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道：“小沈你也不给介绍介绍，这位林公子竟是林家的人。林公子，你可好行个方便？”

林泽衡和沈如卿心里忐忑，早知道就溜了。

林泽衡道：“疯病由心生，在下只医得了外症，心病恐怕力不足。”

另一位高权重之人也道：“甭管能不能治得好，还请林公子一试！据说，水龙帮是醉深入的一伙人，昨夜结局如何，只有靠他了！”

那个神秘的声音又说：“谦虚。”

沈如卿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人满脸胡茬，不像是哪个门派的人。

这下完了，再推脱就是不给这些稳坐正堂的人面子，林泽衡不敢打包票，但至少有七成把握让他恢复。可是恢复之后，他若是看见昨晚的场景，指认林泽衡三人杀死蛟蛇，这就和沈如卿告诉赵乾的话不一样了，无论怎么选都难收场。

林泽衡推脱不得，只能去治。他走到疯人面前，看着满是泥水的脸上，透露着惊慌，尤其是那一双疲惫的眼睛，让林泽衡心中忐忑。

“别过来！啊啊！”疯人抓挠自己的头发，想跑出去。林泽衡顺着他的意图，装作害怕的样子，给他闪出一道通路。

赵乾指挥道：“按住他！”

林泽衡心里焦急：“别按啊......让他走......”

可正常人总是反应快，两个人一左一右抓住他，把他按在柱子上。

林泽衡紧盯着疯人，想要对他造成一点压迫，让他冲破两人的束缚跑出去。

赵乾道：“林公子！快！”

“好......”

林泽衡拿出银针，看准疯人穴位，急手下针，从头到尾都给他扎了一顿，疯子微微平静，不再胡言乱语。

眼下只有最后一针在舌下海泉穴，疯子便有机会恢复。

林泽衡一手捏住疯子的下巴，严肃道：“张嘴，翘舌头。”疯子听话，翘起舌头，林泽衡就能找到海泉穴所在。

周边人也开始焦躁，有见识的人大概能猜出来他使的是十三穴法，这便是最后一针。

林泽衡手里捏着银针，这一针下去，万一恢复了......如果微微偏一点，也许没人看得出来......

他的银针缓缓靠近，离海泉穴不到一寸，就要......

“报！圣玉有下落了！”千钧一发之际，一人冲进屋来，声音响彻云霄。林泽衡趁机手一抖，收回银针，却更提心吊胆，怎么又来！？

众人缄口，眼神又聚焦在来人身上。

那人接着讲：“我们把卖花女带来了，她说她看见了。”

堂上老人道：“让她进来。”

几人围绕下，中间一个年轻女子，身穿桃红窄袖襦裙，头顶一个飞仙髻，其余作披发。身姿轻盈，提裙落步。

林泽衡转身看向这女子，貌若天仙......

嗯？是她？似乎叫阿音，在长安城外让她搭了个顺风车，她怎么也在这。

堂上人道：“姑娘请讲讲所见之事。”

阿音娓娓道来：“昨夜大半夜我在镇子后的花田忙活，突然看到从深林里冲出一个骑马的人，手里还拿着一个发光的东西。”阿音的声音与之前略有不同，有些邻家妹妹的俏皮感。

“你半夜在花田忙活？”

“是，小女子乃长安卖花女，掌柜派我来镇上收花，必须连夜赶工，否则明天就送不到长安。”

“昨夜还看见什么了？”

“那人满身腥臭，好像发了狂，嘴里不知......啊......”

一旁的疯子听见“腥臭”突然发作，喊道“吓人......又腥又臭......的蛇......”

堂上人又看向阿音，道：“姑娘继续。”

“嘴里说着‘我拿到了’什么的，还有东西掉落，我害怕，就赶紧回去了。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他穿什么样的衣服？”

“满身泥水，看不真切。”阿音摇头，微微蹙眉，好像是被吓到了。

“报！我们在花田上找到的东西。”有一人进来，将手里的物件展示，正是水龙帮的令牌。

这下，众人信服阿音的说法，又对堂上唯一的水龙帮人厌恶。

“该死！他水龙帮就是一群恶霸！土匪！内部自相残杀，出了窝还搞我们！”他说的正是水龙帮原副帮主被刺杀一事，虽然没人知道谁做的，但他们常年内斗，也能让人猜个一二。

“如果不是我手下一个人机灵，跑回来了，我都不知道，我的人被他们害死不少！”

“各位不必再说！我看此事尘埃落定，圣玉就是被他水龙帮夺去了！国师钦定的时机已过，再守在这也无益，我们早做打算吧。”

“多谢林公子出手！”

赵乾辖地在南，水龙帮在北，于是他叫上沈如卿，想托小沈的镖局发布消息。

于是，矛头指向水龙帮，皆大欢喜，林泽衡和沈如卿终于心中悬石落地。

屋里人一会就快走光了，林泽衡走向正要离开厅堂的阿音，上前与她一起走出。

林泽衡问道：“阿音姑娘，你可还记得我？”

阿音的声音又变为最初的沉稳细腻，“当然，林公子。”

林泽衡：“你在长安卖花？”

阿音点头：“对啊，长安太好玩了，我还想在长安在玩一些时日呢。”

林泽衡道：“在哪家花店？”

阿音对他眨巴眼，俏皮道：“你猜？我去忙了......有机会长安再见！”

她走上另外一条通往小镇后花田的路，对他挥挥手。林泽衡看着她远去轻盈的背影，有些舒心，大概来自对她的感谢。

另一边沈如卿到镖局发过消息，回来找林泽衡，两人相伴回客栈。

沈如卿松气道：“差点就下不来台。”

林泽衡：“是，多谢阿音姑娘来解围。”

“阿音？你认识她？”

“来长安的时候在城外认识的，当时下雨了，我请她上我的车避雨。”

沈如卿偷瞥一眼林泽衡：兴致极高，表情丰富。

林泽衡对他挑眉：“漂亮吧哈哈哈。”

沈如卿：“嗯。我们回家了。”

李元辰一直在客栈准备他们的马匹，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知，只是看见许多人收拾装备回去了。沈如卿回来后，他们收拾了东西，退房走人。

从青烟镇回长安，一路上没了心事，倒也能慢下脚步，这时候路上人还蛮少适于谈话。

李元辰骑着黑马，问道：“老板，你们商量出什么了吗？”

沈如卿嘴角微微上扬，眼珠微转，依旧目视前方：“昨晚水龙帮还有一个人活着，但还好最后矛头指向水龙帮。”

李元辰：“他看到我们了吗？”

沈如卿：“不清楚。”

李元辰立刻拉住缰绳：“要不我去弄了他？”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尽量靠近沈如卿，防止被林泽衡听到，因为老板说过，“在林公子面前要保持我的良好形象，我只是一个镖局老板而已。”

林泽衡没听到他俩说什么悄悄话，但为了让两个人不担心，就说：“他已经疯了，昨晚那么黑，也许没看到我们，不用忧心。毕竟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水龙帮这回惨了哈哈。”

沈如卿又变回常态的面无表情，“他们这个自找的，仗着总舵风水好，盛产灵髓，有意无意欺压人。哼。”

清谈过后，第二枚圣玉就到手了，按照前例，下一枚圣玉的出世时间还要几个月。

三人一路上谈谈笑笑，偶尔心血来潮来场赛马，一天后才回到长安。

在长安城外，李元辰调转马头南下，说是接了个任务，晚些回去。就只有林泽衡和沈如卿两人一起回沈府。

东城墙下，搭起了新的棚屋，流民也能有个躲避风雨的地方。

才进城，大街小巷就传开关于清谈的消息--国师跑路、险象环生、圣玉花落人手......

林泽衡两人牵马从城中走过，便听得：

“皇上又下旨救济流民了。”

“是啊，今早从城南进来，看到流民吃的粥饭里加了不少肉呢。”

“太子亲自督办！”

“婉儿，你说国师是不是真的很年轻啊？我还没见过。”

“我弟弟要去司星局做事，以后让他给你讲讲......”

“小哥哥要不要看看苹果？香甜香甜的......”

“水.......早晚要.......，就他们.......”

“江湖快刊！今年清谈更多细节！”

......

“老板！林公子！你们回来了！”远处一个小孩声音传来，原来是阿鸿。

林泽衡看见阿鸿，眼里放光，自从知道他是双胞胎，越来越对他感兴趣，差点连，手里的缰绳都扔下，“阿鸿！想死你了！你特地来接我们的？”

阿鸿举起手中的包裹给他们看，“我知道你们要回来了，特地去买了流心酥，我们快回家吧。”

回到沈府，阿鸿去把马儿喂饱，让沈如卿和林泽衡先回府休息。

他们两人本来是打算回东院的，路过厨房听见里面传来流水的声音，于是进去看看。

厨房里亮堂堂，两人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穿暗红色衣服的女人背对着他们切菜。

沈如卿道：“莫恩姐姐，你来了。”

莫恩不回头，应了一声，“我不来，谁给你做饭？”显然，阿鸿没告诉她林公子会做饭的事情，而且做的饭意外的合沈如卿的胃口。

莫恩：“你没受伤吧？你......”，她切完手上一把菜，回头看，发现沈如卿身边多了一个那天见过的人，“这位是？”

好家伙，这小姐姐刚才转过来明明是一张臭脸，怎么看见陌生人立刻转为明媚笑容......

林泽衡面带微笑，恭敬作揖，“在下林渊，字泽衡，你叫我泽衡就好。”

莫恩点点头，上下打量他，轻声细语道：“叫我莫恩。你俩去换身衣服，洗洗澡，等会吃饭。”

林泽衡原想说“我来帮你。”可一看自己风尘仆仆的和女孩子在一起，情何以堪！？于是也和沈如卿回去洗澡了。

出门在外洗澡都不方便，只能简单擦拭身体，回了家两人终于能好好泡个澡。泡完澡，都换了新衣服。林泽衡换上一身靛蓝祥云缎袍，而沈如卿依旧一身月白素衣，不过鬓边的头发换用用一个银制菱形发饰拢在后方。

两人见了面大眼瞪小眼，林泽衡为对方的始终如一衣着惊讶，但沈如卿似乎并不在意。

沈如卿：“走吧。”

林泽衡点头，两人并肩走向厨房。

林泽衡方才泡澡时就想到沈如卿腿上有伤，不能见水，于是探问：“阿卿，你腿上的伤还没好，你应该知道不能沾水。”

沈如卿平淡：“我知道。”

林泽衡：“你泡澡了？”

沈如卿：“嗯，泡澡的时候把那条腿挂在浴盆外，用毛巾擦......”

“哼~”林泽衡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没忍住笑了出来，陪笑道：“抱歉，这实在是......”

沈如卿稍微眯了一下双眼：“......”，加快脚步，“我们快过去，别让他们等急了。”

“哎好......”

这次林泽衡好像发现，阿卿一生气就会转移话题，竟有些可爱，和他在外的清冷高雅形象完全不同。

这时候阿鸿早就回来了，正帮莫恩盛菜。

今天吃的是莫恩做的白汤鱼肉、烩三鲜和在酒楼点的大肘子。

莫恩今天也许开心，总是对三个男人笑盈盈的，讲话也轻声细语，不过莫名让阿鸿油然生出一种惊慌感，平常吃饭她都是面无表情，自己吃完还得看着沈如卿和阿鸿吃好了，然后大家一起洗碗。

莫恩：“林公子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林泽衡把三道菜都吃一遍，觉得很不错：“很好吃。尤其是这个肘子，可谓入口即化！”

阿鸿憋笑，当然了，是酒楼做的。

莫恩一笑：“肘子是半成品，我自己加工了一下，阿卿，好吃吗？”

沈如卿郑重点头，“大有进步。”

阿鸿在一旁笑的发抖，直到莫恩一个眼神过去，餐桌上才只剩碗筷的碰撞声。

......

照例，吃饭的就要洗碗。但是林泽衡作为客人，莫恩没让他洗碗，放他回去休息了。

文中的十三穴法参考《千金药方》的十三鬼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