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夜幕低垂

北京的夜晚总是姗姗来迟，仿佛在等待最后一个加班的白领离开写字楼。当李明一骑着他那辆被贴满各种外卖平台贴纸的电动车穿梭在霓虹闪烁的街头时，暮色已经悄然降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是白天的燥热与夜晚的凉意交织在一起的产物。

远处的高楼大厦被夜色笼罩，只剩下点点灯光在黑暗中闪烁，就像是巨人身上的星星。李明一不禁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奥特曼》，那些光点简直就是奥特曼身上的能量指示灯。"要是我也能像奥特曼一样变身就好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起码不用担心电动车没电。"

这个想法让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想象自己变身成奥特曼的样子，在城市的上空飞来飞去，用光线击退怪兽——不，是用光线送外卖。"奥特曼送外卖"，这个画面让李明一觉得既滑稽又有些悲凉。

他的目光扫过街边的霓虹灯牌，各种颜色的光芒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残影。红的、蓝的、绿的，像是一场视觉的盛宴。然而对李明一来说，这些绚丽的灯光早已失去了吸引力。它们不过是他每天工作路上的背景罢了，就像白天的阳光，夜晚的月色，都成了他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事物。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新订单的提示音响起，李明一迅速调转车头，向目的地进发。这一单的送餐地点是一家KTV，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一栋商业大厦内。

李明一加快了速度，穿梭在车流中。北京的夜晚，车流依旧密集。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一辆又一辆汽车，心里暗自庆幸自己的电动车够灵活。偶尔有几声刺耳的喇叭声传来，大概是某个不耐烦的司机在抱怨他占用了机动车道。李明一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充耳不闻。

"时间就是金钱，速度就是生命。"这是他们这行的口头禅。每一分每一秒都关系到能不能准时送达，能不能得到好评，最终影响的是收入。李明一深谙此道，所以总是争分夺秒。

当他到达KTV门口时，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隔着厚重的大门传来，仿佛要把整个大厦都震塌。李明一站在门口，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首熟悉的歌："朋友一生一起走，谁说不能到白头..."

这首歌瞬间将他拉回了大学时光。那时的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和室友们经常泡在学校附近的KTV里通宵达旦。他们唱着《朋友》，信誓旦旦地说要一辈子做好兄弟。可如今，曾经的室友们都已经各奔东西，有的出国留学，有的在大公司工作，而他...

李明一的思绪飘回到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他记得自己当时最喜欢唱的是beyond的《光辉岁月》，每次唱到"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在他生命里。"总是会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那时的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坚信自己终有一天会成为那个站在舞台中央的人。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毕业后，他辗转多个城市，尝试过各种工作，最终还是来到了北京，成为了千千万万外卖骑手中的一员。每天，他都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中穿梭，送着一份又一份外卖，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先生，您好，请问是外卖吗？"一个甜美的声音将李明一拉回现实。

他回过神来，看到一位穿着KTV工作服的年轻女孩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啊，对不起，走神了。是的，我是送外卖的。"李明一有些尴尬地回答道。

"没关系，辛苦了。"女孩接过外卖，突然好奇地问道："我看您刚才站在门口发呆，是不是也想进来唱歌啊？"

李明一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哪儿啊，我这是在想今晚还有多少单要送呢。"

女孩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您慢走，注意安全。"

李明一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他能感觉到女孩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让他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但很快就被现实的冰冷浇灭了。

离开KTV后，李明一继续他的送餐之旅。路过一家培训机构时，他被门口的大幅广告牌吸引了注意力："提升学历、改变人生！无需放弃工作，在家就能拿学位！"

李明一停下车，仔细端详着广告。他想起自己的大专学历，不禁有些动心。"要不要报个课程？"他暗自思量，"万一真的能改变人生呢？"

他开始想象自己拿到本科学历后的场景。也许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办公室工作，不用再风里来雨里去。也许能让父母骄傲一回，不用再为自己的工作遮遮掩掩。也许...也许能找到一个好姑娘，组建一个小家庭。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手机又响了起来。新的订单打断了他的白日梦，他摇了摇头，苦笑着骑上车继续送单。"算了，先把今天的单子送完再说吧。"

晚高峰时段，订单如潮水般涌来。李明一在各种写字楼、小区和商场之间来回穿梭，仿佛一只不知疲倦的蜜蜂。

他送餐的足迹遍布整个城市。从金融街的高楼大厦，到胡同里的四合院；从繁华的商业区，到偏僻的居民小区。每一个地方，都有着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生。

在一栋写字楼里，他遇到了一群加班到深夜的白领。他们接过外卖时，眼中透露出疲惫和无奈。李明一突然觉得，也许自己的工作并不是最辛苦的。至少，当他完成一天的工作后，可以安心地回家休息，而不用担心第二天还要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

在一个高档小区，他遇到了一位独居的老人。老人接过外卖时，眼中流露出一丝寂寞。李明一忍不住多聊了几句，听老人讲述自己的儿女都在国外的故事。离开时，他看到老人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芒，心里也感到一丝欣慰。

然而，麻烦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当他送完第十五单，正准备接下一单时，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传来："嘿！外卖小哥！"

李明一转身一看，只见一个西装革履但面色潮红的中年男人正跌跌撞撞地向他走来。"你...你送错了！"那人大声嚷嚷着。

"先生，请问有什么问题吗？"李明一强忍着疲惫，礼貌地问道。

"我...我点的是麻辣烫！这...这是什么玩意儿？"醉汉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

李明一定睛一看，发现袋子上清楚地写着"麻辣烫"三个大字。他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道："先生，您手里拿的就是麻辣烫啊。"

"放屁！我...我点的是'麻辣烫'，不是'麻辣汤'！"醉汉瞪大了眼睛，一脸严肃。

李明一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看了看醉汉，又看了看塑料袋，突然灵机一动："先生，您说得对。这确实不是'麻辣汤'，而是'麻辣烫'。'烫'和'汤'是不一样的，您真是太有眼光了！"

醉汉听完，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这还差不多。小伙子，你很不错嘛！"说完，他拍了拍李明一的肩膀，摇摇晃晃地走了。

李明一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总算应付过去了，"他自言自语道，"这种醉酒的人真是太难伺候了。"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作为一名外卖骑手，李明一经常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客户，有的友善，有的刁难，有的醉醺醺的像刚才那位。每一次，他都需要用自己的智慧和耐心来应对。这或许就是这份工作的魅力所在——永远不知道下一单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故事。

夜色渐深，李明一的订单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单。这是送到医院的订单，看来是给病人或陪护的家属送餐。

当他到达指定的病房时，看到的是一个令人心酸的场景：一位老人躺在病床上，身边围着几个憔悴的中年人，想必是老人的儿女。

"您好，外卖到了。"李明一轻声说道。

一位中年妇女接过餐盒，疲惫地说了声谢谢。李明一正准备离开，却听到病床上的老人微弱地说："闺女，别总是点外卖了，对身体不好。你们几个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这句话让李明一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起了自己远在老家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自己总是借口工作忙，很少回家看望。此刻，他突然意识到生活的不易和亲情的珍贵。

离开医院时，李明一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他骑着电动车，在夜色中缓缓前行，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今天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KTV里狂欢的年轻人、醉醺醺的白领、病房里的老人和他的家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而他，李明一，不过是这个大城市中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他想起了自己来北京的初衷。那时的他，满怀梦想，以为可以在这个机会之城闯出一片天地。可现实却是，他每天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奔波，送着一份又一份外卖。这份工作给了他生存的机会，却也仿佛在一点一点消磨着他的梦想。

回到出租屋已经是深夜。李明一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开始清点今天的收入。扣除油钱和各种费用后，勉强够付下个月的房租。

他环顾四周，这间不到10平米的出租屋就是他在北京的全部家当。墙角堆着几个纸箱，里面装着他为数不多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和父母的合影，那是他来北京之前拍的。

"又是一天啊，"他喃喃自语，"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李明一拿起一看，是姐姐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小明啊，这么晚还没睡呢？"姐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屏幕上，姐姐的脸上带着一丝关切，背景是一个温馨的客厅。

"刚下班，"李明一强打精神回答，努力掩饰自己的疲惫，"姐，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对了，爸妈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对象啊？他们说你都快30了，该考虑成家了。"

李明一听到这话，心里一阵烦躁。他看了看自己狭小的出租屋，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哪里有资格谈对象、成家立业？但他不想让家人担心，只能勉强笑了笑，敷衍道："工作忙，哪有时间谈对象啊。姐，你就跟爸妈说我在相亲吧，别让他们操心了。"

"小明，你别总是这样敷衍我们。"姐姐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我知道你在北京不容易，但你也不能总是这样下去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瘦了好多，黑了好多，爸妈看到肯定心疼。"

李明一沉默了。他知道姐姐说的都是事实，但他又能怎么办呢？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已经不容易了。

"姐，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李明一深吸一口气，"但是现在的工作虽然辛苦，收入还是稳定的。我还年轻，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闯出一番事业来。"

姐姐叹了口气："小明，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你也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啊。你看看你那些大学同学，现在是不是都已经成家立业了？"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了李明一的心。他想起了今天在KTV门口听到的那首《朋友》，想起了那些曾经一起畅想未来的室友们。现在的他们，或许正坐在舒适的办公室里，或许正和家人一起享受晚餐，而自己却还在为生计奔波。

"姐，我知道了。"李明一勉强笑了笑，"我会好好考虑的。你别担心，我在北京挺好的。"

挂断电话后，李明一长叹一口气。他躺在床上，望着斑驳的天花板，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今天的种种画面：KTV门口的歌声、醉酒的白领、病房里的一家人...

突然，他想起了路过培训机构时看到的广告："提升学历、改变人生！"

"也许...也许我真的该试试？"李明一喃喃自语，"不能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星星之火，在李明一心中越烧越旺。他猛地坐起身，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这台电脑是他来北京时买的二手货，虽然有些老旧，但还能正常使用。

李明一迫不及待地搜索起来，查阅各种在职提升学历的途径。他认真比较着不同机构的课程设置、学费、上课时间等信息，甚至还在一些论坛上查看了往届学员的评价。

"这个好像不错，"他自言自语道，"课程安排灵活，可以在线学习，不会耽误工作。"

李明一越看越兴奋，仿佛看到了希望。他开始计算自己的积蓄，思考如何在不影响生活的情况下支付学费。也许需要更加努力地工作，也许需要更加节省开支，但只要能改变现状，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正当他沉浸在规划未来的兴奋中时，手机突然响了。李明一吓了一跳，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喂，您好？"他接起电话，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疑惑。

"李师傅，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我是上周五您送过餐的那个医院的护士。有个病人现在特别想吃您上次送的那家店的粥，我们这边都打不到车，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再跑一趟？"

李明一愣住了。他记得那天送餐时遇到的那个场景，病房里的老人和焦急的家属。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

"这个...现在送餐的话，可能要等很久..."李明一犹豫了一下。

"李师傅，真的麻烦您了。"护士的声音带着恳求，"病人家属说如果您能送来的话，愿意多付三倍的钱。"

李明一沉默了。他看了看窗外，北京的夜色依旧深沉。他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面还停留在报名页面。

"好吧，我这就去。"最终，李明一还是答应了。

挂断电话，李明一快速换上外卖服，戴上头盔。在出门前，他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轻轻点了下头。

"等这单送完，我就报名。"他对自己说，"从明天开始，我要为自己的未来努力。"

李明一骑上电动车，再次融入北京的夜色中。此时的他，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也许明天的生活还是一样的辛苦，但至少，他开始为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努力。

窗外，北京的夜色依旧喧嚣，而明天，又将是崭新的一天。对李明一来说，这不仅是新的一天，更是新生活的开始。

在他疾驰而去的背影中，我们仿佛看到了千千万万个像李明一这样的普通人。他们或许默默无闻，或许饱受生活的磨砺，但他们依然在坚持，依然在为梦想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