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考试安排在岛上唯一一所高中里面考，不同单位分散在不同的教室，虞巧儿报考的卫生所医生岗跟护士岗加一起才坐满半个教室。

王英姿进来时发现虞巧儿这个冤家不偏不倚正好坐在自己左手边的位置，然后虞巧儿就看着他那张丑脸上又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不知道心虚还是专心应对考试没工夫找茬，王英姿这次没有再对虞巧儿出言挑衅，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考官分发试卷。

虞巧儿拿到试卷之后心里就有底了，试卷上的考题自己基本都复习过，考的都是些常见病跟生化知识。这是虞巧儿两辈子第一次这么自信地面对考卷，她写完一道简单题捧起试卷往未干的字迹上吹了口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答案。庄和光前一晚上给她准备好的一支英雄牌钢笔，笔尖出墨顺畅，写起来很丝滑。

考试时间还剩40分钟的时候，虞巧儿就已经写完了整张试卷。考试只可以提前半小时交卷，虞巧儿将试卷倒扣在桌面上之后就开始观察右边的王英姿，她是真的很好奇这个初中都没念完的半吊子打算怎样应付完这次的考试。

王英姿感受到虞巧儿的视线后，身体微微向左上角倾，不料动作间却让虞巧儿瞥见了小抄的一角，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考点，这倒让虞巧儿有些为难了。她为难的是该直接举报还是等他抄完了再去举报，这样好让这人既白费功夫又丢脸呢？

虞巧儿就这样纠结了十分钟之后才在交卷的时候，用清晰响亮的声音打小报告：“老师，我右边这位同志好像把笔记之类的东西带进来了，你可以去检查一下。”

这话说完，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到王英姿的身上，连着急答题的考生也停下了手中的笔呆呆地望着这边。

王英姿原本黝黑的脸上因为羞愤跟紧张出现了一丝酡红，手却在桌子底下试图将小抄藏进厚厚的衣服里，旁边的同学注意到他的动作之后立马出声：“他手里有东西，老师！”

讲台上的女老师终于反应过来，三步并两步跨到了王英姿面前，严肃地说：“这位同学，作弊是不对的！把东西拿出来！”

见这位女老师并没有大声嚷嚷，王英姿的那点混混本性又按耐不住了,他耍无赖般双手一摊：“老师~我就是挠个痒痒，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所有人都被他这副无耻的样子给气到了，很多在家待业已久的年轻人都很珍惜这次的考试机会，遇到这种作弊还不以为耻的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时候男女举止亲密还会被判流氓罪，王英姿就是知道这点算准了女监考不敢动手搜他的身才这样肆无忌惮，但是在场的考生中有的是考医生岗的男考生，立马就有人站了出来。

这位男考生身强体壮，站起来就是一座小山，他强硬拽开王英姿的棉袄，毛线衣扎进裤子里却鼓鼓囊囊的，他强硬地将王英姿拎起来之后掀开他的毛衣，一张张小抄就像雪花一样落到了地上，全场哗然。

监考老师立马反应过来，大步走到教师门口向走廊上的巡考老师求助：“陈老师，快叫人来，我们这里有人作弊。”那边响应迅速，教室里涌进了一堆监控工作人员。

虞巧儿走到讲台上，假装不经意地在一堆考生的资料中拿起了王英姿的毕业证，发出夸张的声音：“老师，这人的毕业证登记号怎么跟我堂哥的一模一样啊，而且他这个章都没有盖到照片上。”

来的工作人员恰巧有负责报名工作的那个医生，他拿起虞巧儿手中的毕业证，再仔细对比了其他人的毕业证，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虞巧儿适时在旁边提出建议：“其实可以找学校的老师问问就知道了，就是这人打了这么多小抄实在不像是有知识的人！”

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的王英姿生平最受不得人家拿他没毕业这件事调笑，爆发出一声怒吼：“你放屁，我没知识你一个厨子的女儿有知识是吧！你这臭娘们算个什么东西……”

一位年轻女同志听不下去这人满嘴的污言秽语，捡起地上的几张小抄揉成团塞进了王英姿的嘴里，另外一位女同志则惊讶的发现，小抄上的字体跟王英姿试卷上的狗爬字完全不是一种笔迹。如果是王英姿试卷上的那种狗爬大字，小抄数量起码得再翻三四倍，不然根本写不下那么多东西。

这对于虞巧儿来说是个意外惊喜，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肯定不会喊多少人一起，九成九也是王芹的手笔，原本她还以为得等到王英姿自己将王芹供出来才能把她拉下水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新的罪名出现了。

王英姿被带走之后，交完卷的虞巧儿自觉退出了考场，其他人则继续完成考试。

虞巧儿来到楼下的教室，许秀云也早早交卷出来在外面等着了，虞巧儿绘声绘色将考场里的事情当作八卦说给许秀云听，许秀云只觉得处处是巧合，但是虞巧儿语气实在太自然了，让她以为是自己多心就没问了。

工人刚下工，王芹就得知王英姿作弊被抓的事情，她联想虞巧儿也是参加的这场考试，里面就以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来找虞巧儿了。

依然是不敲门不打招呼，甚至对着虞巧儿家的门槛都要揣上一脚才叉着腰进了院子。“虞巧儿你个死丫头赶紧出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外甥怎么就被监考带走了？是不是你故意陷害他！”

虞巧儿掀开厨房党风的帘子出来，面无表情地盯着王芹走过来，直到距离他只有半人的距离才听下：“他的小抄是你写的吗？如果是你写的你现在去自首也许还可以躲过批斗，但是如果他那个假毕业证也是你帮忙弄的，那就不好说了。”

虞巧儿欣赏着王芹一副被人戳穿巨大秘密的惊恐模样，又见他急急忙忙跑到隔壁院子去求田娇洁帮忙，但是虞巧儿早在从周四海那里回来的那个晚上就去找过田娇洁了，不然她怎么知道登记号跟虞红旗的一样呢？

虞巧儿当天找到田娇洁说明来意，当然隐去了周四海的部分，只说自己是无意间发现的，田娇洁被自己婆婆的愚蠢跟大胆给惊到了，但是没有任何要包庇的心思，直接将虞红旗的初中毕业证找出来给虞巧儿核对，登记号自然跟周四海像周四海说的那样跟王英姿一模一样。

“我准备去举报王芹跟王英姿，我不会说是从你这儿核对过登记号，但是红旗哥如果猜到了我担心会影响你们夫妻感情……”

虞巧儿犹豫着开口，也因为一丝内疚第一次喊出来“红旗哥”而不是直呼大名。

田娇洁摇头表示无碍：“我身为这次考试的主要负责人是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的，虞红旗那里我不会主动去说，但是他如果猜到了来问我我也不会否认。如果他会为这样的事情跟我生气，那只能说明他的思想觉悟还不够，我也不要跟这样思想觉悟低的人一起建设家庭。”

虞巧儿住在二人隔壁，对两人的感情的感情自然是有所了解的。从前她对虞红旗的印象就是一个言听计从的妈宝男，他娘王芹占大便宜，他就跟在后面占点小便宜，遇上田娇洁之后才开始像个男人，但也就是有点像而已，不然也不会眼看着亲妈几次三番上面找自己媳妇的麻烦还没点作为……

田娇洁也知道虞巧儿跟王芹是有点私仇在的，早抓人玩抓人都是抓，索性让虞巧儿去出口气，但是没想到王芹没有在家惴惴不安地等待组织的审判，反而又厚着脸皮来找自己了。

“娇洁啊，我可是你亲婆婆，你不能不管我，你赶紧去跟你领导说说好好，让你爸也出出力，不然亲家犯错了，你们家也不好看啊……”

王芹拖着唱腔一般威逼利诱地让田娇洁帮忙，田娇洁看着在一旁不做声的丈夫，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开口：“我们家不会不好看，因为我们马上就不是亲家了，等周一上班我就跟虞红旗离婚，我再也不要跟你们这样一家人搅和在一起了！”

虞红旗上前抓住田娇洁的手张了几次嘴想要说点什么，田娇洁直接狠下心甩开他的手说：“你赶紧收拾你的东西回你自己家，有跟我磨嘴皮子的功夫不如赶紧带你妈去主动承认错误，是个男人就承担起自己应该的承担的责任。”

虞红旗被甩开手像是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他并不是一个多要面子的人，也许小时候也有过要面子的时候，但都被他妈带着她四处占便宜给磨干净了，事成之后都会戳着额头教育要懂得感恩，每次他妈撒泼打滚给她闹来的东西也都是他想要的、需要的，就像是跟田娇洁的这门婚事一样。

虞红旗在这样一次次的重复中将王芹撒泼打滚的样子当做是一个母亲的努力，习惯了在一旁一身降低存在感的他被田娇洁这样的一句话给狠狠地刺到了。虞红旗也清楚一个男人该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但是他妈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她那么辛苦自己又怎么能反抗她呢？

虞红旗满脑子都是理不清的思绪，但是身体却强硬地将还在地上骂骂咧咧的王芹扶起来出了院子。

田娇洁只是望着自己这个才新婚半年丈夫的背影，等他走出自己的视线后，田娇洁上前将院门反锁，又回到了书房点亮一盏煤油灯，任何事情都不能打乱她对未来的规划。

听到隔壁逐渐安静下来，虞巧儿继续用精湛的刀工将土豆切成均匀大小的土豆丝。在那条破船上，他曾经问过周四海：“你就不担心我告发这两人，他们会把你也供出来吗？”

周四海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作弊跟私刻公章都不是多大的事，跟我这样成分不好的人扯上关系才是大事。”

虞巧儿离开的时候，周四海又跟她说了一句：“以后没啥事不要来了，他们是活该，你报完仇就该好好过日子了。”

这样自轻自贱的话跟周四海这个人实在太违和，虽然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但是他仍然是骄傲的头脑精明的，虞巧儿总觉得这样的人不该只是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