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不是我做的，你听我解释。”
“不是你是谁？是陈嬷嬷，小福贵，还是金橘？我的那份放在第三张案台，由采莲或松花亲自来取，中间厨房一直有人，别人没有下手的机会，只有你是厨房管事，有本事把大家支开。”
“我也不可能时时盯着，是有人陷害，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我没理由害小姐啊！”
秦少琢垂眸不语，就算是有人陷害你，那也只能将计就计了，毕竟这半年来一直是你在带头作妖。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老话都是这么讲的。
“你没理由害我，你只是想捞银子，你还想通过作贱我来讨好大伯母。真是个蠢货，你也在府里呆了两年，连她的为人都不知道，竟然拿你龌鹾的心思去揣测她，大伯母为人光风霁月，若是知道你这样揣测她，恐怕第一个收拾了你。还有，你捞了多少银子，恐怕有五十两吧？”
“哪有五十两，我只…”顾嫂子张口欲反驳又慌忙停下，向四周望去，大家都看她窃窃私语。怕是怨恨自己吃肉竟只给他们喝汤吧，可自己真的没捞那么多。
顾嫂子讷讷无语，半晌才挤出一句囫囵话来。
“五小姐，我是三太太的人，你不能随意冤枉我。”
你敢说你是三婶的人？你该去喊一声看她答不答应？
秦少琢垂手静静看着她，表情冷静漠然。她不过是被三婶陪嫁嬷嬷排挤出府的弃子，如今想着改弦易张投靠大伯母，如三婶知道了她这打算恐怕心生不喜，更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此前庄里下人对自己可不算恭谨，方才一路走来却完全换了态度，显然是李总管打过招呼。可是厨房却没有丝毫改变，甚至变本加厉，可见厨房与李总管不是一路人。
既是这样，就更没必要给她面子。
秦少琢忽地轻笑了一声，伸手指向她，沉声喝道：“把这个欺上瞒下的奴才给我拿下。”
顾嫂子呆立当场。
其他人目瞪口呆。
采莲和松花不知所措，对视一眼，脚步踯躅。
谁也没想到场面一时之间从文斗上升成武斗了。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李总管带着几个壮丁气势汹汹走了进来。
顾嫂子眼前一亮，立刻迎上去哭诉道:
“李总管你可算来了，五小姐说要罚我，你可得为我说句公道话啊，这早膳不合心意，是厨房不知小姐喜好疏忽了，绝不是故意怠慢。”
李总管扫了一眼台案上几碟东西，又扫了眼一地狼籍的荔枝肉，脸色铁青。回过神来后先朝秦少琢拱手行了礼，恭恭敬敬请示:“五小姐，您看……？”
秦少琢含笑冲他点了下头。
两人自有默契，无须明言，李总管转过身朝身后几人吩咐道。
“把她给我拿下！”
几个随着他一块过来的家丁立刻一拥而上，将顾嫂子双手反剪在背后，又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跪了下去。
顾嫂子满脸震惊，不敢相信地看向李秋山。
早在秦少琢被罚到庄子上，她就去打听了原委，知道是招了大太太的厌恶，她有心讨好大太太，更重要的是秦四小姐既不得生身父母宠爱，又不会讨老太爷老夫人关心，现在又得罪了当家太太，简直是路过的狗都能踩一脚，她自然毫无顾忌地克扣慢待。
李总管对此心知肚明却从不多说，她以为他是大太太的人，得了大太太嘱咐。没想到……
李树山眼色森然，目光如钩，冷哼一声:
“你自己不识好歹，奴大欺主，还要怪我没拦着吗？”他不再多说，退到一边，示意这里由秦少琢做主。
秦少琢见状微微一笑，不紧不慢踱到顾嫂子身旁，俯下身，直视着她的双眼，道:
“你以为我发火是为了这几个菜吗，不，是因为你欺上瞒下。”
欺上瞒下这几个字语气尤重。
她直起身，冷冷审视一番众人，眸光冰冷，怒色满满。被她目光扫到的人纷纷低下了头。
“库里的玉泉酒都酸坏了，这件事为什么不上报？”
众人大惊失色，抬起头面面相觑。李秋山虽明白她早知此事，却没料到她会在此时发难，也有些意外。
秦少琢毫不客气质问道:
“这酒是我秦家的招牌，走礼置宴重中之重，很快就是踏春节，府里惯例是要举办园会的，到时候你们拿什么交差？更别说几家交情好的勋贵人家早早打过招呼，现在酒坏了，你们说怎么办？”
众人战战兢兢，互相使着眼色，却没一个敢应声。
既然没人吱声，秦少琢就直接点名了。
“陈嬷嬷，林嫂子，金橘，小福贵……你们怎么不说话呢？好，那我来替你们说，库房里还有二三十坛自留的上好的玉泉酒，再去市面上买些便宜的味道相似一点拿回来，两样兑一兑不就可以冒充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败坏我秦家的名声，这是谁的主意？”
立即有人站了出来讪讪解释道，“是顾嫂子……”
顾嫂子怒视着众人，大叫道：“放屁，难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吗，我是想过可我……”
秦少琢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道：“想也不行，何况你还说出了口。有些话一说出去那就是罪证。”
顾嫂子愤愤不平道：“我都还没做，我有什么罪？酒坏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五小姐，是我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得罪了你，但你不能把罪名都推我身上，这样坑害我呀。”
你还知道你得罪了我呀，秦少琢暗想，也不见你有半点惧意。
更何况，前世她真正这样做了的，由此惹来祖父勃然大怒，想到这里，她干脆冷言嘲讽道：
“哦？是我冤枉了你吗，酿酒的事由你全权负责，看守库房的是你儿子，隐瞒不报是你的主意，不如问问大伙这是谁的责任？还好你只将将动念，若是真做实了，那才叫撕扯不开，你可真会自作聪明啊。”
“你以为把买来的酒兑一兑，酒味淡了回头随便找个借口，泉水浊了粮食陈了气候不对之类的就行了是吗，你哪里知道京城这些贵人舌头有多尖，你以为人家会品尝不出来？我重申一次，秦家的玉泉酒向来备受追捧，是用来走礼的，年年如此。你敢在这上面动手脚是要秦家丢人现眼，遭人耻笑吗？祖父最重视秦家名声，但凡你有过这样的想法，他就绝不能容你。”
顾嫂子只会翻来覆去喊冤：“我真的没有做啊小姐。陈嬷嬷，金橘，你们说句话啊？”
“是没有做还是没有这样想？你拜高踩低自作聪明，差点连累大家，你还想怎样？”
“顾嫂子，实话跟你说了，我前天就知道这事，想着最近农务繁忙大家都不容易，酒酸了这事也是没法预料，打算写信跟祖父祖母求个情再想想别的办法，谁知……。”
她神色渐渐暗淡，显然是想到早膳的事，心情不愉。
众人见了脸色各异，互相使着眼色，都有些难为情。
陈嬷嬷年级最大，心肠最软，忍不住讪讪地开口：“五小姐，都是奴婢们不好……”
“陈嬷嬷别这么说，你也是听话办事的，有错不在你。”
秦少琢直接将矛头对准顾嫂子。
“顾嫂子，我不是假公济私针对你，这玉泉酒市面上根本没处买，这是秦家独一份的东西，我姑且按二两银子一坛估个价，那就是将近六百两。酿酒的事是你一手操办，库房看守是顺子，其他人错处不大，你们母子二人负主要责任。我会如实报回府里，看看府里如何发落。”
“顾嫂子，六百两银子啊，你觉得你拿得出来吗？你们母子二人无亲无故，就算得过三太太青眼但人走茶凉，眼下还有谁能为你做主呢？再说就算你补上这笔损失，由此带来的麻烦府里会不会追究还不一定。”
顾嫂子脸色煞白，又是惶恐又是愤怒，瞪着秦少琢目眦欲裂。
“我不服，这不是我一人的错，凭什么让我来赔，他们呢，凭什么他们没事？”
秦少琢轻蔑一笑。
“他们有错我来担，何况上有所命下必从之，你是管事，她们听你吩咐做事的，怎么不算你一个人的错呢，不如问问大伙儿怎么想？”
顾嫂子环视了一圈，被她目光扫到的人都低下头或侧过脸，避开她的视线。毕竟五小姐都说过他们错处不大，谁还敢强行出头。
忽然，她心头一动，还有李总管，他是大太太的人，跟五小姐素来不对付。
“李总管，李总管你出来，你发句话啊，你向来最公正的，大太太最信任你了。”
李秋山却是扭过脸去，一言不发，这已经表明他的态度。
顾嫂子还不死心，叫道：“你是大太太的人你……”
想到一大早五小姐派采莲转告他，玉泉酒的事她已想到办法解决，李秋山把心一横，打断顾大嫂子的话。
“此事全权由五小姐做主，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太太那边我也是这样回。”
顾嫂子闻言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萎靡下来，颤抖的手指着他，愤恨道：“你…你们合起伙来……。”
她绝望地瘫在了地上。
陈嬷嬷等人毕竟跟她朝夕相处，看着都面露不忍，却又带着一丝庆幸。
唯有秦少琢不为所动，踱步到她跟前，俯下身，阴森森道:
“大太太的心头肉我都敢打，你真当我是泥菩萨吗？蠢货，你接下来还是好好祈祷一下你们母子不会被分开发卖吧。可别到时候天南地北，天各一方，永生永世无法再见。听说你早年死了丈夫，可就剩这一个儿子呢。”
顾嫂子闻言瞳孔瑟缩，身子猛地一震，眼泪夺眶而出，扑出去抱着她的腿哭喊道:“不不，小姐我求求你了，是我错了，跟顺子他无关你别为难他。”
旁边按着她的庄丁一个脱手，差点没能按住。秦少琢刚刚的话音虽轻，他们还是听到些许，再看向她的眼神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先关起来吧，等候府里发落。”
“她真这么说？”
秦府东院正房昏暗的内室里，秦府大太太林翠微刚自华苑的赏春宴上回来，换了衣服，卸了钗环，正与丫头红叶说话。
红叶一如既往的低眉顺眼，恭恭敬敬道：
“是的，她说大太太为人光风霁月，若是知道你这样揣测她，恐怕第一个先收拾了你。”
林翠微正在摘头上的一只簪子，闻言失笑出声。
“她以前脾气又蠢又倔，没想到庄子上住三个月，竟然长心眼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