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虽然亮了些。

可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在夜里上窜下跳的小猫猫。

嗅嗅甩了甩脖子，眼见四下无人，顺着墙根，跳上了屋顶。

夜风从它脖颈间吹过，冰冷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一滴杀意，很快滴入整片空气之中，消失不见了。

嗅嗅迎着风，站了半晌，摆了摆脑袋，确定现在完全安全了。

它弓起背，沿着屋脊，嗅了嗅周围的味道。

它在寻找那股檀香的味道。

空气中传来一丝特别的暖意，带着金色的光点，蹦跳到嗅嗅面前。

它瞬间捕捉，顺着香气，走到一座高台前。

这是整个宫中最高的位置，和别的建筑，都隔了相当的距离。

嗅嗅屏息凝神，一个喘气，往上窜了好几步。

吱——

皮绳拉动木头，发出紧绷声。

嗅嗅脚步差点一顿，这声音它熟，机关拉动的声音，以前观澜子那个老道士训练小毛球时，就把它们往机关楼里一丢。

那黑心的老道士，在得知他这么个总不能化形的赔钱货，被雷劈没了，估计得高兴得蹦起来。

嗅嗅甩甩头，越想越气。

说不定我能穿越就是他捣的鬼。

哼，我一定得回去抓那老道士一鼻子。

咻——噔！

嗅嗅刚才跑过的地方，扎了一支箭。

但凡它慢半步，后腿已经被扎穿了！

噔噔噔！

一连串的箭射过来。

嗅嗅又开始S形走位，它后腿特别有力，一蹬就向上窜了好几米，几步一跳，就趴到了平台上。

没有箭再追上来。

它喘了一口气，摊成了一张猫饼。

面前出现一双脚。

嗅嗅抬眼，是个衣冠楚楚的道士。

呵，什么衣冠楚楚，分明就是衣冠禽兽。

嗅嗅想，逛了整个皇宫，就你这最危险。

居然对一只猫下死手！

喵~

它弱弱地叫了一声。

假装自己只是个纯路过，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猫咪。

“小善人这么晚了，找我这个方外之人做什么？”道士可没有被他的可爱糊弄过去，把它抱起来，捧在眼前。

看着年纪挺大，但脸上没有皱纹，并不显老。

仔细打量，整张脸透露出“熟悉”二字，不知道在哪见过。

他的眼睛，闪过一缕金光，把嗅嗅拎到眼前，吸了吸鼻子——

就在嗅嗅考虑，要不要抓花他的脸，他说：

“小善人远道而来，跋山涉水，真是辛苦了。”

这人看穿了我的身份？

嗅嗅眯起眼睛。

陆云深一直说，皇叔让他接一位来客——

难不成，这就是陆云深口中的“皇叔”？

嗅嗅伸出爪子。

道士赶忙把它放下来，直退两步，进了大殿。

四门洞开，道士随意拨弄了一个蒲团，坐了下去，看着嗅嗅。

温柔的檀香，从大殿外溢出来，一直萦绕在嗅嗅的鼻子前面，就像捕狩的诱饵，散发出一阵阵香气。

嗅嗅不由自主，上前走了两步。

它甩了甩脑袋。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跳不跳？

嗅嗅哼了一声，喵大爷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它刚迈进去——

碰。

门无风而动，自动合上了。

碰碰碰，一连串的关窗声。

嗅嗅不死心，左右看了看，连扇窗都没给它留下。

喵~

嗅嗅回头，瞳孔眯成一条线，作为专业猎手，发出致命的气息。

“贫道只是有几句话想对小善人，不，这位道友说。”道士抓抓自己脑袋，“这位道友不必有这么大的敌意。”

喵~

不确定这人到底心怀什么心思，嗅嗅打死不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当做一直普通的小猫。

“既然道友不愿承认。”道士叹气，“那还是称你叫小善人吧。贫道凌云子，今日见小善人有几分灵性，有几句话，想与小善人说道说道。”

喵~

嗅嗅凑过去，对着他叫了一声，算是回应，又觉得这么跟他说话累，便一跃上了供台。

供台上摊开了一本书。

嗅嗅不经意扫了一眼——

一只叫嗅嗅的猫妖，被雷劈了，然后来到了一个叫大夏的帝国，遇到了皇帝陆云深。

嗅嗅盯着那“嗅嗅”两个字，猫脸忍不住扭曲了一下。

它面无表情地翻到第一页，封面上赫然写着——

《腹黑帝王与他的七岁小宠后》

原来是这本。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内容。

嗅嗅想起来了，这本书它看过。它师弟说有本书里有只猫，名字和它一样，便买了回来。

嗅嗅对书面上“纪实文学”四个大字不屑一顾，只翻了前两页，便被那大段的人物描写劝退。

它的历史学的再差，也不记得，哪个朝代叫大夏，哪个皇帝叫陆云深！

那本毫无文采的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嗅嗅飞快翻着整本书，从猫猫被雷劈，到猫猫大战天香楼，再到猫猫进皇宫，无一不是它身上的故事再现。

直到——

嗅嗅决定夜谈摘星阁。

故事至此，戛然而止。

后面一片空白。

嗅嗅猛地抬头，道士双手托腮，炯炯有神地盯着它。

如果是一个小姑娘，这姿势很可爱。

一个老道，很惊悚。

嗅嗅有些恼怒。

大意了！

居然在这道士面前放下了警惕。万一这牛鼻子是个刁民，想要谋害喵大爷怎么办？

它一扭身，扫翻了两碟瓜果点心，给自己挪了个舒服的位置，略带挑衅地看着凌云子。

道士凌云子苦笑，嗅嗅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只是收拾着落到地上的瓜果。

嗅嗅仰着脑袋，看似随意地后腿蹬了蹬自己的耳朵后面。

实则注意他一举一动。

“这书是你写的？”嗅嗅嗤笑一声，故意道，“文不对题，明明写的是皇帝，主角居然是一只猫……”

凌云子摇头，用手指了指上天：“这书是天写的。”

嗅嗅被噎住了。

它侧头，又看了眼书页，果然，他们两人的对话，不知在什么时候，悉数写上。

它伸出爪子，就要将书撕碎，被凌云子制止。

凌云子合上书页——

“所以你知我因何而来？”嗅嗅肯定。

“自然是知道。”凌云子将东西放回供桌，双手作揖，对它一拜，“贫道只是在此，先拜谢神兽大人。”

神兽？

连观澜子都叫我小牲口，你居然叫我“神兽大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嗅嗅朝着边上微微一蹦，避开了他这一拜。

我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咪，担不起你这一拜。

“你有求于我。”

凌云子苦笑：“贫道掐指一算，我大夏在十年后将会迎来一场浩劫，只是这天地仁慈，必然留有一丝余地。”

“所以我就是你们用来祭天的？”

凌云子：“怎么会，您是这上天降下给我大夏朝的祥瑞便是。”

祥瑞？

谁不知道，祥瑞这种东西，都是用来祭天的。

“反正小猫咪的命是小猫咪的。”嗅嗅警告，“我只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活了这么久，不是让你们来祭天的。

“您完成了上天的安排，自然可以回去。”

嗅嗅：这话说的，和没说似的。

这是不打算放我走了啊。

“您留在这，度过雷劫，化成人不好吗？”

“本喵大爷对化形一事，向来没有多少执着。”嗅嗅只恐他在画饼，故作不屑，“能化形固然很好，不能，炼虚观也不介意多养一只猫。”

再说，作为观澜子师祖的师祖的师祖的师祖的师兄，观澜子就算是观主，也不敢拿它怎么样。

“这可不单单是化形的事，您的因果在这儿，身上背负着因果，了不掉，可是会影响道心的。”

哦，好严重哦。

嗅嗅明显不信。

凌云子只能实话实说：“等机缘到了，自然可以离开。”

说不定到时候，你就不想离开了。

“那我要做什么？”

“你就等在天命之子身边就好了。”

“天命之子？”

“对，你见过的，最不同的那个。”

嗅嗅：呵呵，你干脆点名你的皇帝陛下好了。

只有他浑身发光，一看就是收到了天道的特别照顾。

不过——天命之子，自然有天命庇佑。

管我一只小猫咪什么事呢？

嗅嗅想，我是庇佑不了他，他遭灾上面有天保佑。

我这个小猫咪被卷进他的麻烦，估计连搓灰都不剩。

嗅嗅扭头，对着某扇窗子吹了口气，那窗子悄无声息地打开。

“贫道一直在这里等，都等了几百年。”凌云子转头，看向那扇窗子，幽幽地说，“就是在等小善人啊。”

嗅嗅闻言，停下要往外冲的脚步，转头，来回打量了他。

这人眼中，确实有无尽的沧桑之意。

看起来像是活了很久。

越是活得久，心眼就越多。

“我可听说你是皇叔。”它收回爪子：“怎么，你是夺舍的？”

凌云子被它噎了一下，垂着脑袋说：“能成为御用的太师，总归是有些本事，贫道可是在修行中，度过了那么多年。”

嗅嗅：呵呵，喵大爷觉得你是走后门的。

“这世界，本就没那么平和，一向是有修仙之人的。”凌云子正色道。

自然也有妖魔鬼怪。

嗅嗅听懂了他没说出的后半句。

仔细想想，它本来的世界，也只是勉力维持表面的平和而已。

观澜子经常带着一堆小毛团下山打副本，真人刷怪的那种副本。

只是大部分人不知道而已。

嗅嗅张了张嘴，打了个呵欠，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

有点困。

猫咪是一种需要长时间休息的动物，就算在晚上，也不能一直清醒。

“修仙之人多么？”嗅嗅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它就要回去睡觉了。

“皇家接受贫道接受得很丝滑。”凌云子道。

也对。

嗅嗅看了眼周围，挂着的法器，都是上好的紫铜，上面点缀着不少红的绿的石头，经幡也是绣了几层的，看上去就很重。

它猛地扑上去，爪子居然在那垂着的布带上擦出了火花。

居然是编入了银丝的！

切。

它松了手，轻巧地落到地上。

看了眼案台上镀金的三清像，后腿又痒痒了，忍不住想要抬起来，对着那脑袋就嘘一下。

凌云子急忙拦住它：“对祖师爷还是腿下留情吧，免得半夜来找小善人，影响小善人修行。”

“嗅嗅。”屋外传来陆云深的声音。

喵~

方才张牙舞爪的嗅嗅又化身成了那只无辜的猫咪，喵喵喵地等着他主人来救他。

救命啊，这儿有个坏道士，想要猫猫的命啊。

许是它叫唤得过于凄惨，陆云深很快推门而入：“道长手下留情……”

“深更半夜，贤侄来找我这方外之人做什么？”凌云子大咧咧地坐在蒲团上，一点形象都没有。

“你不是成道士了么？怎么还叫我贤侄？”陆云深陶侃，“可见，这心是一点都不诚。”

凌云子也不生气：“贤侄这是被外物局限了，称呼不过是一个浮云。”

陆云深抱起猫咪，细细检查起来。

很好，看来赶上了，小猫咪没有收到任何虐待，毛毛还是厚厚一层。

“蠢东西一个，特地让我去接它？”陆云深说着，抱着猫，远离了一步，显然是有些忌惮这位皇叔“我刚遇着它的时候，它刚从人家厨房里逃出来，蠢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人抓住了。”

“既然如此，陛下，你可得随时带着它，免得它犯蠢，莫名其妙丢了性命，让你背上因果。”凌云子顺着他的话说。

陆云深

嗅嗅：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凌云子看着僵住的陆云深，眨眨眼：“我和这小猫倒是有缘。小猫咪，以后常来常往。”

喵~

嗅嗅喵了一声。

陆云深嘴上应着，心里却想，朕把猫送来，给你抓去做法器，朕是疯了吗？

谁不知道，猫是最灵性的东西。

“小善人，今晚做个好梦。”凌云子看着两人的背影，意有所指地喊道。

嗅嗅连声喵都懒得回应。

“他是朕的皇叔，他让朕去接你。”陆云深摸着猫咪的脑袋，走在皇宫的夹道上，月光落在他的肩头，居然也多出了那么些许禅意。

若不是皇叔，怎么都不肯继承皇位，掐天算地推说自己没那个机缘。

这个皇位怎么也轮不到陆云深。

有时候陆云深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谢谢这位皇叔。

嗅嗅喵了一声。

“皇叔这个人，最凶了。”陆云深吓唬嗅嗅，“你看没看到，他屋里挂着的那个法器，就是用猫头做的。我看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免得被做成了法器，我都来不及救你。”

喵~

嗅嗅叫了一声。

我看到了，那个被供奉起来的法器，就在三清像的脚边。

只不过那不是猫猫头。

只是做了一个猫头骨的样子，散发灵气的，是里面留下的一节尾巴骨。

但那上面，绝不是猫咪留下的味道……更像是，更高级的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