臭牛鼻子的两张臭嘴,双份的臭皮囊,真是臭屁通天!”

“可恶!”朱锦春沉不住气,正要拔刀相向,却被他师父按住:“勿要计较,失了身份体统。”

逸亭没想到居然变成这个剑拔弩张的局面,心想粹清要是脱个斗笠有何难为?真是搞不懂这大仙的古怪脾气,忙道:“这小师弟并非有意冒犯,还请仙长宽宥。作为仙道同袍,本该互相友爱,仙长若不嫌弃,逸亭与师弟一定竭尽绵薄之力,这除妖驱魔,乃是修道者的天职!”

逸亭又仿佛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讪笑。

智佚看了一眼赔笑的逸亭,再打量这个长身玉立深不可测的神秘同道,想到既然他修为不简单,待会若出了什么情况,趁势逼他出去策应也无不可,他倒不至于能看着他同门陷入险地也冷眼旁观,多一个帮手,多一份保险,也罢!

“那就多谢逸亭师弟的帮忙了!”

“自是义不容辞。”

一行人再往云雾深处走去,愈深那阴重之气愈浓,不知不觉已经浓云蔽天,风声飒飒,更似是如泣如诉,哀怨凄厉,一阵刺耳的嘶鸣,脚底下突然伸出无数的苍白的鬼手就要拉拽活人,逸亭与智佚师徒纷纷以剑斩手或是念咒驱散,至于粹清,鬼手还没掂到他的衣袂,马上就缩回去了。

只见智佚念了一道决,数只苍白的鬼手立刻着火,引燃了油路似的,一路摧枯拉朽地烧过去,沼泽深处,火路尽头,浓浊的妖气凝聚,在大量的妖气中央,只见一具貌似妇人的残骸,泥泞包裹着森森白骨,模糊了骷髅的本貌,伸出的粉红舌头尺许长,甩在胸骨上,骨架上还挂着生前已经腐烂了的破布衫,整条尸骨发着萤火绿的幽光,四周飞绕着表情神态各异的人头,各有各的死相,各有各的恐怖森然。

她的声音也仿佛揉集了许多人的声音似的,每一次发声都是不同声线,只听一把男声道:“臭牛鼻子,你追了我四十八天还不死心,就算你带再多人来,你也不会得手!”

智佚冷笑道:“哼,再过一个时辰就是七七四十九天,恰好将你拿下,以告长天!邪魔妖鬼,为非作歹,岂容你在此作祟,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死后不入轮回!”说罢,智佚举剑再念诀,沼泽地数个方位突然爆破,炸毁了数只化生的绿光妖鬼,然而更多近在咫尺的妖鬼化生出来,蹑影潜踪地冲向他们。

逸亭也不轻率,马上运起功法,开启玄光罩,结印施法,挥剑斩妖,一人应对数只妖鬼不落下风,智佚则在朱锦春的护法下启动了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法阵一起,金芒呈现,法力随着蛛网般的千丝万缕精准绞杀范围中的妖鬼,妖鬼瞬即散作妖气被吸回到鬼王中心,那千丝万缕缚住了鬼王的八方头颅,撕扯拉拔,却还近不了核心,这时一把女声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臭牛鼻子不过是这种程度,竟然还痴心妄想想降服我们?没那么轻易!既然我们逃不了,那么你也别想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成为我们吧!……哈哈哈,成为我们吧!”男女老少阴测测的怪异声音此起彼伏。

但见鬼王通过相连的捆丝反导鬼力,顷刻侵染了智佚的双手,形如黑炭,千丝金网断裂,智佚反手将鬼力卸出,从掌心处数道妖气如烟驱出,反首便穿胸而过,一阵穿肠刺骨的冰寒。智佚踉跄了两步,立刻结咒,护身的结界如金钟罩般回护,弹开源源不断化生的妖鬼,但是他的徒弟就落入守势,妖鬼像群鸦抢食般,东一下西一琢,紫袍已经见血,被杀得个狼狈不堪。

逸亭一见,马上瞬移前去解围,挡杀了一堆妖鬼,朱锦春才落下空闲运气疗伤。此刻,沼泽地遍野都是疯狂阴深的笑声,“哈哈哈,你说我作祟,那我就作祟!你要我作祟!那我就作祟!”更多的白骨从沼泽深处涌现,姿态扭曲地爬起,拉弓举刀,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的士兵一般!

逸亭摇头,心道:“这恶鬼究竟害了多少人命?”这时,他忽然想起,似乎有个仙一直在袖手旁观。他心中着急,一边与妖鬼周旋一边退到某仙身边。

但见某仙悠闲地坐在一棵大树下,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折扇在闲闲地乘凉,方圆之处,没有任何妖邪侵犯。逸亭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你究竟是什么神仙,看见这人间妖邪作祟,涂炭生灵,竟然袖手旁观?难道果真是天地不仁,你们都是冷血的?”

粹清笑道:“说得好,正是天地不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