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宫学习的日子是无聊且漫长的，锦簇每日下了朝就要来上学，本想拉着红鸾聊聊天，可那个小古板跟她老师一样一丝不苟，无聊极了。凤阁向来轻浮浪荡，她是瞧不上的。一日日在课业里熬着，精神头不高，甚至连早朝都罢了三日。

赶巧碰上学宫有几门课的结课考试，锦簇连着休沐日给自己放了四天的长假，执政心有不满，可一听带薪休假所有人连夜收拾包袱回各自驻地去了。

离宫拿着凤阁的成绩单，气得脸都绿了：倒数第一，真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成绩。他恨自己一介武夫不能亲自教他学问，只能拿着戒尺追着他打。

“哎呀你们别看戏了！再不帮帮我我就要被老师打死了！！！”凤阁在小院里仓皇逃窜，生怕离宫抓住他。可红鸾锦簇哪里在意他死活，坐在廊桥上拿着簪花互相打扮。红鸾平日里打扮素净，没有一点国主女官的样子，锦簇把整整半盒子的钗环都装点在她身上方才显出几分神气。

“啊你看看，这样打扮是不是漂亮多了？”锦簇刚想喊凤阁，一回头却发现他又被离宫逮住了。

“老师你就藏拙！你又写得一手好字，又晓古通今的，为什么不能当我先生单教我一个！学宫的课好没意思，我学不明白很合理吧！！！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老师你轻点打……”

离宫是恨铁不成钢，手起尺落打得凤阁惨叫声不绝于耳，“我这些都是不入流的小伎俩，你去学宫学些真本事才是正经。空有一身武力当个睁眼瞎，以后少不得有的是人笑话你。到时候别说治国了，都没人愿意和你成婚延续使节血脉……”

正吵着呢，荧惑守心捧着个匣子翩然而至。

“哟，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这小子天天习武不读书，不知上进，快帮我教训教训。”离宫温柔好看的杏眼都要喷火了。

“没时间，”荧惑守心展示了下手中的匣子，“我是来找小鸾儿的，她人在吗？”

离宫翻了个白眼，向廊桥处一指，道：“国主扯着她梳妆打扮呢，神妃仙子一个，快去看看吧。”

荧惑守心脸上露出笑容，向来古井无波的紫琉璃瞳也泛着喜悦的光芒，提着衣摆就冲向廊桥。离宫见他远去，又翻了个白眼，小声骂道：“跑这么急，旁人还以为是见情人去了呢，也不怕摔死在廊桥上。”

见红鸾美艳如花，他呼吸一滞，脚步也放缓了。

“老师！”红鸾见他来，立刻从锦簇怀中抽身，扑到他怀里。

“哈！”锦簇嫉妒地冒泡泡，“你可真是福气不浅啊，她怎么就粘你一个人。”

荧惑守心笑得一脸慈祥，活脱脱像个老父亲，“小孩子撒娇罢了，小鸟儿粘人不是很正常吗？”

“……可你也不是人啊荧惑守心。”锦簇无语吐槽。

荧惑守心哪里在意这些，放任红鸾挂在他身上，给红鸾看他特意寻回来的珍宝，“小鸾儿，看看，为师给你带来的好东西。”

红鸾坐在他腿上，拆了那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把镶金嵌玉，奢华非凡的小匕首，在红鸾手中还有些大。

锦簇向来喜欢收藏兵器，看到这么把匕首激动地两眼放光，“好漂亮的匕首，这是把神兵吧，叫什么名字？”

“刚铸成时用小鸾儿名字姑且起了个，叫长虹。现下给了她，就让她自己重新起一个吧。”

红鸾捧着匕首，双眼放光。从前她常见凤阁习武，一直羡慕的不行，“老师，给了我这个，我就也可以习武了吗？”

荧惑守心点点头，“当然，你身体现在趋于稳定，年纪也合适，正是学武的好时机，更何况——你本就是武神，学武是应该的。”

红鸾又惊又喜，“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谢谢老师！”

她懒懒地窝在荧惑守心怀里把玩这柄神兵，荧惑守心摸着她满头珠翠鲜花，笑得一脸宠溺。

虽然折寿千年时日无多，但在人生的最后一程中有这么个小人作伴也真是值得。

“咦，真不知道你们之间是师徒还是夫妻，”锦簇白了他一眼，“老牛吃嫩草，你也不嫌害臊。”

荧惑守心愣了一秒，有些迷惘。诚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完全不像师徒。师不师徒不徒的，让人看去恐遭笑话。

“是父亲吧，”红鸾依偎在他怀中，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开口道，“老师对我像父亲一样。”

她如此天真，倒引得二人不好意思了。

·

“又要征讨磨兰伪神了吗？”红鸾扯扯凤阁的袖子，这时她刚过十岁，秦垭与磨兰间的战争又爆发了。听说磨兰内部忧患交加，伪神囚禁土神塔拉尼斯后立即四处侵略作战，南边的婆罗斯一连丢了四个省，东边的秦垭的边境十七城也危在旦夕。

红鸾现在是很强的武神了，在从侍中没有敌手，是年轻一辈的首席，高居四位从侍。

“我要去嘛，我就要去嘛，好不好嘛锦簇姐姐。”她扯着锦簇的衣袖，无论如何都想到前线去。虽说她功夫很强，可毕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一个人上战场怎么能叫人放心得下。锦簇宁愿死也不肯给她身份文牒。

“小鸾儿，”她们一行人站在城墙上，目送军队离开帝京，战旗猎猎作响，织就了天边一片红云，“使节不能随随便便就到前线去，我们是秦垭最后的保障，若是我们都不坐镇京中，百姓会不得安眠的。”

她心中全是保家卫国的想法，哪里能听进去锦簇的话。无奈，她只好夜里偷偷去找凤阁。凤阁虽支持她，可也怕战场凶险，九死一生。

“凤阁哥哥，我想去边境，上战场！”她嘟着嘴，圆圆的小脸格外可爱。

凤阁看她这张养尊处优的小脸，心中满满都是担心，“小师妹，你真要去？”

“要去要去，人家要去嘛！”

凤阁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我去给你弄份文牒来！”

红鸾问：“可是，我的文牒在锦簇姐姐那里，你难不成要去王庭偷？”

“当然不是，我直接借殿下宝印一用！”

红鸾一听人都傻了，“什么？？？你要偷用水神殿下的印鉴？？师叔知道绝对打死你，我还是别去边境了……”

凤阁这个年纪就愿意瞎折腾，偷用水神的印鉴可比去王庭找文牒好玩多了。他笑了笑，道：“只是借用一下，祂老人家不会阻拦你的爱国之心的！”说着，他一个轻功跳上屋顶就直奔着神宫的中心去了。

水神身边不喜欢人多，因而整个神宫中守备最少的地方就是水神居所。

凤阁见屋子漆黑一片，以为水神要么歇下了要么不在屋内，总之大着胆子推开一条门缝钻进去了。祂的居所堪称富丽堂皇，地上的每一块砖都是白玉制成，上面浮雕着各种繁复的花纹。

“走在这样的地砖上也不嫌硌得慌，”他吐吐舌头，小心翼翼地点亮了岸上一盏小灯，“东西好多啊，哪个才是文牒模板呢？”

正找着，窗子“啪”一声打开了，风吹进室内，将一卷公文吹到了地上。

“啊！”他吓了一跳，警惕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只是窗子开了，就轻吁一口气，蹑手蹑脚过去把窗子关上，再伸手把公文捡起来。定睛一看，正是他在找的文牒。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抄起文牒，在上面盖了印就跑，都没来得及熄灯。

凤阁满心欢喜地跑回自己的小院，期待着红鸾露出笑容，扑到他怀里细声细气地喊“师兄”。

他关上门离开后，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叹息，阿加雷斯拿着一卷书从黑暗中走出——虽然无从得知祂怎么能在漆黑的环境中读书。

“现在的年轻人啊，走了也不知道熄灯。”祂衣服散乱，赤足踩在地上，绸纱衣摆层层叠叠，衬得祂身材高挑又纤细。祂手指一转，屋子里所有窗子同时开启，风吹动着帷帘，夜晚寂静又神秘。

“通通风吧，不然你一会又嚷着热了。”祂说。

布置好了这一切，祂拿着书绕到屏风后面去，却一不留神踩到衣摆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嗤，”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我早说你穿这么长的衣服会摔跤。”

阿加雷斯跪坐在地上，半晌没有说话，赌气一般挥手关上了所有窗户，挣扎着起身回到榻上。

“阿什，你自找的，等着吧。”

阿加雷斯恼羞成怒，快步走回屏风后，一口气把身上累赘的衣裳尽数脱下。

夜晚还是那么静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能听到衣料滑动的沙沙声，伴着某些人的低吟：“嘶——是有点硌，找个时间让他们把地砖都换了吧。”

“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吉尔伽美什低声笑着，随后被堵上嘴，只能发出一些呜呜声，难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