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打着礁石，将面目全非的尸体卷入更凶猛的浪舌之中。
一闪而过的，甚至捕捉不到有效信息的画面强硬的钉在温许时的脑海中。
2506的电音如同3D环绕般，驱散无言的恐慌：“宿主快走快走，这么深的水一看就跟你犯冲，小鱼坏！”
一同而来的还有，久违的，常存于梦中的呼喊。
“阿旭。”
温许时猛地回过神，剧烈的心跳声像要冲破胸膛，他大口的呼吸着。
郁迟把温许时的小腿抬离水面，湿透的裤腿紧贴着，他尽可能的帮温许时拧干，“哥哥怕水。”
沾水的小腿很凉，碰上郁迟的手其实并不舒服。
“不怕。”温许时不会委屈自己，果断甩开郁迟的手眯眼看他，“你在装乖。”
郁迟直勾勾的注视他，眼里复杂的神色一晃而过，紧随而来的是温许时熟悉的乖巧模样。
他往前游了一小段距离，还没来的及靠近，就被温许时抬脚抵住胸膛，嘀嗒的水顺着鞋袜流进水面。
很明显的拒绝靠近，郁迟低头去看，因为抬起的角度过大，很大一部分的水都会流进温许时深色的裤腿里。
“没有的事，哥哥不信我。”郁迟边说边把温许时缩上去的裤腿拉到脚踝，顺手又帮他尽可能的拧干。
温许时撑着水床沿，用力把他踹开，“你骗我。”
不料，郁迟却在被踹开前，攥紧他的脚踝，上半身几乎挤进温许时的两腿之间。
“滚开。”温许时眸色微冷。
话里警告的意味极其明显，可惜对方是条鱼，温许时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没有，只知道在自己准备开口骂鱼前，郁迟先一步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湿发软软的垂在肩上，温热的珍珠连串的擦过皮肤，砸进温许时的衣领，紧接着他便听见郁迟委屈的，带着哭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哥哥凶我……”
“……”
郁迟抽一口气，蹭一下温许时，“我不知道哥哥怕水，要是提前知道肯定不会这样，哥哥生我气是应该的。”
温许时抿着唇，像是在思索郁迟话里的真实性。
“对不起，哥哥可以原谅我嘛。”他放开温许时的脚踝，转而去抱温许时的后腰。
他哭的太可怜了，以至于温许时根本没发现，“我没骂你。”
言外之意就是别再哭了。
可惜郁迟听不懂，反倒是抱着他的力道更重了。
“我看见哥哥冷脸了，哥哥以前对我很包容的。”郁迟说，“我知道的，哥哥要哄omega，哄了他就没精力陪我了。”
温许时下意识的就跟着郁迟的思维走，几乎是瞬间就把生气的理由忘得一干二净。
“你在说什么？”温许时蹙眉问他。
有时候他真的想叫人过来研究一下郁迟的脑回路，为什么每次都会扯到盛意身上。
郁迟眨眼，长睫似是无意般刮蹭着温许时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痒意让温许时无意识的缩了下脖颈，“给你三秒，从我身上起来。”
话落。
郁迟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有了宣泄口。
“果然，哥哥只喜欢我的尾巴。”
温许时冷笑一声，被带走的思维终于还是转了回来，“抱这么久也该交点利息了，起开！”
哭声一顿，郁迟委委屈屈的抬起头，身上的白色T恤皱巴巴的，银发上的小海星歪歪的掀起半个身子，兴许是察觉到温许时的目光。
啪嗒一下就趴回郁迟的银发上。
啧。
和它主人一样。
“哥哥会凶我的。”郁迟眼尾泛着红，深蓝色的瞳孔被雾气弥漫，看着又乖又可怜。
温许时居高临下的凝视他。
良久。
他缓和心绪，一条鱼哪有什么坏心思。
在海里待久了，又被岸上的人追杀，没对人类抱有敌意已经是好脾气了。
人类行为处世不该强压在他身上。
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样不礼貌，就和信息素一样。
思及此。
温许时决定再给他多一些包容。
他刻意忽视深不见底的水面，放轻声音，说：“我不凶你。”
“我什么都没有，哥哥想要的利息恐怕要折半了。”郁迟苦恼的说。
2506说：“宿主，小鱼误解了吧，你要是现在告诉他，你刚刚其实是想拿枪崩他，他会不会难过一整天呢。”
温许时想，说不定还会抱着他的海星躲到角落里，哭完再游回来。
“别纠结了，缸里的生物都是我的，送谁都一样。”温许时难得体贴一回。
郁迟仰头，眼里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了，额前潮湿的银发因为这个动作垂下好些。
“鲛人有自己独特的感谢礼，哥哥说的利息应该和这个相似。”
温许时来了兴趣，他撑着床沿，往后挪，尽可能的让视线避开水面，“做给我看看。”
郁迟眸色微闪，紧接着在温许时略带期许的目光中，歪头亲在他嘴角偏下的地方。
“！！！？”温许时瞪大了双眼，脑子当场宕机。
被郁迟亲过的地方没由来变得滚烫。
他不可置信的抽出藏在衣摆下面的黑色手枪，利落上膛，冷脸将枪口抵上郁迟的眉心。
“这也是书里教你的？”温许时说。
郁迟缓缓摆正身体，摇头，眉心的枪跟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哥哥让我做的。”
温许时不信他。
“哥哥说过不凶我的。”郁迟眼里的雾气乍然涌出，话里话外都在控诉温许时出尔反尔。
“原来哥哥说的利息和我想的不一样。”
说着，他把头往前凑，头发上的黄色小海星蔫蔫的，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悲伤。
“哥哥想开枪就开吧，鲛人喜欢一个物种才会给他感谢礼，既然冒犯到哥哥了，哥哥想杀我也是应该的。”郁迟摘下头上的小海星，把它轻轻放在手心里。
用交代遗言的口吻说：“这只海星最可爱了，哥哥杀了我就不能杀它咯，还有之前的小鱼，在这个缸里，只有它们和我玩。”
“虽然这只海星很懒，半天都不动一下，但我还是很喜欢它，哥哥记得给它们换个小点的缸，不然会被吃掉的。”
“……鲛人死后都是要回家的，可我都不记得家在哪了，哥哥可以收留我嘛，别把我丢掉。”郁迟罕见的没有哭。
可温许时还是能听出他话语间浓浓的鼻音。
没有怪罪，只有笨拙的遗言。
傻鱼。
温许时瞥向郁迟手心的小海星，像个幼崽，只有郁迟半个掌心这么大。
他说缸里只有这只海星和桌上的小白鱼和他玩，一条鱼的鱼缘怎么就能差成这样。
不和他玩他不能来硬的吗？
2506学着郁迟的样子抽鼻子，“都没鱼陪小鱼玩，小鱼以为自己要死了还特地帮朋友安排好后半生呜呜呜……”
“宿主你坏！”
温许时没有制止2506哭诉。
直到现在，温许时才彻底相信郁迟真的只是一条单纯的鱼。
还是一条没鱼友的可怜鱼。
人家海星跟他玩他就单纯的认为人家最可爱，明明这只海星身上分布了好几个黑点。
他收回枪，安抚道：“海星你自己养，我不知道鱼会排外，委屈你了。”
顿了两秒，温许时补充道：“我死之前你都不会死，B区是给你的，就是你能游到的地方都是你的，鱼，水母，龟，海星等等都是。”
郁迟合上掌心，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亮，侧头又亲上温许时的侧脸。
和刚刚的地方对称了。
“谢谢哥哥，哥哥比海星和小鱼都要漂亮。”郁迟目光灼灼，嘴角的弧度无限放大。
温许时手里的枪蠢蠢欲动，拇指摩挲着，但触及到郁迟的眼睛时，又无声的放下。
阿池只是在表达感谢，他想。
“以后……”
教育的话还没说完，郁迟就先把小海星别在他头发上，触感极其不好。
温许时皱着眉改口道：“把你朋友从我头上取下来。”
郁迟眉眼带笑，听话地将‘朋友’取下。
“小海星说它很喜欢哥哥。”
温许时抬手拒绝，“谢谢，我比较喜欢能说话的生物。”
“哥哥是画画了嘛，今天画的是什么，可以和我说嘛？”郁迟话题转换的很快。
温许时只当他是一条鱼呆久了，什么都好奇：“花房。”
“我可以看着哥哥画嘛，哥哥想画鱼嘛，我这样的鱼，小海星也可以，我举着它。”郁迟话里雀跃。
温许时上下打量着郁迟，上过的药已经被水冲干净了。
人鱼他画过。
但只远远看过一眼，入画的只有被海浪拍打的尾鳍。
“画鱼可以，但鱼不能动，让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温许时跟他提条件。
郁迟很爽快的点头，“那哥哥有画过你的omega吗？”
温许时神色怪异，自从知道盛意的存在，郁迟基本三句不离他。
电光火石之间，温许时看着郁迟的目光下意识的多了几分警惕。
黎奕青有多宝贝盛意他是知道的，郁迟一条鱼怎么和他争。
温许时斟酌着语句，尽可能的不让郁迟的玻璃心碎掉，“阿池，盛意不喜欢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