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希尔一共去过两次医院,一次是现在,一次是那年,凯恩斯把他折磨到暴动的时候。
安德希尔瞳孔竖立,半化虫形,凯恩斯的雌侍看情况不妙打电话叫来了医生和雄保会。赶来的察曼对着安德希尔的胸膛就是一枪,好在子弹略微偏离,加上虫形的保护,并没有伤及心脏。
医生们用雌虫镇定剂射中安德希尔的脖子,他被强行安定下来。安德希尔刚刚有所松动,察曼就带着雄保会的雄虫对他拳打脚踢,凯恩斯也从地上爬起来,拿起刑具疯狂地殴打安德希尔。
好在现场的一位医生还尚存理智,劝阻他们当务之急应该是把雄虫阁下送去医院照顾。安德希尔也被带到了医院。他胸口还留着鲜血,却并没有人顾及他的死活。那段时间他没日没夜地跪在凯恩斯病房门口,三天后才被准许进入病房。
安德希尔跪在凯恩斯床前的时候已经意识模糊,纵使雌虫身体素质强大,由于戴着抑制环又三天没有合眼,安德希尔也觉得自己几乎撑不住了。
但很快他又清醒过来,因为凯恩斯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接着又是一个。
有一瞬间安德希尔也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所有人都说自己伤到了脆弱的雄子,让他虚弱到不能下床,可是所谓的那位“无法下床”的雄虫,却有力气把自己打到耳鸣、打到嘴角流出鲜血。
安德希尔一遍一遍被扇得左右摇摆,又一遍一遍强迫自己跪好。
他眼前一阵一阵的黑,那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当年没有逃出斗兽场。
斗兽场的老板要利益,安德希尔给他们赢钱,起码上场前能少挨些责打。
可现在呢……不管干什么,不管怎么样,都要毫无尊严地承受雄虫的一切怒火。
凯恩斯打得累了,就喊人把安德希尔拖走,说自己绝不原谅,一定要让他被割下翅膀。
……
这里面很多的细节安德希尔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能想起零星的片段,伤口、耳光、医院走廊彻夜不灭的白炽灯……
而现在,少将以为自己大概有了归宿,正准备把自己全身心地献给新的雄主。
却再次被送到了医院里。
雄主这次没有找卡塞尔……所以雄主早就看出了猫腻吗?雄主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医生一定会告诉他……
安德希尔晕过去。
医生在给他包扎,腺体剧烈的疼痛让他又清醒过来。
所以雄主知道吗?雄主知道了会怎么样?卡塞尔呢?他会不会替自己说话?
安德希尔又晕过去。
安德希尔晕过去,又醒过来。
等他真正清醒的时候,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床边坐着黑色头发的少年。
顾安……雄主。
“醒了?”顾安眼下一片浅浅的乌青,眼圈却是红红的,看见安德希尔醒过来,第一反应是软软地笑了笑,伸手去摸他散在床上的金发发尾。
安德希尔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又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清醒还是昏厥着,伸手再去掐自己的时候,手指被顾安灵巧地捉住。
“别自残啦,少将。”顾安伸手轻轻揉搓安德希尔的指肚,像安德希尔第一天回家时那样。安德希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顾安说话带着淡淡的鼻音。
雄主感冒了吗?是自己传染的吗?
所以现在……不是做梦对吗?
医生没有告诉雄主吗?他还不知道自己的那些事情吗?
安德希尔有许多话想问,顾安却率先开了口:“医生给你重新包扎了伤口啦,是腺体破损导致的出血……”他顿了一下,“卡塞尔医生刚刚送了雄虫的退烧药来,他很担心你……”
顾安说着说着话,眼圈就红了起来。
雄主怎么了?
安德希尔想问,顾安却又很快地接上前面的话:“你没醒的时候,我也给你喂了一些……现在你的烧已经退啦!”
顾安笑了起来,尾音上扬,安德希尔却看见他眼角滴下一滴泪水。
少将的心跟着疼了一下。
“雄主,您是否受到委屈?”安德希尔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嗓音吓了一跳,干燥又暗哑,很是难听。
顾安又滴下一滴泪水。
“雄主,您……”
“你怎么不告诉我?”
顾安原本不打算安德希尔一醒就问他这个,甚至思考过永远假装不知道,因为卡塞尔来的时候点到为止地提醒自己,安德希尔不是有意欺骗自己,他只是不愿意自己知道他过去被标记过的事实。
可现在少将这么问,顾安顿时又想到那时自己坐在病房门口等得焦急,主治医生出来告诉他安德希尔被他标记的当天下午刚刚做了标记清洗手术,这个时期腺体本身十分脆弱,雄虫的标记很可能会造成腺体破损,何况是顾安这么高级别的雄虫。
“您宠幸少将,确实是他的荣幸,但冕下也可稍等等,腺体是雌虫最脆弱的部位,若是受到损伤会影响到整个免疫系统的。少将活得时间久,冕下才好长期使用嘛!”医生这么劝顾安,这是他们对雄虫统一的话术。
毕竟雄虫不会顾及雌虫的死活,只有当利益涉及他们自身,才会稍微重视。
顾安浑浑噩噩地坐在那里,手术?安德希尔没有告诉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知道他做了手术,自己怎么可能这样对他?明明刚刚说过从今往后不会再让他疼。
“另外,冕下,少将的伤口在送到医院之前就起码裂开了三个小时了,您下次……如果还想继续使用他,最好早一点送他来……”
顾安盯着医生,听着那些话语他突然心痛得憋闷起来。
三个小时?自己只睡了一个小时,送到医院用了十分钟。
也就是说在自己睡着之前,安德希尔的伤口就已经裂了。
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那医生说的又是些什么话?为了使用长久?安德希尔是一个人啊,是自己心爱的人。
顾安不喜欢被误解,可当下解释又显得那么苍白。
毕竟就是自己造成的。是自己咬破了他的腺体,自己逼着他吃早饭。安德希尔是因为自己当时说了不许说话所以不敢告诉他伤口裂开了吗?为什么会这样?刚刚准备好好地安抚自己最喜欢的人,就看见他满身是血地躺在病房里?
顾安在安德希尔床边守了他一天一夜。想起来这些事情他脑子乱乱的,有时忍不住哭了,看着安德希尔还没醒来,又觉得自己应该坚强一点,硬生生地憋回去。
本打算面带笑容地一笔揭过,顾安逼迫自己假装无事发生,可安德希尔一问,自己还是忍不住。
心疼又委屈。
“到底为什么不告诉我,少将?”顾安哽咽着,“我要是知道,怎么会……”
安德希尔心里一沉。
雄主知道了。
怎么办?
他整个人宕机了一样愣了愣,又想翻身下床请罪,手上却还插着点滴的针管,动作一大差点硬生生地把针管拔下来。
“你敢跪!”顾安吼他,眼睛却红得像兔子,“你再动一下试试!你再敢动一下,我就……”
“就把你扔在这,再也不管你了!”
顾安有些心累,却也只是气话,可这句话仿佛真的吓到了安德希尔,少将刚醒就被这么一问,心里本就没底,再加上顾安这么一刺激,顿时像被踩到了的刺猬,整个人都缩了缩。
所以雄主其实……其实已经想离开了吗,是这个意思吗?雄主接受不了这个……但其实很正常,雄主等级那么高,又那么温柔,而且那么干净……
安德希尔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其实也很好了,安德希尔这辈子还没感受过被照顾……这两周的关怀就够自己怀念很久……
他那么大的个子,缩在床上突然让顾安觉得安德希尔像个可怜的小动物,夹着尾巴想要乞求,却又不敢真的求些什么。
“奴知错了。”安德希尔想要低下头,却碍于顾安说的话僵着身子不敢动。
“奴不告诉雄主,是因为奴不想让雄主知道奴曾被标记。”安德希尔整个心脏都仿佛被攥住了一样疼,说出来的话却平静又冰冷,“奴知错了。奴曾经被标记过,所以去做了手术……当天晚上没有告诉雄主,是因为奴想被标记,这是奴的私心。”
安德希尔用了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把藏了那么久的秘密全部袒露在顾安面前。既然顾安知道了,安德希尔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已经脏得彻底,他不能再有所隐瞒了。
顾安听着安德希尔镇定地陈述这些,又流下了眼泪:“为什么不想我知道?你难道想我伤害你吗?难道你觉得我把你伤成这样,我就会好受吗?”
安德希尔想伸手去帮顾安擦眼泪,却还是不敢动。他只能轻声安慰:“雄主,您别哭。”
“因为怕您觉得恶心。”
安德希尔的声音又轻又小,顾安却听见了。
“您也许不知道,奴不仅结过婚,而且……”安德希尔闭上眼睛,“奴什么都做过,您也许还想不到……很脏,奴自己都觉得恶心,所以也怕您觉得恶心。”
安德希尔很少说这么多话,顾安听到这些却心如刀绞。
“你不脏,少将。”顾安捏捏他的手,一滴泪水滴在安德希尔掌心。
顾安搂住他的脖子,头埋在安德希尔的肩膀,安德希尔觉得肩膀那里湿了一小块。
“你抱抱我,少将。”
安德希尔僵硬着伸手环住顾安的肩膀,心却沉到了谷底。
所以其实雄主还是打算不要他了对吗……所以才主动要求他动。
雄主很仁慈,安慰自己,还用这种方式赶自己走,临走前还给了自己一个拥抱。
雄主还哭了,也许是生自己的气。
安德希尔心如死灰。他握紧刚刚被顾安捏住的手掌,那里有一颗泪水,湿润而滚烫。
顾安还是很孩子气的,因为其实不管在哪里大家都对他很好,他也一直被保护着。但其实小顾实力很强,后面会慢慢展现出来。
少将想岔了,马上就要主动退场了/(ㄒoㄒ)/~~
第20章 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