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春晓 > 第45章 穷时(十八)

第45章 穷时(十八)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苏晓陡然清醒了:“不不,不用了,一会就干了。”

谢彧摇头道:“狱内太阴冷了,你会染病的。”

“不会的,”苏晓忙道,“何况我若穿了你的衣裳,你又穿什么?当真不必了。”

谢彧道:“苏子熙,我可以穿你的,你不必管我。”

苏晓眼睁睁看着谢彧的手伸来,打死她也想不到,有一天,谢彧要来脱她的衣裳。

指尖将将碰上衣襟,苏晓脑中轰地一响,先挣出了一声:“谢司业!”

谢彧顿住了手:“怎么了?”

苏晓勉强笑道:“谢司业,我自己来罢,请你背过身去,我这个人,其实自小便十分羞涩,最不想让旁人碰的,看也不能看。”

谢彧道:“你还能自己脱衣裳么?”

“当然能了。”苏晓道,说着挣扎着要抬手,咬紧了牙,胳膊只是打颤。

谢彧默了片刻:“苏子熙,你身上都是伤,还是我来罢,此种时候,我想,便不必顾忌这些了,或者,我闭着眼来,可好?”

苏晓苦不堪言,闭了眼,岂不是更容易碰着了?继续垂死挣扎:“谢司业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实不相瞒,我还是有些信鬼神的,有老道士给我算过命,若我本年裸身示人,必有灾厄,如今身陷诏狱,已是灾厄了,可见这老道士说得实在不错,若再裸身示人,不知还要灾厄到何等地步!我看这衣裳,真是不换得好。”

谢彧默了会,收了手回去,苏晓才松一口气,耳边响起了嗓音:“苏子熙,你是不想我脱了你的衣裳,看到什么么?”

牢房一寂良久。

苏晓盯着身边几根麦秸,乱糟糟的,沾着血水,生长在盛夏田间时蓬勃的清香,早也闻不见了。

“谢司业,我本心不恶,入仕为官,只为天下事不公久矣。”

昏灯在架前移过,唐之峤掣出一份答卷,递给顾允:“你说的文章,是三十二年二甲进士,周文昭之作。”

萧翥如入五里雾中:“是周文昭的?岳琛房中放他写的东西做什么?”

少时,顾允方开了口:“今夜能将他找来么?”

萧翥默了片刻:“能做到什么地步?”

顾允道:“找来,其余不在乎,找到了,带去都院。”

萧翥将刀柄握了一握,转身便走。

“今夜有劳唐尚书了,”顾允向唐之峤揖身下去,“我便先走了。”

“顾允,”唐之峤道,“找人还是要些工夫的,喝盏茶再走。”说着向小吏道:“煎一壶参茶过来。”

小吏弯下腰应了一声,眼皮掀起将两人看了看,退了出去。

唐之峤在案边坐了,顾允仍伫立在原地,低声道:“学生谢过唐先生。”

唐之峤默了须臾:“顾允,你出了翰林院后,再没这么称呼过我了。”

顾允不言语。

唐之峤还要开口,顾允又向他一揖:“唐尚书,我先走了。”

夜深了,棠香院的灯火歇了大半,笙笛声也细了,幽幽的,却不肯断,一根线牵着似的,朝云笼月牵了上去。

砰地一声,门猛地被撞开。

床上的人一激灵,直挺挺坐起身,拨开红绡帐子吼道:“他娘的谁呀!吓死了老子了知不知道——”透过睡眼看清了来人:“萧翥,是你?你怎么来了?!”

萧翥抱手靠在门上,笑出一口牙:“你家夫人说你天天泡在南院,独守空闺,十分寂寞,请我捞你回去。”

“放什么狗屁!”周文昭破口大骂,“大半夜你不睡觉,跑来跟老子开什么玩笑?”

脸上的笑一收,刀出了鞘:“那就不开玩笑了,办案,走一趟罢。”

周文昭怔了怔:“萧翥你什么意思啊?我和你有什么案子要办?”

萧翥肩头一耸:“不知道呀。”

“不知道你——”周文昭一句话未及说完,萧翥纵身扑入,钳住两手向后一拧,周文昭惊叫一声,萧翥取出块棉布,一团,正好堵住嘴。

周文昭死命瞪着萧翥,啊啊呜呜地叫,萧翥只听清了个“爹”字,点头一笑:“诶,客气了。”

将周文昭押进都察院刑房,绑好了,萧翥进了边上耳房,靠在门边:“人我给你带来了,剩下的,该你办了。”

顾允从窗下看了过去:“你们对他知道多少?”

萧翥一挑眉:“你叫我找来周文昭,不是要问他岳琛的事?倒先问起我他的事来了?”

顾允道:“要问他,也得他开口。”

萧翥乐了:“方才礼部听你口气,我还以为是胸里竹子也成了,怎么着,你也是临阵来磨枪的?”

“萧振翾。”

萧翥正了脸色:“他嘛,以前是住在大同的,后来入了京,进了国子监,中了举人,又中了进士,还混进翰林院里头了,成天吹自己是文武双全,狗屁!他娶的是寿昌侯夫人妹妹的三女儿,娶了同没娶一样,日日不着家,棠香院,红玉楼,涵秋阁,晚上常待在这几个地方,里头都是小唱,男的。”顿了顿,看了顾允一眼:“你说,洪德帝不让玩娼妓,也没想到,现在的人他都喜欢——”

“萧振翾。”

萧翥把嘴一闭,片刻接着道:“总之,他不干正事,就好泡在这些南院里,又吹自己风流,私下取了个什么雅磬先生的号,我看也是狗屁!哦,他还有个习惯,每月要去一次碧虚观,你说他这种人还去道观?我看,十成是跟里头小道士搞上了。”

顾允道:“日子呢?”

萧翥想了想:“不记得了,就是要去一次。”

顾允默了少时:“去找个会吹笛的人。”

周文昭一人一椅相亲,用的宽布,五花大绑。

顾允走进刑房,反手掩上门,将他口中棉布扔了,坐进对面太师椅里。

周文昭扭了会嘴,狠狠瞪着他:“顾允,原来是你!”

顾允道:“是我。”

周文昭冷冷道:“顾允,我告诉你,你完了!今夜的事我跟你没完,我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顾允道:“知道我找你做什么?”

周文昭道:“我管你做什么!”

顾允低下头,缓缓理了理袖口:“这是都院的刑房,我在佥都御史任上三载,在这里审的人,没有一个,不开口就能出去。”

周文昭大喊道:“你以为老子是吓大的?!”

顾允抬了眼,将周文昭看了一看:“你以为,我是如何到今日的?”

周文昭不禁咽了口沫子,默了片刻,嗓音尖厉了:“你凭什么把我捉进刑房?!”

“士不耻恶衣菲食,而志于济世安民,”顾允笑了一笑,“这篇文章作得不错,你说是不是?岳琛。”

周文昭脸色一白:“你说什么?”

顾允道:“你识得岳琛。”

周文昭厉声道:“不识得!”

顾允道:“他是你国子监的同窗。”

周文昭冷笑道:“国子监的人多的是,难不成我还要都认识?”

顾允道:“他卧房里,有你会试所作文章。”

周文昭默了会,冷笑道:“我文章写得好,他抄下来了,不行么?”

顾允道:“你的文章未编进《会试集》,他从哪里抄?”

周文昭高声喊道:“那你该去问礼部!”

顾允道:“岳琛在本年四月底死了,你知道么?”

周文昭拧眉道:“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干系!”

顾允默了须臾,微微摇了摇头:“周文昭,很晚了,我也不剩多少耐心了。”

周文昭又不禁咽了口沫子,死死盯着顾允:“你什么意思啊?你还想对我用刑?我可告诉你,我身上要是多一点伤,我爹一定叫你十倍百倍还回来!”

顾允倚在椅背上:“你爹不久前要杀我,你不知道么?”

周文昭怔了怔,嗓音哑了下去:“我可听说过的,你审案从不用刑,原来这也是沽名钓誉的话,顾允,你,你也没有什么本事!”

“我审案是从不用刑,”顾允合上了眼,“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有远比刑具更可怕的东西。”

周文昭凛了凛:“什么东西?”

顾允却不答言了,眼合着,彷佛是睡了过去,周文昭连唤了他几声,仍旧不闻回应。

正要高喊,顾允蓦地开了口,低若自语:“三十二年会试,主考官是唐之峤,他是有名的铁面无私,这便是说,你根本不可能提前得到会试考题,所以你找上了岳琛,又买通夫役,将你二人的答卷掉换,这样,岳琛的答卷就成了你的,他考上了进士,也就是你考上了进士,岳琛为何要答应你呢?因为他同你做过许多苟且之事,而岳弘教子极严,你便以此威逼。”

一番话罢,顾允仍是合着眼的,苍白月色落到脸上,不见一丝血色,简直不似人。

周文昭的嗓音沙哑了:“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三日前,岳琛告诉我的。”

周文昭怔了怔:“你不是说他四月底死了么?”

“死了,就不能开口了么?这世上有那么多邪祟,都是哪里来的?周文昭,你们父子手上,有这么多条枉死的人命,你以为去几次碧虚观,就能驱走了?”

周文昭张着嘴,却一声也发不出,忽地,幽幽的,什么声音入了耳。

是笛声,呜呜咽咽的,清冷月光照上乱葬岗,白骨间已生出了草,风吹过,哭出了哀哀的怨诉。

周文昭在椅上拼命地挣扎:“这是谁在吹笛?别吹了!他娘的别吹了!快给老子停了!给老子停了!”

笛声却依旧渗进刑房里,缝满他一身。

顾允睁开了眼,微微一笑:“雅磬先生,你还想听岳琛给你唱南曲么?”

周文昭狂声喊叫:“你是在装神弄鬼,装神弄鬼!这世上没有鬼,一定是你在这装神弄鬼!”

“周文昭,你知道岳琛是怎么死的么?他,是拿刀将颈子割破了,血溅得满墙淋漓,而后,他倒在地上,开始一点一点地烂,烂成腐肉,化成腐水,生出蛆虫,周文昭,你害死了他。”

周文昭厉声道:“他是自己把脖子割断了,同我有什么干系!”

“你将他当作脔宠,你抢去了他这一生。”

“我没有!”周文昭拼命地将身子往前伸,“是他自己要爬上我的床!他帮我考试,我可给了他银子!”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