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斯托尔无法再说什么了。金是彻头彻尾的背叛者，现在吉尔伽美什肯找回他的尸身而不是把他挫骨扬灰已经足够宽宏大量了。

阿加雷斯和山海没过多久也来了。吉尔伽美什看到祂，心情非但没有低落下去，反而意料之外的平静，甚至能打趣祂：“如你所见，失去力量的我现在确实是‘永承人间之苦’呢。”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祂心中泛起涟漪。这件事没过去太久，仅仅三千年而已，祂可以说是记忆犹新了。内疚、羞耻……祂从未想过光神的权能给自己带来了那么大的影响，玲珑骰、山海……或者说一切的祸端都是源自于权能的诱惑。

得到心脏后，阿加雷斯才明白以一己之力压制侵蚀是多么的困难。祂自嘲自己只会做甩手掌柜，毫无责任心。

“对不住……你记起来了？”祂说。

“就想起来了灭国之后的一段，再之前发生了什么还是不太清楚。”吉尔伽美什说。

此时，曲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室内，打断了几人的谈话，“末位，城内情况不太好。”

山海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道：“怎么会？不是已经谈判过，要他们消停一点了吗！”曲直却不再说话，径直退了出去。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介意我们和你一起去看看吗？”吉尔伽美什问。他摆摆手，神色中充满了敬畏，道：“怎会介意，与神同行是我的荣幸。”

几人收拾妥当，准备去金陵看上一看，可克拉斯托尔扯住吉尔伽美什的衣角，请求祂带自己一起去。

“你身上还有伤，我们这一次说不定要走上很久，我怕你伤口恶化。”吉尔伽美什道。

克拉斯托尔：“不，托水神殿下的福，我几乎是好了。请带上我吧，我不会拖累大家的。”

阿加雷斯仔细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勉强同意带上他一起。

几个人在马车中各怀心事，欧米伽推脱人多影响自己状态，就躲回识海去了。

“怎么，你忍受不了山海和你一个车厢？我看这是你第一次见到他吧。”吉尔伽美什闭目，和欧米伽传音。

“我能忍受！只是他和曲直身上的连结让我感到不怎么舒服而已。曲直……让我想起了一段特别不愉快的回忆。”他说。

吉尔伽美什睁开眼，打量着在窗外驾车的曲直，“我看他身上除了山海下的控制咒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欧米伽有些惊奇，半开玩笑地说：“哈，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发现。”

“我只是失去了全部的力量，不是失去了全部的脑子。”吉尔伽美什默默翻了个白眼。

欧米伽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这个山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总觉得事有蹊跷，不像只是屠杀异族。”

“我明白你的意思，”吉尔伽美什说，“当年屠杀白鹿可不仅仅是要几张皮子而已，我不信山海别无所图。”

“要是真反对，就拿命和余弦火拼了，怎么可能看着生灵涂炭而无动于衷。”

进了城，真是一片混乱，地上躺了不少人，摸过去，都硬了。放眼望去都是女人和小孩的尸体。

一个老婆婆靠在墙上，怀里抱着一个血人，她抹着眼泪为逝者敛身。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山海急切地问。

那老婆婆见使节来了，趴在怀里的血人身上嚎啕大哭：“没王法了……天老爷啊没王法了啊……我这命苦的女儿啊……”

吉尔伽美什扶住老婆婆，轻声问：“冷静一下，从头开始仔细讲。”

“金陵来了个带着使节谕旨的人，宣布了……一整部猎杀氐人的法案……什么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我这命苦的女儿啊……我这可怜的女儿啊……”

山海有些震惊，他还不知道有人带着什么使节谕旨来金陵。震惊的还有克拉斯托尔，像他一样的氐人从外貌上就可以很好地分辨出来，可这些因猎杀而死的，显然是普通的人类。

“看出来了吧，”吉尔伽美什对欧米伽说，“恶意制造的无差别屠杀，这是在汲取生命的力量。还算常见，神战时期大家都喜欢这么干。”

克拉斯托尔问：“那法案的内容是什么？又是根据什么来判断氐人的呢？”

“什么……什么长相漂亮的是氐人，因为它们流着古神民的血；长相丑陋的是氐人，因为它们害怕死亡会用法术将自己变形；身形健美的是氐人，因为它们常年在水中游泳；身材臃肿的是氐人，因为它们好吃懒做……”

“这完全就不讲道理啊……”克拉斯托尔握着袖角的手攥的青筋暴突，“这完全就是为了肆意杀人而编造出的借口。”

吉尔伽美什和欧米伽简单闲聊几句，就又将注意力放回现实：“来人在哪里？”

“他们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老婆婆突然抬头，空洞的双眼盯着几人，五指成爪扑上去进行攻击。

没人意料到这样的情况，阿加雷斯和山海抵挡着，掩护吉尔伽美什和克拉斯托尔从小巷子中退出去。街拐角处又来了几人，十几人，上百人，每人都挥着手，扑上去想将他们撕碎。

“这不能也是山海干的吧！”欧米伽说。

吉尔伽美什边打边退，道：“不全是，山海没有这么强的力量。有一种我很难完全感知到的熟悉力量介入了。”

欧米伽：“那怎么办？”

吉尔伽美什：“静观其变，只能等山海背后的那股力量现身。”

几人真是边打边逃，狼狈得很。阿加雷斯不敢出手伤到这些普通人——即使他们已经被控制变成了杀人傀儡，只能见一个打晕一个。晕过去的又很快醒来，一遍又一遍给他的身上添了不少的伤口。

阿加雷斯扭头看山海，山海看起来柔柔弱弱，此时却捏着一个傀儡按爆了他的头。

阿加雷斯皱眉，很看不惯他这副做派：“别伤害他们，他们只是普通人。”

“您将他们视作普通人，可他们出手招招致命。”山海说。

一边打一边逃，几人出了小巷，前方有个供奉阿加雷斯的小庙，于是就立刻躲了进去。

“哈……哈……离开瓦尔塔哈尔太久，你的实力下来了？”吉尔伽美什嘲笑祂，丝毫不在意自己一身的伤。

阿加雷斯道：“彼此彼此吧……不过确实有些古怪就是了。”

正值几人修整之际，山海却不见了。

“他人呢？该不会被关在门外没有进来吧？”克拉斯托尔听着外面疯狂的拍门声，问。

欧米伽拦住他，道：“就算没进来此时也被踩成肉泥了。别开门了，放那些傀儡进来就惨了。”

室内安静的能听见水滴声，突然传来“铮”的一声，把众人吓了一跳。这声音格外渗人，仿佛能将人撕碎一般。

吉尔伽美什呼吸一窒，四肢百骸内钝痛不止，祂浑身大汗，几近昏厥。阿加雷斯拄着剑勉强站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抗着铮鸣之音。欧米伽虽然不像他俩反应这么明显，但也是跌坐在地，神情恍惚。

“你们这是……怎么了？”克拉斯托尔安然无恙，他甚至干脆就没听到那声音，对三人突然的反应倍感奇怪。

过了半晌，吉尔伽美什才挣扎着开口，“是……世界法则……它对神明发出了……警告……无论是身为神明的我们……还是半神欧米伽……都被影响了……”

克拉斯托尔有些手足无措，先是阿蒙努恩，后是吉尔伽美什。他们提到的“法则”“轨迹”，于他而言是极其陌生的。

正慌乱时，一把锋利的刀突然夹在了克拉斯托尔的颈间。他只觉得一阵寒意袭来，本能地向后一躲，勉强避开了曲直的一击。他迅速掏出蝶泪，准备进行防御。

曲直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语气中却透露出坚定和冷酷：“末位的命令……解决你。”

克拉斯托尔心中一沉，他知道此刻没有人能帮得上他，只能依靠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慌乱，集中精神应对眼前的危机。

曲直挥舞着手中的刀，再次向克拉斯托尔发起了攻击。刀光闪烁，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克拉斯托尔在战斗上完全就是个初学者，蝶泪中的风元素也是时有时无。幸好他脑子不笨，被人伤了几次后就找到了战斗的窍门。

曲直出刀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刀法犀利而狠辣，每一招都直指克拉斯托尔的要害。两人之间的战斗愈发激烈，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刺激的气息。

“山海的招式……山海在哪？！”阿加雷斯只消几眼就认出了曲直招式的来源。

一个诡丽的身影悄然而至。

山海。

他手中捧着一把装饰华丽的长剑，左手握住剑柄，右手握着剑鞘，一拔一收，破庙外的拍门声接然而止，化归死一般的沉寂。

阿加雷斯瞳孔骤缩，斥道：“凝光剑……你把全城的人都杀了？！”

克拉斯托尔脱离了战斗，推开门向外看，血流成河，死气沉沉。山海不知是用了何种方法，一瞬间屠了金陵全城。

末位从侍山海饶有兴趣地看着三位无力抵抗的神明，拍拍自己手中的剑，笑意更甚，“殿下明明很熟悉它的啊——这把剑。”

阿加雷斯强忍疼痛，颤抖着走过去抢凝光剑，却摔倒在地。山海用剑柄挑起他下巴，神色狠厉，“说起来，我、金陵，我们成了今天的样子还是拜您所赐。”

“没想到吾一时犹豫，竟然将你变成了如此大的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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