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霁怔了一秒，反应过来，试探地问：

“什么意思？”

“结婚……”虞晴眼神透着不安，不似刚才那般雀跃地弱弱问：“你反悔了吗？”

周晚霁沉默。

虞晴像个无助的孩子，强撑着笑了下，“没事，你要是后悔了就当我没说……”

“那我先回去了，外面还挺冷的。”虞晴若无其事地笑着说，转身要走。

周晚霁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

“我不后悔。”

周晚霁凝视着虞晴迷茫的眼睛，一字一句顿顿地说：

“虞晴，我们结婚。”

一个小时后，虞晴躺在卧室的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心情依然久久无法平静。

她的脑海里不知道第几遍浮现周晚霁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

“虞晴，我们结婚。”他说，“如果你已经考虑清楚。”

虞晴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和退缩。

被周晚霁捕捉到，他第一次这样温柔地对她笑，开口的话却是极度的冷静和理性：

“虞晴，虽然我知道对于一个只见过三面的人就提出结婚这件事本身很荒唐，但是我想告诉你，对于结婚我是认真的，如果你只是因为一时感动而同意，事后很可能会后悔，因为我必须坦诚地告诉你，我并不爱你，至少在这一刻，所以我想让你想清楚。”

虞晴认真听着他说，当他说到他并不爱她时，明明是预料之中无可厚非的结果，为什么那一刻她的心却还是像被人揪了一下，她笑得有些狼狈。

周晚霁察觉到她眼底的悲伤，好像游戏里被开了感同身受的特效bug，他突然有点心疼她。

“三天后的上午九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你若来，我们就结婚，你如果考虑好了不接受一段没有爱情为基础的婚姻，”周晚霁顿了顿，“我也能理解。”

周晚霁说完这话，两个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后来还是周晚霁催她快回房间两人才各自回家。

虞晴又左右翻了几下身子，脑中依旧亢奋，她也不清楚具体原因，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昏昏睡去。

接下来的两天，虞晴和周晚霁没有再见面，也没有联系，两人好像都暗自和对方达成契约似的，等待三天以后的会面。

虞晴这两天都是手术日，跟着科里的医生辗转于不同的手术室之间，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每天晚上回家要和末班地铁抢时间，回到家更是什么都不想干，倒头就睡。

周晚霁这两天则是主动把工作排的很满，每天早上许言钦到的时候他已经早早坐在电脑前，晚上也是踏着凌晨的月色才离开。

周四早上，虞晴像往常一样到达外科楼，刚一走进科室，就看到路温舒正猫在角落拿着一盒纯牛奶边喝边听旁边几个护士讲话，脸上表情变化丰富。

虞晴冲她笑了笑，路温舒兴奋地朝她摆手让她过去，虞晴指了指更衣室示意她自己先换个衣服。

几分钟后，虞晴穿着白大褂回来，走到她身边，笑问：“今天科室手术多吗？”

“连续忙了好几天，超人也得累成狗了，你没感觉出来今天科室一派祥和之气吗，我刚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今天的手术安排情况，终于可以早点下班了！”路温舒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看出来了，”虞晴笑望着她，揶揄道：“换作平时我们小路医生可不敢一大早就摸鱼。”

路温舒是个地道的北方姑娘，五官大气舒展，个子也有一米七左右，她的年龄其实只比虞晴小了几天，但是活泼中带着点孩子气，两人在南大医学院就是一个班，又是同一年到一附院规培，虞晴和她关系很好，有时也会忍不住打趣她。

路温舒听到这话，白皙的脸上顿时染上绯红，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嘘！别让老朱听到，不然我可惨了，再说我那哪是摸鱼，我在认真了解咱们院的医生！”

“哦……”虞晴笑，“那路医生了解的怎么样啦？”

路温舒立马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得意地说：“一看你这淡定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不知道这瓜，我的晴姐呀，你真是2G网了！”

虞晴无奈地笑笑。

路温舒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放到虞晴面前，“咱们医院妇产科的一个男医生，把他老婆捅了！咱们科室地下吃瓜群都传疯了！”

“据说是因为他老婆头两胎都没给他生儿子，他还想让他老婆生，他老婆不同意，他一怒之下……”路温舒啧啧慨叹，“这个医生好像是他们科室出了名的老实人，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人在外面装的老实敦厚持家，谁知道回到家是什么样子，恋爱的时候对你多好，海誓山盟的，结婚又是另一副面孔……”

虞晴看着群里不断刷上去的消息，心头堵得慌，把手机还给路温舒，淡笑了下：“怎么，每天一个恐婚小技巧又让路医生给悟到了？”

“唉……”路温舒手托着下巴怏怏地说：“虽然我嘴上经常说不婚不育，但是我最后肯定还是会结婚生子，当然了，前提是遇到我爱的人。”

“爱的人……”虞晴喃喃道。

“那如果和你结婚的人不爱你，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虞晴眉头微皱，认真地问道。

“这个嘛……”路温舒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犹豫片刻突然俏皮地说：“那就用我的人格魅力征服他，毕竟爱上我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哈哈哈哈……”

虞晴被她逗笑，倏尔又陷入了沉默。

果然如路温舒所说，今天可以早点下班，下午六点虞晴结束了工作，下了地铁虞晴又不想那么早回去，忙的时候没感觉，稍微闲下来就会害怕这种只有一个人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还挺矫情的，却不曾察觉，这种感觉在遇见周晚霁以后才被放大。

虞晴无聊的时候喜欢去公园溜达，小区附近几百米有个挺大的羊村公园，春三月公园一树一树，遍地皆是樱花，还吸引了好多网红慕名而来拍照打卡。

虞晴散步过去，晚上六点多，公园已经有不少人，溜娃的小夫妻，年轻的情侣，以及全国公园统一标配景点广场舞团。

虞晴坐在公园长椅上，看舞团成员们卖力地扭着腰肢，听旁边的大爷聊天。

“老王，你家那口后来病好了吗？”

“好了，多亏了朱医生妙手回春，我们这么多年吵吵闹闹也折腾够了，你说都这么大了还有几年能浪费呀，现在我们俩，就是安心享受退休生活。”

“老王，快来！”

“来了来了！”

“你看，催我了，不说了，我过去跳舞了。”

虞晴在老王走了之后也回去了。

其实，她今天一天都在纠结，就在刚刚，她好像明白了。

当天晚上，虞晴给带她的医生发微信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又在红薯上搜了下领证要带的东西以及注意事项。

第二天，她早起了半个小时，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件相对正式的白色衬衫，画了个淡妆，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为了不挤地铁特地打了出租车去民政局。

八点半，周晚霁到达民政局门口。

今天周五，这个点来领证的人却不少，可能因为今天是阳历年的最后一天，而且还是初雪，既要有仪式感又得有社畜的自觉，只能选择早点领完证然后赶着回去上班。

周晚霁站在民政局门前的檐下，看着一对对情侣挽着对方走进大厅，然后拿着红本本喜笑颜开的出来，心里越来越没底，他抬腕看了眼表，八点五十八分。

周晚霁重重呼出一口气，只剩两分钟了，她还会来吗？

九点十分，距离约定的时间又过了十分钟，周晚霁抬头看了眼灰暗的天，雪下得更大了。

他知道她已经做了选择。

周晚霁正准备离开，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和那天一样的清甜。

“周晚霁！”

他转过身，看到虞晴。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一边单手撑着腰一边仰头对他笑。

他也笑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

“没关系，时间正好。”

我还在。

周晚霁语气温柔道。

“嗯！”

“那我们进去吧。”周晚霁说。

“好呀。”虞晴说完就往里走，周晚霁本想也像其他情侣那样挽着她，手还没伸出来又只好作罢。

两人事先没有准备合照，好在婚姻登记处旁边就有照相馆，便现场拍了几张合照。

周晚霁今天大衣里面穿了一套黑色西装，沉稳大气，虞晴羽绒服里面套了一件白色衬衫，这衬衫还是她硕士期间买的，已经有三四年了，不过她平时不怎么穿，今天突然穿上感觉尺码小了点，不过更显现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半小时后，两人走出民政局，不像其他领完证激动兴奋甚至拥吻的情侣，虞晴和周晚霁显得有点局促。

两人坐在周晚霁的车里相对沉默了一会，虞晴突然想到什么，先开了口：

“周总，还是要再跟您道个歉，不好意思今天让您久等了，但是我还是想解释一下，我今天特地打车过来的，但是我忘了早高峰打车更堵……”

虞晴第一次迟到，还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她不想第一天就给他留下不守时的坏印象，所以她小心的解释，认真地道歉。

“没关系，我能理解，至少以后你就不会因为堵车迟到了。”

“什么……？”

“我现在住的这个房子离一附院不远，如果你不喜欢，我还有几套你可以看看中意哪个或者买其他的地方。”

“周总，现在……就搬过去吗，可以晚一点吗？”虞晴有些头大，她好像还没这么快适应和一个异性住在一起。

周晚霁沉默了几秒钟，沉沉开口：

“虞医生，我不是在和你玩过家家，我以为你今天来已经想清楚了。”

什么意思？

什么态度？

虞晴突然有点生气。

“周晚霁，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认为我是在跟你玩吗？我只是在认真地跟你商量，你总得给我点时间适应吧，况且我也很忙的。”

“还有，我是想清楚了，是我觉得未来的事情事在人为，是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虞晴说到后面有些哽咽。

“对不起。”

“我态度不太好。”

“我只是有点害怕，虞晴，”周晚霁像个犯了错的手足无措的小孩子，眉眼低垂，“我怕我做不好，更怕我让你后悔。”

“周晚霁。”虞晴喊他的名字。

周晚霁抬起头。

虞晴静静地望着他，不同于以往的冷漠疏离，她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迷茫，无措，自责，好像他有一瞬间也是个缺爱的孩子，像很多时候的她那样。

不知为何，虞晴突然想抱抱他，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这是我第一次结婚，”顿了下，惊讶的表情道：“你应该也是吧？”

周晚霁被她逗笑，点点头。

“那就对了，第一次结婚，对于身份的转变一时不适应也很正常，更何况我们还……情况特殊，”虞晴顿了顿，“但是既然做了决定，就要认真对待，这一点我们是达成一致的吧？”

周晚霁再次点点头。

“嗯，那就先这样，周总，我先去上班了，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虞晴无奈笑笑，拉开车门。

“等一下。”周晚霁上前拉住她的手，没想到她比看着更轻，虞晴一下子撞到他的胸口。

“对……对不起，周总。”虞晴从他的胸前抬起头，移开时闻到他身上好闻的薄荷香。

周晚霁勾了勾唇，“没事儿。”

“那你叫我还有什么事？”

周晚霁天生了一双桃花眼，不笑时凛然正气，威严肃穆，笑起来眼尾微微上挑，脉脉含情，俨然一个男狐狸。

他看着虞晴，笑意泻出眼角，温柔地说：

“既然结婚了，那可不可以不叫我周总，我又不是你老板。”

“那……叫什么？”

周晚霁不说话，只是微笑看着她。

虞晴的心跳得厉害，她深吸了一口气：

“老公！……”

说完便羞赧地跑下车。

周晚霁一时没反应过来，其实他只是想让她不要叫周总，喊他名字就好。

那声害羞又缱绻的女声还回荡在周晚霁的耳边，他无奈摇摇头，发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