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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云中鹤(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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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云京宫城久违的下了一场雨。这场雨起初下的并不算大,甚至于在乌云来临之时,天空还是浅灰色的、雨点也依旧只落向地面落下来了几颗。抱着书卷的水钦草草的扎着头发,在宫城的屋檐下缓缓地行走。他那时没注意到天空已经下雨了。等到他顺着屋檐下的阶梯走到地面上时,才迟迟的发觉雨已经下大了。

那些雨点起初是细针一般小的,而后迅速变成豆粒一般大的形状,并且从天空中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水钦见状只得拿袖子捂着头和书卷,低着头拼命往另外一座屋檐下跑。待他跑到另一座屋檐下时,他的发髻已经又湿又乱,看着不成模样。

外头的雨眼瞧着越来越大,叫人无法在雨中只身行走。水钦便干脆在屋檐下歇了下来,独自抱着书本站在一旁。

屋檐下有个小隔间的门开着——兴许是下雨天,屋子里的主人觉着闷热罢。可屋内的情形却按照往常人的习惯,被一扇南境刺绣的丝绸屏风隔开。屏风的底色是藕荷色的,上头绣着工工整整的暗花,暗花之上还绣着淡雅的白梅,白梅之中还引着金线。

屋子里有两个人在隔着屏风谈话。水钦即使不是有意偷窥,也依然能够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白梅屏风的后面,两个高高的黑色影子,在方桌的两侧浮动着。

一个男子率先开口了。

“南国的风水还真是养人呐!殿下身为南境之人,自然比老夫更加明白这一点罢!”不算太亮的屋子内,白成焕穿着深青色的袍衣,头戴银白色的冠冕。此刻的成焕正有些狂傲、又有些惋惜般的说弄道。在他的对侧坐着一位年轻男子。男子身穿朱红色的衣裳、肩披朱红色的大氅,头戴一顶金雀冠,手摇一把烫金扇。

男子道:“这南国的风水养不养人,还需看在下是否能活的下来。倘若活下来便是风水养人,倘若活不下来,那便是穷乡僻壤出刁民了。您说是不是呐,白大人?”男子说话时候口音轻软,然而说出来的话语本身却刻薄刁钻,叫那些披着几十层伪装的人纷纷蜕下皮来。年轻男子就这样朝白成焕冷不丁地笑着——他的笑容仿佛从来不曾从脸上消失,又从来像是虚假的画皮。

白成焕见男子如此笑嘻嘻的模样,属实在心里狠狠的犹豫了一番。可他总觉着自己永远不能败下阵来。即使于他而言可怖的新敌人已经出现,他也永远不能败下阵来。白成焕的脑子突然间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该同眼前的阿弦聊些什么。

白成焕只得强忍着尴尬道:“敢问殿下尊姓大名呐?”

“祝氏羽弦。”阿弦扬着眉眼笑道。

在听闻了阿弦名叫什么过后,白成焕便又慌下阵来了。如此一来阿弦的确是祝南尘的儿子,可祝南尘也是他给亲手杀死的。一时间白成焕还以为坐在他面前的,是重新转生来找他索命的南尘。坐在桌子对面的阿弦笑吟吟的望着他,摆出一副本该令人感到赏心悦目的、和顺般的表情。

是的。是他不记得与挚友的曾经恩怨,不对在立辰之时替他解围的南尘道谢。是他过河又拆桥、卸磨又杀驴——他本以为自己在人间的所作所为,是不会叫已经死去的人感到悲哀或警醒的。可事到如今,不论是死了的人还是活着的人,都在嘲笑他计划的失败——岭南门阀没能崛起,祝王府的屋脊也没能倒塌。

阿弦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然则他又穿着鲜艳的衣裳,身边佩戴着漂亮的金玉。这样一来,阿弦便显得更加的华彩照人、惹人注目了。阿弦依照往常的礼仪习惯,朝对面的白成焕摆出一副本该令人舒服的笑容。可惜这副笑容真正传到了白成焕眼中,却成了嘲笑、轻蔑、扭曲和讨债的代表。

“啊……对了。殿下既是年少豪杰之人,则必然知晓我端国之常态。日后希望像殿下这般有为之人,能多为我端国鞠躬尽瘁,使得山河无恙、盛景永延呐!白某今日能碰见殿下,亦算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哦,是么?”阿弦一边蹙起眉头,一边收起烫金折扇,“如此一来的话,本王还真是祝愿端国‘山河无恙、盛景永延’。有话说朽木不可雕也。百足之虫,则死而不僵。就算这世界想要烂掉,也必须是要从里头烂掉。若想要山河无恙、盛景永延,则必须把濒死之人救活、把木头里的蛀虫剃掉。这可真真是一件莫大的难事。”

“倘若依照本王之见,若想使朽木抽出新的枝桠,则要先将朽木里的蛀虫剃掉,让朽木不可以成为朽木。否则的话日久天长,木头生了虫蛀,则再无法获得新生。白大人既是能臣,亦是名人,想必定然明了这一点。”

倚靠在门外躲雨的水钦,在闻听此言过后,只觉着毛骨悚然。躲在屏风后头的那个怪人声音尖细,且动不动就拿木头比作盛世,还总说盛世如同木头一般朽坏了——按照一般人的思路想,这显然是得了失心疯后才会有的发言。可水钦初听此言虽觉得怪异,却总觉得有某些难以言状的道理。

屋内的成焕闻听阿弦此言,只觉得阿弦连带着死去南尘在嘲笑他。阿弦连带着他的父亲南尘,在嘲笑他是腐坏的虫豸之辈。他们嘲笑他忘恩负义、嘲笑他损人利己、嘲笑他最终会被自己的野心吞噬。可尽管如此,阿弦依旧是个十几岁的毛孩子。阿弦是斗不过像他白成焕一般的老朽的——年轻人总是桀骜。

一阵谈话过后,白成焕与阿弦双双走出了屋子。屋檐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好在像成焕和阿弦那般的贵人,是不会没有人为他们打伞相迎的。白成焕与阿弦欲要在此处分别。此时,有一个年纪轻轻、身材瘦高窈窕的姑娘,径直在白成焕面前拦了下来。

姑娘穿着件长长华丽的鎏金外衣,凤冠云髻,佩戴翡翠。她没等白成焕行礼,率先出于礼貌,在他面前来上一拜。不过在姑娘朝成焕拜过后,她身后的侍女立刻使眼色般的对白成焕道:“大人您怎么的?见着我家长公主殿下,还不快快行礼?难不成您还要我家长公主殿下对您赔礼不成?”

白成焕从前虽然没有见过什么长公主,但是出于礼貌,依旧朝着云鹤作了一揖。他问道:“不知长公主殿下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呐?”

云鹤瞧见面前这个身穿青色袍衣、头戴银白冠冕,头发略微有些花白的、容光焕发的男子,不禁在心中有了几分具体的思量。她冷静下来微笑着问道:“敢问您可是白太师白大人呐?”

“正是。”白成焕回答。

此时的云鹤听见此话,心中只觉着她实际见到的白成焕的形象,与她大体脑中思量的白成焕的形象,其相似之处是有十之八九的。这一切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那些朝臣不论心中如何想要放肆,都只能在体貌或神态上表现出放肆的模样来——他们只能做冠冕堂皇的伪君子,而不能做扯下皮囊的真小人。

云鹤打小在宫殿外游廊里见到的、等候天子发话的臣子们,一个个手中立着笏版、身上套着朝服,躬身夹背规规矩矩的站在皇宫里面——像他们那样虚假的人,是不会叫别人瞧出一丝不恭敬的心态的。白成焕出于礼节,喊了云鹤一声‘长公主’。至于白成焕心里会不会这样叫她,云鹤或许到死也不会知道。

正当云鹤有些发愣踌躇之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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