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拿着警棍轻敲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兴致勃勃在走廊里耀武扬威的小张路过一排铁栅栏，视线穿过栅栏落在用于放风的操练场，他又看到了那个犯人，那个犯人正在被一群犯人拳打脚踢。小张立刻赶过去，驱散了犯人。小张把受伤的那个人拎了起来，把他带到了医务室交给狱医。关门之前，小张看到了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一般被打犯人的不甘，惊恐或者愤怒。小张刻意看了一眼他的胸前记住了他的编号，3194。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小张回到值班室。搭档老李也结束了巡逻，小张搭话道，”老李，巡完了？你那边还安生吗？”老李瞥了他一眼“又出什么事了？”嗨，就是3194呗。”老李听了，叹了口气。“那也是个可怜人。”老李说“我有个朋友，”小张打断他，“别朋友了，又无中生友。”老李接着说“爱上了他。”小张闭上了嘴默默退远了一点儿。值班室安静了下来，夜更深了。小张揉了揉看监控看到发红的双眼，扭头看了看老李，搭话道，“你那个朋友，怎么爱上他的？”老李正犯困，正好说说话打消困意，但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拿起保温杯呷了一口，“这是个不短的故事，今天可讲不完。”小张笑了，“我们有很多个夜晚可以慢慢聊。”

随着老李略带沙哑的嗓音，时间被回溯到了5年前。3194曾是个叱咤风云的大佬。“他，是大佬？看他那小身板子……”老李打断小张“欸，人不可貌相，而且他当年也是很健壮的，你看到的不过是磨难过后的他，现在的他不过是一缕魂一般。”当年的他有着'弑父'之名。当时帮派正在选拔继承人，他是二代，但也只是个二代，帮派里的人敬着他多半是因为他是老大的儿子，都觉得他参与帮里事物不多，不够狠，是个小白脸。谁知老大在一次重要交易之前，突然在家中暴毙。帮里的人都慌了。这次交易关系重大。如果这交易不成，整个帮派都会被敌对势力打击吞并，高层们再无立锥之地，底下人心惶惶，心里衡量着坚守和背叛那个更有利。不想，发现老大尸体半天后，3194带着一车黄金来到了高层们聚集的总部。“一车金子？骗人的吧？”小张不信地撇撇嘴，老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信算了，我也是听来的故事。走吧，该巡逻了。”小张拿起装备，走出了值班室，路过医务室的时候，他向里看了看，狱医不在，只有3194还躺在里面。他仰头望着天花板，神色很安详，突然，好像感受到了有人在门口，他转头望了过来。小张不由自主地猛然蹲下。心里震慑于他眼神的威压，不由得对老李的故事又信了几分。巡逻一圈，回到值班室，老李不再做声，一夜无话。

一周后，小张才再次排到和老李同班，两人在更衣室遇上，小张殷勤地掏出了休假时带回来的烤鹅，老李才消气。夜班时，盯监控盯到眼睛发红。小张催促老李道，“继续讲上次的故事吧。”老李又呷了一口茶道”上次讲到哪了？”“金子”老李点头继续到”他带着金子，告诉众人，交易完成了，但是他看不上松散的组织，解散了组织。他本想去欧洲旅游散心，却没想到反而不得安生，所到之处，总有人冒出来刺杀他，他只能一直逃一直投奔亲近之人，然而一路被追杀被背叛，一直不离不弃的只有和他一起发现他爸尸体的女仆。自然而然的她们在逃亡路上相爱了。”小张突然咋么出味儿来“他爸不会是这女仆杀的吧？”老李摇了摇头，“没人知道。记录上显示，老爷子是心脏病猝死。”小张被激发了推测真相的兴致，“然后呢？”老李继续道“女孩说要带他回家，就把他带来了这里。”小张被这急转直下的发展惊住了。“所以，女仆是卧底？”老李点了点头。“快到换班的时间了，收拾一下吧。”小张走出值班室，又踱到医务室门口，看到又躺进了里面的3194，对他多了点儿怜悯之情。又一次当值，小张带了些书来。老李凑过来瞅了瞅，“呦，研究上心理学了？”小张不好意思地说“看看这些也许能看开点儿。”老李回过味来“你是给犯人带的？省省吧，他们要是能看进去也不至于进来。”小张没作声。默默换好衣服，把书抱进了值班室。午饭的时间是犯人们最安生的时间，他们都在抢着吃完好再多打点儿。小张放松了一点儿紧绷着的神经，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寻找3194的身影，但却没能从低头吃饭的人群里识别出他。小张没有多想，结束时，一个一个交餐具，小张这次留心注意了一下，全部人走完了，他还是没看到3194。小张跟同事打了声招呼，把收尾工作留给同事，动身去寻找。最后小张在洗衣房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3194。小张把他背去了医务室。一天无事，夜里巡逻路过医务室，这次狱医也在，小张问了问3194的伤情。狱医说犯人们下手够狠。他已经具备了保外就医的条件。小张来到3194床边，3194还闭着眼睛，小张刻意避免弄出声响，他刚坐下，门外有点儿响动，小张想是狱医出去了吧。“3194，3194”一帘之隔的隔壁床呼唤着，3194睁开了眼睛，但是没有应，小张刚要替他做回应，却见3194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片刻之后，小张感到身后的帘子带风，“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腰上。小张迅速反应，侧身卸力，一套擒拿动作，抓住了隔着帘子袭击的人，看清自己捅的人，被擒拿的犯人，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教官，怎么是，多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小张把他关进禁闭室。又回到了3194床前。“刚刚为什么不做声。”小张问，3194答“就知道他们叫我准没好事儿，”他疑惑地看着小张“你没事儿吗？他磨牙刷的手艺挺厉害的。”小张从腰间拿出被捅坏对讲机，“侥幸捡回一命。”3194咋了咋舌。小张问他“你知道有危险？”3194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3194笑了“因为你很烦，如果他能捅伤你，他会被处分，我就会更安全，也能帮我啊摆脱你。属实一举两得。”小张摇了摇头，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小张问他“你开车带着一车金子撞总部的事儿是真的吗？”3194苦笑了下，“老李讲的吧，没那么夸张，两箱而已。听他的你就可以写论文了。”“什么论文？”小张不解。“《英雄传奇的产生和传播》”小张看着他问“他们为什么要你死？”3194平静的说“为了女人。”小张很困惑问“什么女人？”3194说“一个已婚的女人。”小张惊呆了，“她都结婚了你还纠缠个什么劲儿？”3194没有回答，问到“老李说，你给我带了书？”听了他刚才的话，小张觉得老李说的是对的，小张很不想把书给他了，但还是点了点头，3194问“有心理学的书吗？”小张从值班室拿了书两本心里学的书回来，交给3194。3194打开分别翻开目录审视。留下了一本，翻到中间一页。小张注意到那里画着一个吊桥的插图。3194抚摸着插图，说“她说，我对她的感情不过是因肾上腺素在应激情况下的飙升而产生的错觉。毕竟老爹死的突然，那之后又发生了太多事儿，而恰巧，她一直在我身边，我就把情感投射在了她身上。我信了，曾经想了此余生，但是她总来，来了也无非是聊着近况，有的没的，一开始我很烦，也不解，后来有一天上吊上到一半，我就悟了，”小张打断3194“你上吊没有人发现吗？”3194白了他一眼，“我上吊当然得选好时间地点，我摸准了你们换班时的空隙，在监控死角做的。不过还是被老李发现了。多亏他，不然我真就去了，会留下好多遗憾。”“什么遗憾？”3194继续道“我悟到，如果两个人都对对方有投射，那也未尝不可以说是爱情。”小张心里默默否定3194的恋爱脑。3194还在说“我就积极改造，想早点出去，开一家店，给她一个家，”小张没忍住乐出了声来3194白了他一眼“我把我的计划和她说了，她一开始和我畅想的很开心。直到下次她来，她就不开心了，她和我说上次没有告诉我，她结婚了。你心里鄙视我吧，都是一厢情愿，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一开始？”3194的神情变得痛苦，“我于是计划越狱，你知道吗？以前食堂饭后是不会一个一个收餐具的，我藏了一把勺子，每天挖地道。”小张腹诽，“以为自己是肖申克吗？”3194道，“我当时魔怔了，想的不过是无论如何我要出去查清一切，然后突然之间，我就被特赦了。可以出去的我一阵迷茫。还是老李告诉我的，特赦我，是她的遗愿。她死于一次任务。”听故事听得晕头晕脑的小张回到值班室，片刻之后老李也回来了，小张踌躇再三问老李“你的那位，朋友，到底有没有重婚？”老李叹了一口气，无限怅然地说，“她，嫁给了这个国家啊。”

七天之后，小张休假，回来之后，狱里的气氛变了，所有人都紧张兮兮的。到夜里，小张才找到空隙问老李，“我休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老李凑近小声说“暴动。”“暴，暴动？”小张不觉叫了出来，好在老李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小张放低声音问“可是，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老李点头“是3194及时递出来的情报。他留这里，为的就是这一天。”小张恍然大悟，3194之前为了越狱参与了暴动的谋划，但是他被特赦了，却没有走，还不停收集暴动的情报，之前的拳打脚踢和刺杀就说的通了。小张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点敬佩之情，“那3194人呢？”老李说“走了。”“走了？到底没逃开那？”老李皱眉，“什么呀，暴动解决了，他就出狱了呗。他说这是他送给她的贺礼。也没说什么贺礼。”小张若有所思问，“你那个朋友去世多久了？”老李略一思索说，“不出一个月。”小张点头“是贺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