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同进了阿芙洛狄忒的营帐，红鸾解了隐身，趴在帐顶偷听。

她摸着荧惑守心送她的匕首，神兵在怀中沾染上了她的体温，轻声道：“我从不曾为你起名，也从不曾用你。今日你就叫‘诛邪’，拜托了，希望你能将祂一举诛杀。”

四人正在帐中与祂畅谈，阿芙洛狄忒拈起一粒樱桃送到花嘴边，花低眉顺眼俯首帖耳，虔诚地叼起，双眼迷离地吃下。

几人的距离几乎由正变负，红鸾觉得她们马上就要得手了，心中正喜悦时，忽然听得阿芙洛狄忒说：“一个奴隶贸易竟然要水神的使节陪同，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花一愣，不是很明白，只是贴在她身下引诱她，“殿下这话说的，哪里会有高贵的使节陪同我们这些低贱货色呢？”

“你们这算是——谋杀吧，”阿芙洛狄忒突然用手掐住花的脖子，手臂上也生长出艳丽诱惑的玫瑰，美丽的事物紧紧缠绕在另外三人脖颈上，死亡在悄悄逼近，“出来吧，忘川僭主的随从。”

花和另外几位姐妹交换了眼神，刚打算咬碎牙根的毒药自杀，下巴却被卸了下来。

红鸾知道，这是在逼自己现身。

任务几乎是失败了，失败原因是自己的使节身份。她完全不敢想伪神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低头环顾四周，自己果然被包围。

她索性卸下了所有伪装，握着匕首破开营帐从天而降。

“瞧瞧，果然来了呢。”伪神笑得放肆，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走……走……”被卸了下巴的死士只能含混吐出不成样子的音节。她们明明是人类中的精英，战士中的翘楚，可在神明的力量前却毫无反抗能力。

红鸾举起双手，道：“放她们回去，我来受死。”

在她面前，四个死士被抹了脖子，悄无声息。她们没有呼痛，就那样睁着眼，安静地离去了。

“天真。”神祇笑她。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囚禁土神，为什么要四处征伐。”

阿芙洛狄忒坐回她的位子上，神态未变，甚至怜惜地摸着花的脸。

“我要创造一个永恒美好的世界，但既然法则不接纳我这个生于新时代的旧人，那我就荡平整个世界以应答。”

第二万神时代已经过去，第四冰神姗姗来迟的降临是多么的讽刺和可笑。

她看着面前扭曲的神祇，轻笑出声：“我笑你愚蠢，你在自取灭亡。这不足以成为你囚禁土神，四处侵略的理由！！多说无益！！看招！！！！”红鸾不想和祂多说，直接冲上去和祂打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第四冰神，但就算是拼上十二分力气、把命都搭进去也要伤她分毫。

阿芙洛狄忒颇有些玩味，道：“小妹妹，你身上的气息有点意思，看来你和我一样是不折不扣的罪人，为什么不跟从我呢？”

“得道不正，痴心妄想！！！”红鸾冷哼一声，放出熊熊鸾火燃烧自己的性命，让自己有了可以和神祇一较高下的资本。

红鸾握着匕首豁开掌心，将鲜血释放出来，引鸾火的力量达到最大，拼了命地扑上去想杀了阿芙洛狄忒。二人在帐中缠斗，却都始终无法近对方的身。

她毕竟是小孩，怎么打得过上千岁的神祇。红鸾退到帐外，却被埋伏的士兵砍伤了手，匕首也掉到地上。鲜血气息越来越浓重，她发了狠，徒手拧下那人的头，又夺走他的兵器，漫无目的地开始杀戮。

身上沾染的血越来越多，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蓦地，她身上发出一声不属于她自己的、尖细如婴儿啼哭的啸声。红鸾两眼一黑就要往地上倒去。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扯住她的衣服后领。

“伪造文牒跑到战场上来，你真是胆大包天。”

这声音，是荧惑守心。

“老师……”她艰难开口。

“少废话，回了神宫再收拾你。”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恍惚，简直像梦一样。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帝京去的，她也不知道荧惑守心是如何和兵部解释的，耳畔环绕的都是青鸾留给她的那句话。

休养了好一阵她才能下地走路，刚进小院，她就看到凤阁捧着把戒尺跪在院中。她此时有些愧疚了，自己跑出去送命还连累凤阁师兄一起受罚。于是她也端端正正地跪在凤阁身边。

不出意料，两个人一起挨了顿竹板炒肉。

“真真是长本事了，都敢去偷用水神殿下的印鉴了？！她要胡闹你就陪着她闹？小鸾儿是个小孩做事莽撞也就罢了，你竟然一点分辨能力都没有了？”荧惑守心大动肝火，他一介老年人本是不该动怒，却因红鸾这档子事气得一个月都吃不下饭，还呕了几口血。

凤阁痛得呲牙咧嘴，一边讨饶一边还安抚挨了几下戒尺就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红鸾。

“师叔息怒，息怒！！！我再也不敢了！！！！嘶……小师妹不哭不哭……”

“还有你，刚学了几天武就到处乱跑？从侍非危急存亡之时不得上战场，道理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还用上鸾火了，不要命了？脑子呢？”荧惑守心抽人丝毫不放水，红鸾哭得嗓子都哑了他用力也没小几分。

“老师我错了呜……再、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锦簇正上着早朝，就听说荧惑守心动起板子来了。她生怕荧惑守心下手没有分寸伤了红鸾，立即罢了朝向神宫赶去。

一进门，她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并排趴在长凳上挨打，又滑稽又可怜。

锦簇夺住戒尺一段，温言相劝：“小鸾儿年纪小不懂事，可毕竟是一片忠心报国……看在朕的面子上，姑且先饶了她……”

“她怎么能这么胡闹，我到处找不到真是要急疯了！！！”他说。

“那朕向你保证，”她抱起红鸾，“朕在一天，她就离不了帝京一天，如何？”

荧惑守心冷哼一声，重重地抽了凤阁几下。

“你怎么只为她说情！！你好歹帮帮我！！！！！”他身后疼得快炸了，止不住地哀嚎着。

“我就是偏爱她，你管得着吗？把离宫都气病了，咎由自取，”锦簇抚着红鸾的背，抬腿向院外走去，“你就是欠揍，活该。”

自此以后，红鸾几乎是彻底放下了刀枪，乖乖地待在国主身边，每天刺绣、绘画、读书，和王庭中的女官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在花园中扑蝴蝶，制胭脂已经成了日常。

三年时光飞逝，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

·

锦簇这日一早就去了神殿，回来之后就愁眉苦脸，漫无目的地揪着花盆里的花。

“锦簇姐，发生什么事了？”红鸾正盘着腿坐在榻上看书，见她连连叹息，心中很是奇怪。

“我去见了圣子余弦，他说我若不尽早诞下继承人，国将不国，秦垭将危。”她嘴里吐出的话异常冰冷，像是圣子为秦垭前途做出的审判。

红鸾放下书，走到她面前，问：“人选定下来了吗？是从现任使节中挑，还是从先任使节的子嗣中挑？最好挑一个也有着使节身份的人吧。”

锦簇摇摇头，道：“没定呢，一想到这我就头疼。要选一个知根知底的，实在是太难了。”

红鸾听她这么说，心中盘算着合适的人选。

“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你和荧惑守心的婚事……？”锦簇换了个话题，开始关心起红鸾的终身大事起来。

红鸾被她说得脸红心跳，十分不好意思地别开头。虽说神宫众人都认可，可这怎么说也是一段不伦之恋，红鸾一直都羞于提及。

“八字还没一撇呢。”她说。

锦簇撇撇嘴，十分嫌弃，“今日送簪花，明日送头面，什么时候把聘礼送来才是正经。我得好好提点提点这个没用的东西……”

红鸾满脸通红，一把捂住她的嘴，“别说了别说了羞死人了！”

“我说这个唔……不可靠奥……当年看你的……根本谈不上清白哎……”锦簇被捂着嘴也要把话说出来羞这个小古板。

“不许再说了！！听我给你讲故事好了！！”红鸾把书摸过来，随便翻开一页抬起书遮住脸。

这书的封皮并不是纸，而是羊皮，是秦垭罕见的类型。

“这是什么书？”她问。

“婆罗斯人写的《吉尔伽美什大颂歌》，我看水神殿下桌子上常放着这本书，就借过来看看。”

“是光神的故事吧？我还没怎么看过外国颂歌呢，讲来听听我今天就不编排你。”她笑着摸摸红鸾红彤彤的小脸蛋。

“过分死了。”红鸾一把拍开她捣乱的手。

·

赞颂神祇吉尔伽美什，

以法老之名。

光芒的化身，万民敬仰的星辰，

你带来前进的永恒，你带来无限的永恒。

你是金色马车引来的光明，

在晨曦中破晓而出，驱散黑夜的阴霾。

指引着迷失的灵魂，找到归途的方向。

赞美你，吉尔伽美什，光明的化身，

你是心中永不熄灭的火焰，

照亮了道路，温暖了心灵。

愿你的光辉，永远照耀在婆罗斯人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