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结,祂当即告别几人,乘船到扬州去了。
虽然祂没有经历过秦垭的审判,但各国的程序也都大同小异。在婆罗斯,嫌疑人会暂时与外界隔离。使节中会选出一名代表,成为“公方”对嫌疑人进行审讯,并主持召开审判。嫌疑人则需要自己挑选一个可靠的人称为“证方”,收集对嫌疑人有利的证据和公方对抗。
不过以上程序只适用于重大案件,小案子交由执政七人席的下属部门随便审审就可以了。
克拉斯托尔叫自己去捞他,显然将祂当做了证方,神明掺和这种事简直前所未有。
法律给吉尔伽美什留了一周时间,一周内若是找不到有力证据为他脱罪,公方就要直接宣判了。
祂问欧米伽:“有没有人提到过审判程序启动的日子?”
“好像是后天。”
“还来得及,至少咱们还有时间再翻翻法典。”祂说。
他们要是想成为证方,就得在审判程序启动当天出席,不然就算祂吉尔伽美什手眼通天也没办法把他捞出来。
时间紧任务重,乘船走是绝对来不及了。吉尔伽美什送欧米伽回帝京就已经耗尽了力量,传送到扬州去指定是不太现实了。无奈,欧米伽回了鹿身在天上冲刺,结果在经过即墨境内时因为超速进去了。
欧米伽无语,吉尔伽美什却毫无负担,靠在墙上接着翻法典。
“你不着急?”他问。
“害,没事,也就拘留一天。一天过去我的力量回满,咱俩就可以直接传送到扬州。”
“明明是我去帝京,怎么你的力量却耗尽了?”
“你是我的眷属嘛,力量使用的优先级是我在你前面哦。”
·
不管怎样,至少二人挤进会场时程序才刚刚开始。
克拉斯托尔坐在被告席上,双眼无神仿佛大受挫折。主持程序的公方是望舒,六位从侍,全名叫明仪月使嫦兮望舒仙君。
这是个日常中就严肃古板的人,做什么事都按照规矩来。
“被告没有请证方来吗?”祂例行公事地询问。
“请……请了,人还没到……”克拉斯托尔局促不安,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成了刺杀神明的嫌疑人。
“这!我在这呢!望舒,我是证方!”
听到如此粗鲁一点都不优雅地话,望舒皱起了眉头,向看台上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金发金瞳的小男孩牵着一个成年人在人群中穿梭。
“依照秦垭法典第五章第七百一十二条,证方需为秦垭国民。因此该证方无效,程序,启——”祂话音未落就被吉尔伽美什打断。
“依照国际法典第八章第七十四条,涉外案件需引入本国无关第三方。”
望舒手中持着代表着正义女神欧格玛的雷锤,手僵持在半空,锤子发出电流的声响,“你如何证明自己为本国无关第三方?”
祂一跃而起,飞向被告席位,身体在半空中不断发出光芒,身形也变成少年形状。
在场所有人都认出了祂的身份,郑重地跪地迎接这位尊贵的神明。祂这具最常用的身体闪着金光,“望舒,我现在可以算是本国无关第三方了吧?”
望舒没有下跪,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祂,“依照秦垭法典第五章第一千八百二十条,在审判过程中使用照明工具者,处七日以上十三日以下拘留,并处罚金……”
吉尔伽美什立刻收回身上所有光芒。
“都是老同事了这么见外干什么。”
“依照秦垭法典第五章第一千零四十二条,在审判程序启动中打断程序者,最高可判处死……”
吉尔伽美什乖乖坐下,道:“我遵守法庭秩序。”
程序正常启动,克拉斯托尔被带走前将一些话嘱咐给祂,他扯着祂丝绸的衣袖道:“我没有刺杀水神殿下,你相信我……”
“放心,我会找出真相的。”吉尔伽美什说。
“你相信我?”
“就你那点风元素的力量给祂梳头都不够,谁信你能刺杀神明。只是走些必要程序给公众看而已,你不用怕。”
·
和克拉斯托尔分别后,吉尔伽美什和欧米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繁华的街道此时却是无比喧嚣。
“我已经拿到了公方的初步调查了,阿加雷斯是在使节的邑所中被人刺杀的。被刺时祂的通讯器打开了,留下了一段祂给余弦的录像。”
祂说着,伸手作光幕重现那段录像。
吉尔伽美什轻轻触摸着光幕,仿佛想要通过这个媒介,再次感受到阿加雷斯的存在。画面中,阿加雷斯的身影逐渐清晰,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脸色苍白而脆弱。
“国事要紧……当心……”阿加雷斯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风中。他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消散在空气中,给了人很大的遐想空间。
在阿加雷斯消失的瞬间,一个身影从他的身后缓缓走出。是克拉斯托尔,手中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刀。额发遮住了晦暗的眼神,他垂着头,像一个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整个房间仿佛被一股恐怖的气息笼罩,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死亡的味道。吉尔伽美什和欧米伽都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从没见过这样的克拉斯托尔。
他这么出现在现场,其实已经可以直接给他定罪了。但为了体现程序公正,公方必须召开审判。
“为什么不去找水神直接问个清楚?”
“没办法,祂伤很重,没个几年醒不过来。”
“这也能看出来?”
吉尔伽美什一抬手,掌上显出一棵树的虚影,这树有七杈,每枝树杈上树叶的颜色都不相同。
“白色的是我;水蓝色代表阿加雷斯;黄色是塔拉尼斯;紫色代表欧格玛;绿色代表阿尔忒弥斯;红色是塞列欧斯;黑色代表格剌西亚拉波斯,”祂手托着那树,另一只手指给欧米伽看,“这是我们在生命之树上的投影,在终焉降世的每一位神明在这里都有投影。你看,每一棵大的树杈上还有很多小的树杈,这些都是消亡了的神明。被我们所杀的会染上我们的颜色,被我们同化,自主消亡的就会变成灰色。你看,我找到你了,你在这。”
吉尔伽美什将那一处的树枝放大再放大,水蓝色的枝杈上浮着一个小小的四目白鹿图腾。
“可我是被曲方所杀,怎么算到水神那去了?”
“神明的使节是祂们在人间的传话筒,自然属于一个阵营咯。”
吉尔伽美什把树缩放回原来的大小,道:“现在水蓝色的这部分暗淡下去了,不过还没有真的熄灭,我猜测能将神明伤成这样的也只有神明了,是消亡神明的怨念呢,还是某些旧神所为呢?我要一个一个排查,你先驼我去港口吧。”
欧米伽变成鹿的形状,让吉尔伽美什坐在他的背上,“你想去港口查什么?我提前安排一下。”
“扬州城安了一张新阵法,各大道路都会记录下人们的行踪,你把阿加雷斯出事前的行踪调出来,一路上跟住就行,有什么疑点就做个标记,等我回来再看。”说着,吉尔伽美什闭上双眼,元素核心进入生命之树。
欧米伽也没闲着,一路跑到码头,向天玑出示了证明后就站在机器前寻找起来。转瞬间,地面出现了一个虚影,看上去就是阿加雷斯。
阿加雷斯下了船,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和空气对话。真是诡异的场景,欧米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把克拉斯托尔一并选上显示出来。他快步回去,三两下将克拉斯托尔一并选上,又跟着移动的虚影走上去。
祂似乎在和克拉斯托尔说些什么,两个人向着邑所的方向走去。
可是这途中似乎又出现了一个人。
欧米伽暂停了回放,仔细观察起来。祂走动时突然停了一下,向左后方回头看去,顿在原地。身子也向左后方侧过去,微微颔首致意,接着又向邑所方向走去,直到进了邑所虚影消失,阿加雷斯大部分时间都在和这个人交谈。
和空气对话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欧米伽打了个寒颤。
不过他聪明的小脑袋瓜又开动起来了,谁让他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小鹿呢?
一个可以让神明驻足停下致意并与其交谈的人,也可能是神,他想着,能达到这个水平的也只有其他几神了。可光神和在自己在一起;暗神在自己的快乐老家谋划什么什么东西;土神非必要不出门;雷神记性不好出门总丢因此瓦尔塔哈尔常驻;火神回了冰原就发誓宁死不入秦垭一步;风神在瓦尔塔哈尔控制生命之树的运转忙得很。
祂们都不是,那会是谁呢?一个让阿加雷斯这样倨傲的神明都对其抱有敬畏的存在。
他仔细地看着屏幕上一页页的人名,过滤掉平民后,就只剩下几个使节。
欧米伽看着天玑,这个年轻又有魄力的治安官。天玑发现了他的视线,微笑回应,礼貌又疏离。
排除一个小辈,屏幕上就剩下三个人名。
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字,手指颤抖地浮在半空中,他要测试一下自己伟大的猜想——那个和阿加雷斯几乎同辈,私交甚密的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