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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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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曦光洒满整座安陵城的时候,青青随陈衍下楼来到大堂。

东宫的侍卫们已经在等他们。

昨夜那一出无理取闹的余威犹在,她一出现,至少有四五个侍卫的脸色都不大好。

陈衍径自坐到大堂中央的桌边用早膳,因着还未揭露细作,青青仍是那副妖媚做派,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早膳过后,看日头已近辰时过半,领头侍卫过来请示:“世子,该接着动身了。”

陈衍懒洋洋应了一声,侍卫又瞥一眼旁边的青青,难得见她没再起别的幺蛾子,安静地理好帷帽,跟在陈衍身后上了马车。

一行人出了安陵城直往北去。

才上了官道,约莫走出十来里的样子,一只手掀起车帘,传出陈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停车。”

马车悠悠停下,领头侍卫策马靠近询问:“世子有什么吩咐?”

陈衍不搭理他,只道:“林三,去。”

沉默赶车的仆从就放下马鞭,直直往一众骑马的侍卫中去,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与其中一名侍卫擦肩而过,林三豁然转身,五指做爪状扣住他的肩头!

那侍卫脸色骤变,一边矮身闪躲,一边反手就要抽刀。

林三面无表情,并掌为刀劈向他颈侧,另一只手钳住他握刀的手臂,指尖摸到某处一扣,那人就惨叫一声,手中的刀咣当落地。

这番变故叫其余侍卫都措手不及,直到长刀落地,才有人惊怒喝问:“你做什么?胆敢袭击东宫侍卫?!”

说着便都唰唰抽出刀来,横眉怒视着林三。

“都住手!”

领头侍卫神色难看,先喝住自己麾下,又转过来向陈衍抱拳,语气离藏着掩不住的冷怒,“世子这是何意?”

陈衍闻言笑了起来,再不复先前那副纨绔姿态,“我有几句话要问这位兄弟,不必着急。”

说话间,林三已经提着那人来到车边,将他掼在地上,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那人已是气息委顿,全无反抗之力。

陈衍居高临下,透过掀开的半边窗睨视他片刻,从车上扔出一袋酸杏来,笑吟吟问:“眼熟么?”

那人脸色惨白,强自镇定,半晌才道:“这是昨夜我们寻来的青杏。”

“正是。”

陈衍微微颔首,笑意不减,“是你们趁夜从树上现摘的罢?还挺新鲜,闻之令人生津......”

他抬了抬下巴,“昨夜是我那爱妾不懂事,辛苦诸位了,这酸杏我们不敢受用,权当给诸位的赔礼了。”

他一反昨日色迷心窍的做派,言辞谦和又透着显而易见的阴阳怪气,示意那人取枚酸杏吃下去。

那人的面色越发苍白,额际滚落豆大的汗珠,盯着那袋酸杏,嘴唇颤抖,半天不见动作。

此情此景,领头侍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告一声罪,取了枚杏子仔细查验。

片刻后,领头侍卫神色微变,目光如箭般盯向地上那人,冷冷问:“原来下毒的细作是你?”

其余众人闻言,面上都露出讶然之色,旋即爆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很快又都住了口,只含怒盯着那名细作不放。

那细作已是浑身汗如雨下,双眼一闭便打算咬舌自尽,所幸林三早有准备,及时掐住他下巴卸掉关节,又把人扔回地上。

细作已经揪出,陈衍不再看他,只对领头侍卫淡淡道,“你们东宫的人,自己处置罢。”

领头侍卫多看他两眼,恭谨地低下头行礼,“世子宽宏。”

说罢,提起那细作,往官道旁僻静处去了。

这场闹剧方休,车厢内,陈衍放下车帘,去看扒在另一边的青青,“如何,瞧出什么来了?”

青青眉心微蹙,摇了摇头,“都没什么不对的。”

方才陈衍那头当众揭露细作,她则乘着众人的心思都放在细作身上,悄悄观察着其余人,企图找出另一名细作的蛛丝马迹。

可惜一无所获。

以她的观察,每个人的反应都恰如其分,只有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愤怒。

可见这第二个细作要更沉得住气。

这样想着,她又有些埋怨陈衍,“早知道该再等一等的,这会打草惊蛇,恐怕那人会更谨慎小心。”

陈衍却只是微笑,“别急,这一路还长着呢。”

*

路上又过两日,倒是平安无事。

先前被揭发的细作没有被处置,五花大绑着吊在车队最尾,领头侍卫说要带回去等太子定夺。

自那日陈衍突然发难指出细作,东宫这群侍卫们待他们似乎更恭敬了些。

青青自然也不再扮矫情的世子爱妾,几乎日日都窝在马车上,只在用膳住宿时出现,依旧带着帷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这一日正午时分,骄阳似火,在头顶热辣辣地烤着,连林间的鸣蝉都偃旗息鼓,没有一丝动静。

青青坐在马车里,捧着林三折来的十数根野草,独自编着草环打发时间。

一旁闭目养神的陈衍忽然睁开眼,提声问,“到哪里了?”

“回世子,已经进了沧州境内。”

林三在外头答,“约莫明日就能到沧州城。”

陈衍沉吟片刻,唤来领头侍卫,“到了沧州城改道向东,走水路从津门入京。”

“这......”

领头侍卫有些犹豫,陆路走得好好的,何必多此一举改换水路?

陈衍却不与他多说,吩咐过后便放下车帘,隔绝了车内外。

青青停下手里的动作,狐疑地看着陈衍,“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陈衍的视线扫过她,又看看她手上编了一半的草环,“我发现你在我这儿越来越没规矩了。”

嘁,青青撇一撇嘴,要说之前还对他这个藩王世子有点敬畏之情,一路同行至今,种种事情加起来,实在再生不起半点惧怕。

“好端端的怎么又走水路?”

她连陈衍的话茬都不接,自顾自问他,鼻间仿佛又泛起水边船上那股难言的腥气,不由皱了皱眉。

陈衍也不在意,随口道,“陆路太慢,水路方便,算来还会提前一两日到京城。”

说着又问青青:“到了京城你有什么打算?去哪里落脚?”

青青想了想,“先寻个客栈住一阵,再赁间屋子,然后就打听我爹娘的事。”

一边盘算着,她一边摸了摸角落里自己的小包袱,里头装着婆婆留给她的木盒子,和陈衍后来三倍赔她的银票。

陈衍听了,半晌没有吱声,许久才道:“我在京城有间别院,你可以暂时住在那。”

咦?青青一怔,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婉拒了他。

“这一路受你庇护,虽说几经波折,但至少后半途还让我尝了回被东宫侍卫护送的滋味。”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到了京城就是我自己的事了,不好再多劳烦你。”

陈衍唇角微抿,语气冷淡,“你是柳姨养大的,我理应照拂一二。”

青青却摇了摇头,“婆婆是婆婆,我是我,何况俗话讲救急不救穷,没有一直烦扰世子的道理。”

话说到这个地步,连敬称都出来了,陈衍瞥她一眼,“随你。”

便又合上双眼,再不出声了。

他不说话,青青就继续捧着那堆草编她的草环。

陈衍原本在闭目养神,不知什么时候又睁开眼,静静看着她垂着脸认真编织的模样。

观青青这一路言谈举止,便知柳姨是花了心思教养她的,不可能只给她一个虚无缥缈的线索,就让刚及笄的养女独身北上入京。

青青一定还有什么倚仗傍身,才这样果断地拒绝他的帮衬。

柳姨把那桩秘密告诉她了么?

他的目光从青青鬓边的碎发,慢慢转过她微微颤动的睫羽,最后落在不自觉抿起又放松的一双唇瓣。

这丫头聪敏自不必说,貌似没什么城府,但有时也颇藏得住事。

柳姨给她在京城留下了什么倚仗,难道和东宫有关?

思绪纷飞,杂乱念头一个接一个,只是眼下还无从判断。

陈衍最后深深看了青青一眼,重新闭上了眼。

马车还在侍卫的拱卫下缓缓前行,正午的林间燥气逼人,一片寂静中只听到树上偶然传来有气无力的蝉叫。

青青手下动作不停,慢慢掀起眼帘,望向陈衍双目紧闭的脸庞。

外面的侍卫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为何突然要改走水路,青青听到的一瞬,脑中却倏然冒出两个字。

漕帮。

至多不到十日就能入京的路程,陈衍要在水路上借漕帮做什么?

她想起至今没有头绪的第二个潜藏的细作。

难道是再制造一个空隙,引诱对方在水路上动手?

可陈衍有这样好心么?

指间的草环渐渐有了清晰的模样,她又垂下眼去,挑起新的一根草条缠进去,垂落的睫毛遮挡住眼底的思索。

这些日子,听陈衍若有似无的口风,似乎与东宫太子有什么非一般的联系。

他不怕太子知晓广陵王府一直以来都在做戏,甚至愿意费些心思,替东宫揪出潜伏已久的细作。

怕朝廷忌惮才装纨绔,却又不怕储君知道他的真面目......

可要说他是暗地里的太子党,听他语气,似乎对太子又不大热络,隐约还有些讥诮。

哎,这些王侯公卿之间的事,实在是复杂得令人头痛。

最后一根青草细细地缠进去,青青捧着草环左右打量,最终把它轻轻放在陈衍不自觉摊开的掌心中,余光瞥见假寐的世子唇畔微微翘起。

世事纷扰,不该掺和的事少掺和。

她拍去裙间沾染的草屑,微微一笑,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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