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箱子中的娃娃一一拿出来摆放在床上，整个手提箱内除了娃娃以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那些娃娃有的粗糙有的细致，形态各异，他数了数，总数是十三个。

十三……现在这个庄园的人死的活的全算上，再算上他和从未露过面的罗杰在内，总共有十七个人。

之前娃娃的数量他没来得及细数，但是目下整个庄园内这些存在着的“人”里，如果除去他一个外来的正常人类，再除去已经死掉的老伯爵、费奇和达芙妮，刚好是十三个人。

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吗？

这场溯洄显然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它以一种奇诡的方式复现着当年在这个庄园所发生的一切。

这些娃娃代表着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伯尼的行李箱里，还有费奇和达芙妮的死因，卡尔目前统统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件事确定无疑，那就是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那份藏在庄园内的艺术品宝藏。

老伯爵的遗嘱中并未提及到这份遗产，这份艺术品也从来没有见于任何文件，这意味着如果真的有人先于莱拉找到它，则完全可以将其据为己有。

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有嫌疑的。

卡尔想着重新抽出纸笔推算起来，想试试看手里唯一的线索“Gardenia”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端倪。

十三，按凯撒密码后移13位呢？Tneqra……不对。

卡尔反反复复写出来，划掉，忙活半天依旧什么都解不出来。

时钟一分一秒划过五点半，不久后对面艾德森的房间传出动静——作为第一男仆，他负责每天早上为整个城堡的钟表上弦。

卡尔也暂且先放下了手中的密码，整理衣服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目前他能掌握的东西实在是太有限了，他得趁干活的时候打探到更多的信息。

很快到了早饭时间，送到楼上的早饭是松露蛋烤面包和三文鱼慕斯，仆人们则是鸡蛋葱豆饭和肉汤。

卡尔驾轻就熟侍候早餐，餐桌上埃琳和堂亲亨利依旧因为遗产的事情而剑拔弩张，可关于达芙妮的死，却始终无人提及。

贵族们吃完早餐，便各自回房间更衣，为接下来的早茶时间做准备，仆人们则要趁着这短暂的时间解决早饭并将整个城堡上上下下打扫一遍。

所有仆人围坐在休息室的餐桌前，等待韦利恩先生下达指令后开始用餐，由于早饭时间被压缩得十分有限，每个人都吃得迅速而沉默。

吃到一半，唐娜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哦对了韦利恩先生，中午厨房打算做白兰地焖子鸭，能否请您提前准备一些白兰地酒。”

韦利恩道：“我记下了，唐娜。”

安妮将一只空碗递给距离肉汤最近的卡尔，随口附和一句：“掌管那样一间酒窖一定是很辛苦的事吧，听说老伯爵大人珍藏的名酒比国王还要多。”

“那都是先人留下来的，老伯爵并无此癖好，所以才将酒窖交由我打理。”韦利恩笑着道。

卡尔心中盘算着，他几乎没有机会直接问楼上的人关于达芙妮的事情，所以现在他必须要试探一把。

他趁着帮安妮盛汤的功夫，佯装不经意道：“听说达芙妮小姐最喜欢焖子鸭，可惜她再也没机会吃到了。”

“达芙妮小姐？她不是不幸去世了吗。”安妮转动脑袋狐疑地看向卡尔，露出惋惜的表情，“可怜的达芙妮小姐。”

她语调抑扬有如强行想带感情的劣等机械音，想到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那样鲜活而真实地为达芙妮而哭泣过，卡尔多少有些不寒而栗。

卡尔掩饰情绪，将盛好的汤递给安妮，低头舀了一勺饭在口里咀嚼，看来果真如莱拉所说，这里的人们从容接受了一个活人从此消失，而达芙妮的死因和惨状则无人记得了。

就像费奇一样。

可既然费奇还在格温庄园里游荡，那么达芙妮呢？

卡尔边吃饭边分神想，他那天看见的难道是费奇的鬼魂吗？作为一个鬼魂，他是不是有点太过抗揍了？

早饭时间很快就结束，仆人们纷纷到城堡各处去打扫卫生。

莱拉因为身体原因，只有在三餐时间会下楼，一般不参与早午茶等其他的活动。不需要去帮莱拉更衣，卡尔的时间空闲下来，他借机打着帮忙打扫卫生的名义去城堡各处转了个遍，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别的什么线索。

来到书房时，唐娜正在擦拭书柜，卡尔探头问他：“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伯爵去世后没什么人使用书房，整理起来还算容易。”唐娜道，“可以帮我将被打乱的书归类摆放好吗，按照首字母就可以。”

“没问题。”卡尔道。

卡尔选择书房是有自己的考量，报纸上的信息解出来指向栀子花房，要么栀子花房内有藏宝地址的进一步线索，要么这个房间里有Gardenia另外的密钥。

一般来说一份完整的古典密码由三个部分组成，明文、密钥、密文。

明文即密码明面上给出的部分，密文是最后解出的内容，至于密钥，则是将明文解出密文的关键，是整个加密和解密过程中最至关重要东西。

“Gardenia”可以是谜底，也可以是新密码的明文。

他几乎试过了各种移位都没能将“Gardenia”解出另一个有意义的单词，那么他猜测，应该还有另外一份对应明文的密钥，可能是一串数字，也可能是一首诗，除非将密钥找到，否则几乎不可能暴力破译。

而书房信息集中，是整个庄园最容易隐藏线索的地方。

老伯爵的书房藏书量惊人，厚实的实木书柜占去了几乎一整面墙壁，精致的西洋时钟镶嵌在书柜中间，钟摆滴答滴答摇晃着，将巨大的书柜一分为二。

卡尔一边将被打乱顺序的书归类，一边留意着书脊上的信息。“In grade A”，会和书柜的首字母归类有关吗？

卡尔不着痕迹地在A打头的书柜前转了好几圈，可惜始终没能看出什么端倪。

他将一本书放进书架的空隙，突然听见唐娜的一声惊呼：“哦上帝，怎么会这样！”

卡尔赶忙过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奥，没什么。”唐娜恢复常态，“只是这里的报纸太久都没有整理过了，一切都乱糟糟的。往常都是罗杰先生顺手将另一份报纸送到仆人的休息室，估计是这几天罗杰先生生病没有工作，所以两份报纸都混放在一起了。”

卡尔眉梢挑动：“罗杰先生是从哪一天开始休息的？”

唐娜道：“老伯爵死去的第二天就没出过房间了。”

卡尔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罗杰并没有去整理过那份报纸，所以费奇才会不小心拿错，将老伯爵，或者某个人留下线索的那份报纸拿回了房间。

也就是说，罗杰可能根本没见过第十四期报纸的内容。

达芙妮在栀子花房遇害，凶手显然是为了那份宝藏的线索而来。卡尔以为目前除了费奇之外只有罗杰最有可能接触过那份报纸，所以一直将罗杰的嫌疑排在首位。

卡尔想到这里，突然将手中厚重的书推到唐娜怀里：“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他匆匆拐出书房往楼下跑去，这么多谜团已经够惹人生烦了，不管这一切是否和罗杰有关，他都应该露个面了。

卡尔一路顺着廊道拐下通往地下的楼梯，却不料在地下通道里差点撞到端着餐盘的韦利恩先生，他皱眉看着卡尔：“原谅我耳聋眼花，身后追你的狗是庄园的猎犬吗？谁把它们放出来的？它们不会咬我吧？你安全了吗？要不要再跑快点？干脆把我撞飞好了。”

卡尔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低头看着他手里的餐盘：“你要去给罗杰先生送早饭吗，爸爸？”

韦利恩先生笑一下：“当然不是，我拿着牛奶和热司康赶着去喂马。”

卡尔：“……”

卡尔强压下把他打一顿的冲动，自告奋勇道：“今天让我去为罗杰先生送早饭吧，爸爸。我来这以后还没有见过罗杰先生。你不是还要为厨房准备白兰地？”

韦利恩看了他半晌，似乎是思考过后觉得这个提议可行，便将餐盘交到卡尔手上：“那就由你去吧，记得替我问候他。”

卡尔拿上餐盘，转身往罗杰先生的房间走，却不料韦利恩突然在背后叫住他。

“伯尼。”他意味不明地说，“你和以前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卡尔定在原地，莫名窜起一身冷汗。

*

卡尔端着餐盘来到罗杰先生的门前，敲了半天不见回应，平常仆人的房门都不会上锁，卡尔只好伸手将门推开一道缝隙。

“我是新来的仆人伯尼，我来给您送早饭，您在吗罗杰先生？”

仍然无人应答，卡尔预感到事情不对，干脆推门闯了进去。

“罗杰先生——”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简易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套家具，一旁的桌子上铺展着老伯爵熨烫平整的晚礼服，被子在床上整齐地叠放着——整个房间内根本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