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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穷时(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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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人怎么了?”朱成劼猛地厉声冷笑,“谢家人就不是我朱家人的臣子了?林家人我都娶了,谢家人又清高什么?他们有多清白?真清白的,早就在首阳山上挖野菜饿死了!”

顿了一顿,神色稍缓和了:“元宜,我知道你看上了谢彧,可你是真喜欢他?你是公主,天底下女子喜欢的东西,你想要什么要不到,只有谢彧,你现下要不到手,我问你,枝上的果子,是你想吃才想摘,还是不好摘,你才偏想摘的?”

朱元宜冷冷笑道:“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摘。”

朱成劼笑道:“你小时候,有一回看上了贤妃宫里一个越窑的青瓷瓶子,软磨硬泡,她也不肯给,过了几个月,瓶子碎了,我记得,是你干的罢。”

朱元宜漠然道:“是我干的。”

朱成劼笑道:“元宜,你看,你小时候就明白的道理,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打碎了,这回,哥来帮你打。”

朱元宜却蓦然平心静气了:“哥,二哥根本没必要毒杀清儿,他能不能当太子同清儿一点干系都没有,全在父皇,父皇想他当太子,他没有子嗣又如何?清儿自会过继给他,这道理人人想一想就明白了,你现下给二哥捏造这么个罪名,将他说得这么蠢,父皇不会信的。”

朱成劼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宫里你还不清楚?没影的事都能瞧出影来,何况这还有几分影,宫里我早看明白了,毒不打紧,无毒不丈夫,可就是不能蠢。”

说着将茶碗往案上一拍,似笑非笑,额头青筋条条爬了出来:“只要这回办成了,他下辈子都不要想当太子!我的儿子,只能是我的儿子!我的!”

朱元宜默然不语,别开目光,向着堂内一架云锦围屏。

南京织染局上贡的云锦,光华灿烂,寸锦寸金,可再金贵又如何,一剪子过来,想裁成什么样子,就得成什么样子。

她是十岁那年见到谢彧的,奉天殿前,一堆人皆是一模一样的雪白襕袍,可她还是一眼瞧中了他。

可那时哥已娶了林家人,父皇便不会让她再招谢家人做驸马,何况,父皇一定想着拿她去笼络勋贵的。

她才不要任人裁剪。

去岁新科的会元年轻,贫寒出身,尚未定亲,她遂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放言出去,若那会元能入翰林院,便要嫁给他,会元几乎都能入翰林院的,她便真可能要嫁给他,而她若执意,父皇也不能阻拦。

因为国朝早有公主尚翰林的例,他若阻拦,便是说他瞧不上清白翰林,瞧不上寒门子弟。

可他确确实实也瞧不上的,什么翰林文臣,不过也是供驱使的奴才而已,不过谢林,还勉强入眼。

她身上流了父皇的血,父皇不会想让她就这么委身的,到那时,她就能同父皇谈判了,是穷翰林,还是谢家人,她一定会得偿所愿。

她还是太傻了。

对她的放言,父皇只是沉默,沉默到她自己都在疑惑,是不是从未说过那些话,一切悄无声息结束了,衬得她可笑至极。

朱元宜的目光从云锦上移开了,起了身,漠然向外走,一字一字彷佛碎瓷片剌过舌尖:“这一回,要打碎你就打碎,若是生了裂痕又拿来还给我,我就当没哥了。”

朱成劼放声笑道:“哥知道。”

杭白菊浮在瓷盅里,花丝全舒展开,幽幽缕缕,清苦香绕在鼻尖。

韩瑛将瓷盅端到床边:“喝点罢,败败火气。”

朱贞明直挺挺躺着,唇上一溜水泡,声也哑了:“这年我真是倒霉呀,早知道,就让胡真人给我算算了。”

“还算!算什么算?”韩瑛没好气将菊花茶喝了口,嗓门又忍不住放大了,“人家卯足了劲要害你,你不倒霉,那才是见鬼。”

朱贞明艰难地转过头:“阿瑛,这回是动真格了。”

韩瑛冷笑了一声:“放屁!说你给清儿下毒,还是让谢彧去办的,阎王爷说谎,骗鬼呢!谁会信,傻子都要掂量掂量!”

朱贞明长长叹出一口气:“白册案后,就会有人信了,何况,别人信不信也不要紧,宫里要是信了,我就真完了。”

韩瑛默了会,又喝了口菊花茶,劝道:“那不是还在审么,谢彧一准不会认这栽赃,他认了谢家就倒了,他会死,也不会认,这案子也定是三司会审,张次辅难道还干看着他们弄鬼。”

朱贞明苦笑道:“这案子一定是让三司长官审的,刑部屈尚书,是卢党,大理寺黄寺卿,也是卢党,都院宋总宪,倒是清流,可他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到堂上,只怕话都插不进去。”

韩瑛急声道:“这个宋总宪不是春坊出身的?就说他断案子不熟稔,顾允是左副都御史,身份总够得上,让他去,他是公正的。”

朱贞明两眼空洞:“他不能去。”

“凭什么不能?”

“那个苏晓,才同他一起去了蛮子那里,宫里不会让顾允——”

话还未完,韩瑛一拍小几:“真是傻呀!你看,你纵真下了毒,整个天家脸上都不好看了,宫里那么好脸面,上回白册案,不都是让严瑞松认下的?这回也不会让这案子查下去的,再说你倒了,便是朱成劼一家独大了,宫里岂有不怕的?咱们自己清清白白,这回干不过,等来日再说!”

朱贞明还颓然盯着帐顶:“这回不一样了,我若真下了毒,宫里就一定以为我蠢得没药医了,定不会再保我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底下人人还是称主上圣德的。”顿了少时,“阿瑛,你说的是制衡,没错的,可不是还有正达么。”

韩瑛遽然一默,良久,嗓音沉了下去:“这意思,我们这就要到山穷水尽了?”

朱贞明合上了眼:“阿瑛,我们生在天家的,天翻地覆,就在一觉醒来的时候。”

良久,韩瑛朝窗外看了一眼:“到了传膳的时辰了,先吃晚饭罢,眼下被禁着,正好在府里逛一逛。”

朱贞明愣了愣:“什么?”

韩瑛又端起了瓷盅,一饮而尽,抹了把唇边水渍:“朱贞明,我告诉你,我们生在将门的,每一战前,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可这些生死之事我的父兄从来不想,有饭吃饭,有酒喝酒,这一回他灭不了我,下一回,我必去灭他!”

朱贞明坐起了身,直直看着韩瑛。

彷佛又是许多年前,少女在马上回头,火红衣裙为塞外风扬起,猎猎有声。

相视半晌,朱贞明笑了一笑:“你嘴皮子上沾了菊花丝。”

韩瑛笑道:“去你的。”

窗半开,日光浇白了桌案,又从刀身上倾泻而下,萧翥跷腿坐在窗下,捏了块鹿皮,翻来覆去地擦刀。

百户从长廊里走过去:“大人,都院的顾大人来了。”

萧翥一挑眉:“请他过来。”

顾允进了值房,萧翥将窗都推开了,蹬了张椅子过去:“我这里是冷茶,浓的,喝么?”

顾允坐了进去:“不必了,怎么样?”

萧翥道:“你说得没错,孙通是有个儿子,现下找不到,八成被他们带走了。”

顾允道:“岳弘呢?”

萧翥身子往前一探:“那个岳弘,算是你老乡,苏州昆山县人,庆嘉二十年中进士后,一直在光禄寺,是个老古板,他婆娘难产死了,没续弦,只一个儿子,岳琛,庆嘉二十九年会试中了乙榜,没充教职,入了国子监,后头连乙榜都没中,去年回了老家念书,今年五月底,急病死了,然后就是岳弘自己抹脖子了,坐在桶里,用的菜刀。”

说着一摆手:“这么死的我也是头一回听,你说他要是怕血脏了地,上吊不好?你们读书人做事就是这样,弯弯绕绕,一句话拐十八个弯都绕不出嘴。”

话音方落,顾允起身道:“走罢,去他家看看。”

萧翥拿起茶碗灌了一口:“走。”

马车停在都察院外,顾允上前登车,萧翥跟在后头,掀车帘的手一顿:“你不骑马?”

萧翥肩头一耸:“你坐车,我骑马,我又不是你随从。”

顾允将轿帘掀起,径自走了进去。

岳弘家封了几日,两个锦衣卫小校守在门头,萧翥道:“开门。”

两人哈腰笑道:“萧大人,纪大人说了,什么人都不能进去的。”

萧翥也一笑:“那他自己能不能进啊?”

两人呆了呆:“能。”

萧翥一点头:“听话要听全,他说的是外人,外人才不能进,我是外人么?”

两个小校齐声道:“不是。”

萧翥道:“那还磨叽什么?”

两人又朝顾允看去:“顾大人,他不是咱们锦衣卫的人。”

萧翥陡然阴沉了脸:“我带来的,你们的意思,我不可靠?”

两人相视一眼,连忙将院门推开了。

顾允随萧翥走进院中:“我去堂屋,你去厢房。”

萧翥停了脚:“为什么我去厢房?”

顾允道:“那你去。”

萧翥抬脚便往堂屋走,顾允走向东厢,推开了门。

火把熊熊烧着,阴冷石壁一股一股蒸出血腥气,人影子投上去,也幢幢成了鬼魅。

“谁指使你去岳弘家的?”

“无人。”

“下毒的事你知道多少?”

“什么都不知道。”

纪远志又抄起荆条,腰腹上俄顷落了十数下,荆条一扔,又一把捏住了下颌厉声道:“嘴这么硬,老子告诉你,再不招,老子让你生不如死!说!下毒的事你知道多少?”

一字一字迸出齿缝:“什么都不知道。”

下颌上的手猛地一紧,像铁钳子,要将那一点骨头钳碎:“盐水拿过来。”

盐水被提了过来,直直从头顶浇下去,身上陡然伸来了无数只手,将每一寸伤痕都撕扯开。

苏晓在一刹间仰起了头,齿将唇舌咬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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