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伯兰赶到时发现艾津裸露在外的身躯已经全部插满了试管，皮肤在灯光下越发惨白。

付医生坐在轮椅上，见奥伯兰来了就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同时说道：“先去全身消毒再换无菌衣。”

奥伯兰一时没有回答，只是站在病房的透明玻璃前看着艾津。

付医生见状说道：“刚刚还醒着，差不多你收拾好进去他听到声音就可以了。”

奥伯兰闻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进去，手术具体什么时候开始？”

付医生回答：“等他心率稳定下来随时都可以。”

就在付医生话音刚落下，艾津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奥伯兰见状下意识往前凑近，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玻璃上。

奥伯兰调整呼吸，对艾津露出一个笑，艾津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奥伯兰。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艾津才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付医生看了眼病床上虚拟电子面板的数据，安抚道：“他的心率慢慢平稳了，别太担心。”

“嗯。”奥伯兰虽然嘴上这么应着，但是动作还是没有改变，依旧是贴着玻璃门朝里看的状态。

付医生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躺在病床上薄的像片纸一样的人难免有些意识恍惚。

在自己的记忆里，这两人还是当初在学校的少年气质，当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有改变也是正常的，连他自己都改变了很多。

但又好像没那么正常，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好像从他们离开学校那一瞬间开始就脱了线。

“聊聊？”付医生说道：“等他完全手术出来还要很久。”

奥伯兰也知道这个理，他压下心里因为过于担心而升起的焦躁感，转移注意力似地转身在付医生旁边站着，长吐一口气道：“聊聊。”

但话题并没有顺理成章地展开，不可忽略的沉默过后，付医生自嘲笑道：“正儿八经这么一说，好像又没什么可以聊的。”

不等奥伯兰开口询问他在靛7待得怎么样，付医生声调低低的接着玩笑说道：“你接下来不会是要直接篡位吧？”

空气瞬间凝滞。

付医生语气依旧轻松，他笑道：“不能说就当我没问。”

从下福区捡了条命回来，清醒后又马不停蹄地做研究，现在稍微得闲下来才知道原来之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付医生自觉脑子已经超荷载。

不去弯弯绕绕地猜想，就已知的这些信息去判断，奥伯兰的实力确实可以直接掀桌子，建立自己的规则。权力变动的瞬间对于普通大众来说并不会产生即时的影响，只是换个统治者，又不是换个制度。

奥伯兰却摇了摇头，付医生摸不清他的意思，不知道他是不愿意多说还是否认。

“还习惯？”奥伯兰直接转移话题问道：“在靛7这些天，感觉还行？”

奥伯兰的态度多少让付医生松了口气，其实就在他刚刚开口问出那句话时，他本能就有些后悔了，只是出于对奥伯兰的信任才稳住了自己的心态。

沉默的那几分钟清晰地让付医生意识到奥伯兰不再是当初需要在学校里装病弱的不受宠皇子了。

事实上，三皇子早就死了。

“以前我以为我的终极目标是带着研究成果进入靛7，然后余生创造出更多有价值的研究，让大家成功记住我对底比斯的贡献。”付医生压下对此时奥伯兰所散发的上位者气场而感到的不适说道。

无意识的，付医生语气满是怅惘：“但是现在我好像又没那么坚定了。”

奥伯兰点了点头，重复了当初说过的话：“如果艾津手术成功的话这就是你的专业成果背书，只要你想进入靛7，走正常招聘的流程，成功的机率是很大。”

付医生看着奥伯兰越发凌厉的五官上疲倦的神态，缓缓摇了摇头：“看吧，最近太累了，等我养好了身体和精神再说。”

奥伯兰可有可无地点头。

“老板。”墨白出现在了走廊里。

奥伯兰直接起身朝人走去。

听着脚步声的逐渐消失，付医生看着面前已经黑下去的病房，喃喃道：“海兽不只在海里，也在底比斯。”

-

葆亭看着赤黑传回来的照片，仔细盯着那几张脸确定自己没见过，他刚想回复赤黑，动作突然一顿。

“给大家都看看，有没有谁见过他们或者觉得眼熟的。”葆亭把光脑随手递给身边离自己最近的人，吩咐道。

他自己又朝驾驶室走去，看着两人还清醒着便松了口气，刚转身要走就听见人喊道：“船，船长。”

葆亭：“怎么了？”

“我们好像被困住了。”

葆亭拧眉，三两步走到驾驶台前，刚要开口，就又听见有人边朝这边跑边喊道：“老大！”

葆亭拧眉回头，只见韦尔紧急刹车停在了驾驶室门口，呼吸急促道：“我见过，我见过他！”

葆亭下意识回头看了看驾驶员，先对他们吩咐道：“你两先去喝两只营养液。”

而后他又转头对韦尔道：“谁？你什么时候见过的？确定？长话短说，说清楚。”

韦尔接过驾驶员递过来的营养液，道了声谢。

营养液被他攥在手里，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说道：“之前我在下福区的时候见过。”

葆亭下意识反问：“你什么时候去过下福区？”

韦尔：“之前我和津缇带人去救人的时候。”

他边说直接举起照片，指着站在中间位置的一个脖子有明显长疤的男人说道：“我见过他，他当时跟着七皇子。”

“七皇子？斯珀纳？”

韦尔猛点头，以防万一他又朝照片仔细看了两眼，确定道：“就是他，当时他脖子上的伤口太大，我本来以为他马上就会断气，所以一开始发恢复剂的时候就先跳过了他，是给重伤的人发到后面还剩下一只，我才给了他，但是他却要把修复剂给七皇子，七皇子拒绝后他才喝了下去。嗯，我记得很清楚。”

葆亭闻言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下意识搓自己的脸颊，结合刚刚看的报告想了几秒后果断放弃思考，他对韦尔说道：“你去，联系赤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韦尔：“是。”

葆亭转身对一直在旁边等着的船员说道：“你们两说，这又是什么情况？”

“遵照您当时的指令，我们改变了航线方向，转向南行，沿原路线返航。但通过精密导航系统的反复验证，我们现在确实出现了异常状况——尽管行驶操作无误，但据最新定位数据显示，船的实际经纬位置变动微乎其微，几乎未见显著偏离，这意味着我们可能仍滞留在原地附近，这违背了正常航行逻辑。我们已经在进一步检查仪器精度并分析周围环境因素，同时监控所有系统运行状态，但是——”

另一人接话道：“但是就目前的检查结果显示，我们的设备和操作并没有异常问题。”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韦尔刚刚匆忙离开忘关紧的门被风吹得吱呀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驾驶室里的三人绷紧神经。

“船长！”韦尔的大嗓门毫无预兆地响起，惊得葆亭脸颊上的肉都颤了一瞬，其中一个胆小的船员直接原地打了个哆嗦。

葆亭拧眉朝韦尔骂道：“嚷什么嚷！生怕海上都听不见是吧？！”

“海上？这附近只有我们呐，谁听见？”韦尔下意识说道。

“船！船长！我我头晕要休息！”已经有些站不稳的船员撑在驾驶台上，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却极其急切。

葆亭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叹了口气，语气十分温和内容却十分无情道：“别急，让人先看看他们有人醒了没，船不能停，特殊情况，再坚持一下。”

韦尔不在状况内，不理解那两个兄弟的心理，只当他们是开船累到了，安抚道：“津缇最先倒下，这么些天他应该醒了，你们可以联系医疗室看看。”

葆亭带着人走出驾驶室，问道：“不是让你去联系赤黑，出现什么情况了？”

韦尔闻声掏出光脑给葆亭看，边道：“联系不上他们，我们这边信号系统不太稳定但根本问题是目标终端无响应，已经排除了纯粹由通信链路技术问题引起联系中断的可能性，他们那边就是没人接。”

葆亭眉心彻底拧死，他问道：“确定？会不会是他们一时没听见？”

韦尔对上葆亭已经在暴走边缘的表情，犹犹豫豫道：“可，可能吧....”

“但是，不管是利用所有已知的通信渠道，甚至包括他们的个人紧急联络方式还是子舰内置的加密通信线路，所有尝试都没有得到回应，通信线路处于持续未接通状态。”韦尔重新组织更加专业可信的语言说道。

韦尔觉得太奇怪了，这些照片可以说是刚刚才传过来，这才过多久那边就失联了。

而且虽然信号装置和海盗船母子舰的内置通信线路都是前代型号，但也都是靛7制造的，不存在出现问题这么大的技术纰漏。

“老大？”韦尔小心朝一直沉默的葆亭喊道。

葆亭果断道：“联系奥伯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