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幻境之外看热闹的一众掌门们,在看到那抹横空出世的鲛人身影时刹那间变了脸色,一些资历老的前辈自然认出那是谁。
多少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之中,魔君被青云之巅的两位掌门人合力封印,而魔君身旁那个作恶多端的鲛人,被刚刚突破大乘之境的丰之墨封印在魔河之下。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位鲛人会出现在这里。
魔河和这条青云山下的洞穴有什么关联吗?还是说,有人把他救出来了?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那位身居重位的丰之墨仙尊,也严肃了起来:“鲛人能力不俗,很可能伤到弟子,这场比赛先行取消,众人同我前往合力压制。”
白衣仙尊先行大袖一抛,冲进秘境里,几位年迈的长老也深知事情的严重性,再晚一步门派中小辈的性命很有可能不保了,于是立刻跟随丰之墨闯了进去。
丰之墨白衣飘飘,举剑凌空,他对着离他几步之外的鲛人冷淡开口:“住口。”
然后,背身举剑,就借着虚幻的影子冲了过去。
鲛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竟真停止了吟唱,他看着靠近的白色身影也丝毫不慌张。
神情惬意,姿态慵懒,他海藻般的长发垂落在腰间,他小拇指指尖勾起一缕发丝,缠绕在纤长瘦削的手指上。
“丰子,你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吗?”语气哀怨悠长,像是被辜负的受伤女子正在唱着哀歌。
再加上鲛人的声音声波特殊,整个秘境里怕是没有活人没有听清他说的那几个字。
此话一出,别说丰之墨动作一顿,就连刚从地上站起来的一众弟子们都面色怪异。
“仙尊的外号还真是……”有人忍不住小声喃喃道。
然后立刻被周围吓得虎躯一震的队友,一掌拍到了脑袋上。
“你不要命了!”
林少微所在的地面没有了声波的侵扰,她强迫自己冷静地站起来,身体还残留着压迫的余威,手都还颤颤不已。
她吃力仰望着天,一半清明蔚蓝、一半浑浊黑暗。
如此绚丽的景象原本好像只会出现在特效世界里,可是,这次她亲身经历了。
但那些主角进行的仙魔大战都好似与她无关,她只是在地上,连飞都没有资格的蝼蚁,更别妄想着冲破天穹。
她目不转睛观察二人互动,小说中这只鲛人被丰之墨在仙魔大战时所封印,后期魔君再次出世之时,这位鲛人被救出,成了主角团的一大劲敌。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很恨丰之墨,但又不那么怕他,这样奇怪的态度就像是丰之墨有什么把柄在它手上一样……
丰之墨自然意识到自己此时正在被众人在心里嘲笑,就像是在公共场合被钉在耻辱架上,但他眉目间没有露出任何异样情绪,仍然一副冷峻模样。
那把青云之巅的青云剑此刻握在他手中,宝剑出鞘,他身姿轻巧敏捷,直击要害。
鲛人的实力也不是吃素的,给所有观赛的弟子们展示了他那条强劲有力的鱼尾,再加上攻击迅猛、招式怪异,二人竟不分上下。
几番交手之后,万兽长老等一众长老也看清的了局势,知道此时应当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
于是,万兽长老率先开口:“一起上,抓住这魔教余孽!”
一听是魔教余孽,众弟子也猜测出这般实力的魔物,非几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也无它了。
此时庄椿突然开口喃喃自语:“它是魔族余孽,那我们杀的那群鲛人是……”
林少微也反应过来这段隐藏剧情。
这其中一定隐藏了些什么,要不就是有人养殖鲛人、私藏魔族余孽,要不……那些姿态怪异的鲛人,就是由人类制作而成……
“或许是……一群被捕捉的无辜之人……”
想起那场未切身经历的仙魔大战,大多数弟子都升起了兴趣,看着一众长老如何对付这等魔物。
鲛人纵使实力再深厚,也不可能以一挡百。
在那场血雨腥风的围剿之后。
那只鱼尾被伤出一道血痕,血液顺着透明的尾鳍滴落在地上溅起“滴答滴答”的响声,他额间流落着细汗,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手被仙族那种特制的绳索捆住,被按着头压在地上,就在他快要奄奄一息之时,他阴沉的笑声倏然响起,张狂不减分毫,鲛人癫狂地抬起头:“十年前那场仙魔大战,是你,丰之墨杀师灭祖!”
一旁傲然屹立的丰之墨仙尊神色自若,看不出丝毫变化。
而听到这话的其他人,都心头一颤。
庄椿克制不住内心那份悲痛与怀疑,就要冲向鲛人问个清楚。
林少微在她身边拉过她的手,示意她先别冲动。
又不由自主看向这场事件的罪魁祸首,宋筱云。
德高望重的前辈们一时也拿不住主意,不知道是该任由这只鲛人放肆,说些胡言乱语,还是……为了不得罪目前仙侠一派最强之人而杀人灭口。
可是,终究不可能堵住泱泱众口,何况这片密林中的弟子都是各个宗门最具希望的后备人才。
“怎么,仙门就是这么道貌岸然,不敢听听实话吗?”他语气嘲讽,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掠过沉默的众人。
没人阻拦,没人回应。
鲛人嗤了一声,面上的嘲讽、恶意、鄙夷却在不断加剧,接着说道:“青云二人准备献身封印我魔君,丰子仙尊彼时正在与在下交手,可当青云那二人发觉封印力量不够时,准备以剑殉魔。”
“可是……哈哈哈,谁知道他们的好徒弟……”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能制止住自己不去看丰之墨手中那柄威风凛凛的青云剑,又或是沉默地回想片刻之前,青云出鞘的风采。
现在,阵阵凉意席卷而来,像是化为蚂蚁爬上他们的脖颈,鬓间开始冒出冷汗。
“丰子仙尊舍不得这把剑,因为他是下一任掌门人,他将要继任这把……青云剑。”
“于是,他亲手在青云二人强弩之末时,在二人毫无防备之时,将二人推入献祭法阵,抢了宝剑。”
看着众人继续维持着沉默,鲛人兴趣盎然,他笑意轻蔑又盛。
“说起来我可是目击证人呢,谁能想到有人能对自己的师父师母下如此狠手?”
他语气一转,充斥着狠厉与嘲讽。
“现在你们捧他为师尊?实在可笑至极的虚伪之辈。”
“不,不对……”有人发现漏洞,不顾身份,兴奋地立刻反驳道,“要是没了宝剑的献祭,他如何封印的魔君,你肯定是在撒谎!”
此时,刚刚沉浸在崩塌信仰的人群,发现一点蜜糖,立刻疯魔了一般反击起来,他们义正言辞、言语激昂,比他们之前更加坚定。
“哈哈哈哈……”鲛人仰天大笑,笑意渐浅,他那双耀眼的蓝瞳盯着突然看向一言不发的丰之墨。
“他啊……”鲛人停顿多久,众人就安静多久,像是被他刚刚那声疯魔的大笑吓住了,又或是他们在等待着鲛人开口,又怕心底的期望落空。
“要是说,他献祭了一个人的命格呢?”
此言一出,万籁俱静。
不明所以的弟子相望后仍然困惑不已,只有那群长老们骇然失色。
“这是……禁术啊。”一个白胡子、头发花白的酒糟老头,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
林少微完全不知道这段故事,小说里从没写过这些,此时她想按耐住心底那抹不可思议的猜想,但是她……
这是她今日第三次看向宋筱云……
庄椿眼眶泛红,心痛不已,她多么想放声质问,可是像是真有一只大蟒蜷住她,压得她能呼吸,张嘴只能发出暗哑的气声,她知道,这是事实了。
虽然父母献祭是她必须接受的,她已经接受了这么多年了,但那是丰之墨亲手推下去的,是父母死前带着错愕与绝望落下去的……
与当事人无关的人,想法略有不同。
既然庄椿父母的死是必然的,丰之墨更不必惋惜,这之中,唯一误伤的,不应该是那个被献祭的命格吗?
那个用来换取青云剑的命格。
这话依旧没有人说出口。
好像世界之大,人口之多,随意开启阵法,随机挑选的命格,就好像永远算不尽的小数位,无休无止,挑到自己的头上的几率小之又小。
难道就可以因此忽略了吗?
就可以对那个被献祭的无辜命格熟视无睹了吗?
这是禁术,无论在哪里,都禁用的逆天改命的禁术。
只是没人知道这有什么后果,因为要想在芸芸众生中找到一个被上天选中的人实在是太难了,难得令人发指……
听到这里,人人揪心。
没人想接受一个万众瞩目的天才一时之间沦为耻辱,不仅是人们的信仰,还有现在的仙门格局,更是仙门多少年苦心经营的声望。
终于有人站出来开口问道:“丰仙尊,你认还是不认?”
那个众人目光的焦点,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勾出一抹笑,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像是雪中绽放的一朵幽香梅花,香味馥郁又伴有慢性毒素,引人采撷的同时又要人性命。
仅仅是他向前几步。
众人如芒刺背,脚下都摆好架势,马上就要后撤一样。
就这么,虚光幻影之下,那波澜不惊的水镜真的像是一块洁净的空气,但当他一步迈入虚空,水面才泛起涟漪,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逃了。
表示……他承认了。
一块重石压在众人心头,那份绝望与震撼还没释放出来。
然后,电花火石之间,没人注意到,又是空无的水帘,在大笑的鲛人身旁,从虚空之间伸出一只手,带走了鲛人。
群龙无首,人心大乱。
毫不夸张地说,当下在场的所有长老联手也绝对斗不过鲛人那种上古魔兽和大乘之境的丰之墨。
只能等,等待哪一门派的大能出山,才能清洗一下目前的仙门局面。
简直乱透了……一切都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
经历了这场闹剧,各派掌门带着门下弟子很快就不辞而别,仙门掌门人如此一变动,怕是各门派的纷争战乱、人仙殊途矛盾一触即发,甚至,下一次仙魔大战指日可待。
各个门派自顾不暇,都趁机回去整顿宗门。
林褚云原先也是要带圣女林少微回桃花坞的。
可是就在出发的前一晚,林少微突破了金丹,这也就意味着她可以摘下那抹面纱了。
同时,她也向林褚云请求了一个外出历练的机会,目的当然是为了留在主角团身边,参与一下主线剧情。
当然她本人还是很佛系的,能苟到什么程度就苟到什么程度吧。
林褚云颔首了。
此次江湖之旅,便是从青云之巅开始。
青云之巅大乱,掌门之位空缺无人,镇峰之宝青云剑不见踪影。
此时血脉传承的重要性被推崇到了极致,一时间对庄椿的信任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
庄椿手持上一任掌门人的烈火之剑,登上掌门之位,虽然能力有所不足,但重要的是安抚众心。
瞬息万变,无论是林少微还是庄椿谁都没有一时间就接受这么大的变动,刚开始还有些手足无措。
但身为修士,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身担重任,既是仙门之侠士,对于安抚民心、传播声望浩大的仙侠正派的侠义之心这事多有建树。
庄椿接手掌门之位后,大师兄沈就扶持在其身侧,帮着管理起门中事务来。
林少微暂时借住在青云之内,从客栈搬到了内门弟子的房间。
她也有些好奇,重新洗牌的青云接下来如何书写它的华章。
筱云超大胆……
第6章 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