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选菜区现在没有人，周朗清拿着盛放的卡，手搭着陆询和梁发的肩膀，哼着歌走到取餐处。

放餐具的消毒柜放在取餐口旁边，周朗清打开柜门，从最下面一层拿了几个托盘。

阿姨正等后厨传菜，看他们三个人拿了四五个托盘，好奇心顿起，隔着玻璃凑到窗口，多嘴问了一句，“拿这么多，吃得完吗？”

“吃得完，放哥今天请客。”

周朗清脖子转向后面，手指越过满食堂人头，指了指最后一排。

阿姨顺着视线往后面看，发现那里坐了几个女孩子，面上了然一笑，低头从后厨手里接过盘子。

“想跟人女孩子套近乎呀。”

阿姨是过来人，每天工作面对的又是大学生，见怪不怪，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在找机会跟女生搭讪。

“不是套近乎，是联络感情。”

“联络感情？”

“对啊，放哥看上了付青橙，我们做兄弟的，肯定得帮忙呀。”

京北大学校论坛教职工也能登录，听到付青橙的名字，阿姨一愣，拉下脸上的口罩，她半信半信地说，“你说的是昨天刚分手闹到论坛上的那个妮子吗？”

“是啊，阿姨，你也知道？”

“怎么不知道，那女娃长那么好看......呃，不过，她不是刚分手吗，怎么盛放就追上了？”

菜从窗口送出来，周朗清把白瓷盘放在托盘上，他嘴巴一向能说，不管什么年龄都能侃两句。

“时间不是关键，她单都单了，自由身当然能追了，法律也没规定离婚的第二天不能领证啊，阿姨，您说是不是？”

*

三分钟后，周朗清陆询梁发拿着装满碟子的托盘回到长桌。

京北大学教学方针推崇民主自由，食堂贯彻这一主旨，自选菜也根据学生需求分了三个档次，周朗清他们选的是最贵的那一档。

酒酿鸭子、卤水鹅、水煮虾滑、孜然羊肉......一些品质好的菜都被他们挑了个遍。

“来来来，大家一起吃，别客气。”

往桌上张罗饭菜，周朗清招呼大家，“都是自己人，动筷动筷。”

他向来能调动气氛，周玉和常佩佩原本不好意思，听他这样讲，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伸出筷子，各自夹了一块羊排。

看到付青橙的两个室友被“收买”，周朗清坐在对面，若有所思，眼珠转了转。

“对了，橙子同学，刚才宋允添是在跟你表白吗，他想追你啊？”

付青橙正拿筷子拨碗里的米饭，听到周朗清问自己，抬起头，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他是想让我去看篮球赛。”

“篮球赛？”

梁发噗地捂住嘴笑出声，他坐在陆询旁边，两个人挨得近，陆询被他撞到肩膀，皱了皱眉，胳膊肘一拐，又把他撞回去。

“哎呀，这个宋允添是嫌自己不够丢脸吗，输给我们计算机系五十分，还敢让人看他比赛？”梁发吃着饭摇头。

“五十分？”

坐在一边啃羊排的裴青蓝被这个数字吓到，牙齿松开骨头，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向对面几个男生。

“这么多分是输给谁了，盛校草吗？”

盛放爱打篮球全校的人都知道，大一那会，他就因单场拿下四十八分力压隔壁靖西大学，成功为京北拿下全国大学生篮球联赛冠军。

“不是放哥，宋允添这种水平还不用放哥出场。”

周朗清夹了一只煎饺放进碗里，“我和梁发陆询就能压着他打了。”

意识到话题扯远，周朗清停下话头，他看着付青橙，想起什么，又说，“宋允添这个人家里有点小钱，平时为人处世比较嚣张，橙子同学，下次遇到他，记得千万别搭理。”

付青橙对不相熟的人向来不在意，知道周朗清是好心，她点点头，嗯了一声，“知道了。”

“就是啊，就算是想追人，也要拿出点诚意嘛，一分钱不花邀人看篮球赛，看什么，看他装.逼失败？还不如请人吃顿好的。”

陆询坐在旁边，在周朗清后面补话。

靠近付青橙的手边放了一盅枸杞乌鸡汤，盛放掀开盖子，拿汤匙盛了一碗放到她桌上。

“喝点汤再吃饭。”

低沉的声音从旁边飘进耳朵，付青橙听到熟悉的声线，面上一愣，转过头。

盛放眼睛漆黑明亮，他偏头与她对视，他今天头发没打理，鬓边两缕刘海随意垂在太阳穴，肤色白皙，瞳孔清亮。

注意到她看自己，盛放扬了扬眉，嘴角挑出弧度，唇边勾起一抹微笑。

付青橙很少见他笑，晃神了一秒，正要回答，脚下忽然被什么抵住。

他的腿，隔着桌子，又从旁边伸了过来。

付青橙穿了一条到脚踝的白色无袖连衣裙，脚上的板鞋被他一双长腿抵住，裙摆有一片拂到他小腿，他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人碰到他，手搁到她身后的椅子，哒哒两声，力度很小地敲了两下。

“喂，你的裙子碰到我了。”

他的声音低沉，明明只是很随意的一句话，付青橙却听出了一种嗔怪的味道。

这个人......到底想干嘛？

付青橙从桌上抽出手，她俯下身，刚要动手去扯贴到他腿上的裙摆，很突兀的，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那盛校草给橙子盛汤，是不是也算有诚意？”

常佩佩咬着筷子，桌上几个人投来目光，她被看得脸一红，头埋进碗里扒饭。

桌上诡异地安静了几秒，周朗清咳了一声，出来打圆场，拍手笑了笑，“那怎么不算呢，我们跟放哥从小玩到大，也没被他这么照顾过。”

说完，他眼睛又看向付青橙，语气意味深长，“橙子同学，你好福气呀！”

被盛放的哥们盖了章，周玉常佩佩裴青蓝同时停下吃饭的动作，付青橙被桌上的人围观，秀丽的眉心蹙起一道褶子。

偏偏坐在旁边的这个也不安分，盛放从托盘拿了个勺子，递到她手里，“拿勺子喝。”

付青橙越来越搞不懂他想干什么，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

辅导员发来微信，告诉她报名参加文艺汇演的事有结果了。

付青橙这两天最挂心的就是这个，看到微信，她立刻忘了桌上这茬，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贴着手机壳的粉色信封，随着她的动作，从手机上滑落。

付青橙反应慢，还没意识到这是从自己手机上掉下来的，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只手。

盛放两指捏着信封，他低下眼睛，目光漫不经心地在信封上扫了一圈。

“你的？”

看到自己的东西被他拿在手里，付青橙还没意识到他过界，对上他的眼睛，头点了点。

“嗯。”

“情书？”

“不知道，我还没看。”

不想和他说这些无聊的话，付青橙摊开手，手心面向他朝上，“可以先还给我吗？”

“行。”

盛放手捏着信封递过来。

看到他这么好讲话，和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付青橙心里升起一股疑惑。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抓住信封一角，手往后扯。

没扯动。

抬起头，盛放漆黑的眼睛正看着她的脸，付青橙抿了抿嘴角，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好了，不逗你了。”

松开信封，盛放转回身坐好。

目睹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周朗清识相地没有插.入这个话题，他喝了口汤，先说了几句球赛的事，就把话题转到下个月的校庆上。

“这次校庆是高远赞助的，你们知道吗？”

“知道啊，学校上午发公告了。”

“那有一件事你们肯定不知道。”

“什么？”

“这次的奖金呢，是从我们放哥的小金库里拨出来的，也就是说，如果你们参加比赛拿了名次，就是我们放哥的人了。”

“咳咳咳——”

付青橙端着鸡汤的手忽然被烫了一下，手指被炖盅压出红印，她转过脸，从口袋里找纸巾。

一只托着纸巾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付青橙看到他指骨分明的手掌，偏过头，没理。

“啧。”

一声轻嗤落在耳边，下一秒，盛放放在桌下的腿越过横杠，再一次抵到她脚边。

“付青橙，我有没有说过别把我当成一个好人。”

手搭着她背后的靠椅，盛放侧过身，头靠近她颈后。

还是那副懒洋洋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付青橙接触到他的视线，眼睛眨了眨，移开脸颊。

不想坐到他旁边，付青橙手扶着椅子，正准备起身，放在桌下的脚就被他的腿碰了碰。

“别动，再动的话下面我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他声音低哑含着警告，付青橙知道他不是开玩笑，沉默了两秒，坐回原位，侧脸对上他的视线。

“你想怎么样？”

*

在食堂吃完饭，付青橙没有和裴青蓝她们回寝室，微信里约了辅导员，穿过树林，她来到塑胶跑道。

操场夜色浮动，下过雨的草坪虫声唧唧。

一群穿着运动短裤的男生从她身边跑过，脚步整齐划一，身上散发运动的朝气。

付青橙手里拿了一瓶水，背后是平时用来做力量训练的单双杠，付青橙喝了口水，两只手搭在上面。

操场上除了夜跑的学生，还有打球和跳绳的，每个运动点前聚集了一堆，路灯光影照射，每个学生脸上影影绰绰。

等了五分钟，辅导员来了，付青橙把视线从跑道收回，拿着手机，叫了声辅导员。

辅导员的名字叫阮枫林，去年才从大学毕业，年纪相仿，平时和付青橙说话没什么架子。

“说了叫我名字就行了，你怎么又忘了。”

付青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学生，对于身份上的差别，不敢轻易僭越，静了一下，她说，“下次吧，下次我一定记得叫你名字。”

这本来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阮枫林没放在心上，靠着双杠，和她一起看了会操场上运动的学生，阮枫林开口，

“这次文艺汇演报名的人挺多的，比去年校庆多了一倍，你参加的歌唱比赛，根据统计，现在快一百人了。”

“有这么多？”

阮枫林嗯了一声，“因为这次有高远集团赞助，奖金额度比较高，所以吸引了很多学生。”

付青橙原本下定的决心因为她这句话湮灭了一点火苗。

辅导员很快看出来，手放到她肩膀，鼓励式地拍了两下。

“别担心，你实力这么好，肯定能入围的。”

后面又说了几句这次文艺汇演的注意事项，阮枫林拿着手机离开。

付青橙双膝并拢坐在草地，旁边路灯落下光影，照在她的头发上发出柔和的色泽。

正撑着手低头思索，噗地一声，一颗篮球滚到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