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清侧脸对着言喻，她将自己侧面的头发挽到耳后，露出小巧精致的耳垂和耳垂上泛着白光的耳钉，她“嗯”了声，看着言喻说道：“姐姐，我不想让你难过。”

言喻笑了下，“真的是你。”

难以言说的情绪像是春天鼻腔中的柳絮一般，都是化不开的，这股子情绪像块棉花般堵住了心脏的某个缺口，里面的海浪涌不出来，只能在胸腔中扑腾。

夏梦清抚上言喻冰冷的指尖，捏了捏她的手背：“生气了吗？”

“怎么会。”言喻的语气很平稳，她站起来往卧室走：“今天很累，我想休息了，明天有场很重要的戏。”

夏梦清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言喻的背影：“吻戏？”

言喻肩膀一沉，微微叹了口气：“不是。”

言喻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夏梦清：“你明天不要再去片场了，明天我的戏份很重，没时间陪你。”

夏梦清眯起狭长的眼睛，嘴上道：“好。”

下午，言喻洗了澡，换了衣服，将房间收拾了一遍，临近傍晚时躺在床上，听着卧室门外传来不小的动静，她没心思管夏梦清在干嘛，拿出手机点开微博。

两个人的新闻已经完全消失了。

半晌后，屏幕暗了下来，手机上映出她漂亮精致的脸。言喻突然笑了声，心里微微发涩，夏梦清这么快地要将两个人的热搜扯下来，看起来倒不是像怕她生气，而像是怕她们两个人的事情被人发现。

言喻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直到深夜，客厅几声很大的开关窗户的声音将言喻吵醒，她披了件外套，打开卧室门，看到客厅的窗户开着，夏梦清单手夹着烟站在窗户前，烟雾缭绕。

言喻轻手轻脚地走到夏梦清身边，她看夏梦清的目光像是在说“我就知道”，言喻轻声道：“你果然抽烟。”

青烟缭绕间，夏梦清似乎笑了下，另只手从口袋中摸出个烟盒递给言喻。

言喻拒绝：“我不会。”

闻言，夏梦清将烟掐掉，烟灰倏倏地落在缸内，冷白色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周身被薄薄的光晕笼罩着，月光缓缓地流淌进了言喻心里。

窗外的风有些凉，言喻拽紧了她的外套，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夏梦清将窗户关上，又靠近了言喻一点，或许因为右手刚夹了烟，有些味道，她克制地没搂上喻初的腰，只是看着言喻的双眼轻声道：“很早了，我从小就不是什么好孩子。”

言喻笑笑，“但我从小就讨厌坏孩子。”

“为什么？”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因为发育得早，被坏孩子嘲笑，她们会拽着我的小辫子骂我，我也拽她们的，就是你能想象到最土的扯头花情节。”

夏梦清又靠近了言喻半步，两个人的肩膀抵在一起：“你还挺勇敢的。”

言喻偏头：“为什么这么说？”

夏梦清认真道：“反手拽住坏孩子小辫子的时候，姐姐，你不会害怕吗？”

言喻瞥了她一眼：“不然呢？什么都不做看着她们欺负我吗？”

两个人相视一笑，言喻虽然披了件外套，背还是薄如蝉翼的，在说刚刚那些话时，她的脊骨紧绷着，像是只没有展翅的蝴蝶。

“可小时候不懂事，现在不能不懂事了，现在更多时候是被欺负了也不能声张，被坏小孩拽住辫子也只能剃成光头，但第二天她们又会从新的地方攻击你……抱歉，我是不是说多了？”言喻低下头，呼吸变得缓慢下来，似乎是在留意夏梦清的一举一动。

漫长的沉默后，夏梦清绕到言喻身后，双手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

夏梦清的呼吸声比平时更加沉重，她将下巴搁在言喻的左肩上，嘴唇蹭过言喻的脖颈，留下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吻。月光下，言喻的脖颈更加白皙，夏梦清越发得寸进尺，将下巴往前伸，抵在了言喻精致的锁骨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现在坏孩子来保护你了。”

言喻任凭她抱着，被这句幼稚的话逗得笑得不行。

窗台上夏梦清的手机亮了一下。

言喻看到手机上的时间，轻轻推开了夏梦清的手，微微偏头，两个人的鼻尖碰在一起，“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嗯？”

夏梦清蹭了蹭她的鼻尖：“好。”

言喻回卧室休息后，客厅，黑暗中，倏地冒出一束火光，夏梦清的脸被照亮了一半，一支烟点燃后，客厅又瞬间遁入黑暗。

她走到窗前用夹烟的右手拿起手机，划开锁屏，是陈芸的消息。

夏梦清扫了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猛吸了几口烟，尼古丁穿肺而过过的那刻，她快速地在手机上敲下两个字：“随便。”

紧接着，对面的电话打了过来。

“说。”

陈芸那边很乱，摇滚乐振得夏梦清耳朵不适，夏梦清将电话拿远了点，过了半晌后，陈芸那边安静下来，传来清晰的人声：“哎？你这是什么反应？”

夏梦清盯着即将燃尽的烟头，淡淡道：“正常反应。”

陈芸：“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笑话你？”

“谁？”

“就李雨菲她们啊，天天在bsp玩的那些。”

“她们说我什么？”夏梦清将烟头掐灭，声音平静地问道。

其实陈芸不说，她也能猜个大概。无非是笑话她因为和女人扯上关系上了热搜，笑话她不老实回家跟着她爸学点东西非要进娱乐圈还搞成现在这幅狼狈的样子。那群人见不得她好，酒桌上不可能交到什么真心朋友。

“说你什么重要吗？”陈芸兴许是不忍心将她们说的话重复一遍，声音微妙一顿，“重要的是你到底怎么想的？”

“陈芸，我这样挺好的。”

“就这样在外面躲着？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家了？”

夏梦清笑了下，“后半辈子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不可能回家。”

陈芸叹了口气：“行吧。”她话锋一转，问道：“那言喻呢？你真跟她谈了？”

“没有。”夏梦清敛了眼睑：“你就跟她们说，言喻不想谈恋爱，我更不可能，别让她们瞎猜。”

言喻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夏梦清压低了声音：“行了挂了。”

“等等。”陈芸道：“李雨菲让我问你，明天中午有局，你来不来？”

“中午就喝？”夏梦清按了下眉心，“她怎么不自己来问我？”

“算了你别来了，她们这些人我看着都恶心。”

夏梦清一笑，“那你还跟她们玩？”

电话那头，陈芸似乎也轻笑了声：“你不也是么？”

电话中，两个人纷纷苦笑了声。

夏梦清从小上的是国际小学，国际初中，高中就出国了，读完大学后回来，就连平时去酒吧，身边也都还是那些人。她和李雨菲从小学认识，一起升了同所学校的初中，高中一起出国，考了同所大学，就连性取向都一样。

什么李雨菲的现女友是她前女友的事情非常常见，就连两个人的社会关系网也高度重合，朋友之间基本都互相认识。

共友一多就避免不了说对方的闲话，所以夏梦清和李雨菲之间关系一直不好，但夏梦清也没有勇气真正远离这些人。

从这些人里面抽身，就意味着她要否认自己前二十几年所构建的社会关系，她没有勇气。

挂了电话，夏梦清手中夹着个烟头，视线一瞥，看到桌角花瓶中的一支白玫瑰。玫瑰的生命实在是短暂，这会儿已经枯了一半。夏梦清抬手将几片枯了的花瓣摘了下来，越摘越烦，最后直接将整朵花跟烟头一起扔了。

第二天一早，言喻醒来时，夏梦清的房门还在紧闭着。

她看到桌角上空空如也的花瓶，脚步一顿，平静地走回房间又挑了一朵花插在了瓶子里。

张星星在楼下等，言喻来不及给夏梦清做早饭，便留了条微信，让她起床后记得吃早饭。

今天是将两个人所有重要的对手戏拍完，戏份很重。剧组为了省钱，会将在同一地点同一置景之下的所有剧情一次拍完，这样就省下了二次置景的钱。所以什么早上两个人还不认识，下午就要拍吻戏的事情特别常见。

到了片场后，灯光老师已经布好了灯，几位灯光助理在一旁举着反光板，导演带着言喻两人简单对了下剧本，走了几场戏后，正式拍摄开始。

上午拍的是两个人在马路上分手分离的戏，两个人在室外的环境中站了一上午，导演心疼言喻，让言喻稍作休息，言喻说没关系，不要耽误大家的拍摄进度。

拍摄继续。

分手的戏需要大量的情绪，一上午的戏拍完，言喻已经筋疲力尽。

终于到了午休时间，剧组工作人员开始发盒饭，言喻则回到保姆车上，张星星给她准备好了清淡的午饭。

四个绿色蔬菜，米饭只有一点点。

张星星看她吃的这么点都心疼：“姐，你消耗大，多吃点也没关系的。”

言喻笑了下，“我能吃饱。”

张星星回过头，第一万次感叹女明星真他妈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她缓缓低头，看到自己手里捧着的排骨米饭，油脂在排骨汤上飘着，瞬间悲从中来。

简单的午休后，拍摄继续开始。

下午的戏拍的是两个人的热恋期。

女搭档是个新演员，没什么经验，上午的戏言喻就能明显感到她十分紧张。下午或许是因为上午刚拍完分手，情绪一时间转变不过来，频频错词，在场记打了第七次板时，导演终于烦了，让所有人回去休息下，十分钟后再开拍。

言喻准备回车上休息，一旁的女搭档轻轻拽住了言喻的袖子，在触碰到言喻冷淡的目光后又慌忙松开，连忙道：“对不起言喻姐……”

言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这人虽然演技不太好，但好在有礼貌，剧组里最怕的不是演技不好的人，而是明明演技不好还自命清高，自己演不好要拉整个剧组和她一起陪葬的人。那种人她也不是没见过，所以见眼前的小演员一副礼礼貌貌低声下气的样子，声音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我没事，不用跟我说抱歉，你现在应该去找导演认个错然后主动跟导演对对下面的几场戏。”

小演员抬头：“好，谢谢言喻姐！”

言喻回到车上，张星星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姐，你就是太善良。”

室内暖气很足，言喻将外套脱下，轻笑了下：“怎么了？”

“你忘了之前林清清怎么恩将仇报的了？”

言喻笑了下，没吭声。

林清清是她三年之前帮过的个小演员，当时情况也和今天差不多，林清清当时是戏里的女三号，因为没作品没背景，经常被导演骂得狗血喷头。而在那个时候，言喻已经是拿了两次影后的一番演员了，她看不下去林清清被导演骂成那个样子，经常在休息的时候带着林清清一遍遍过她的戏份，而林清清也因为那部戏成功走红。

剧组杀青后言喻就将这人忘记了，在知道林清清走红后，她也只是由衷地为林清清高兴。只是几个月后，林清清突然开始买大量通稿营销自己是“小言喻”，营销演技比言喻好，把张星星气得直跳脚，而言喻却只有平淡的一句话：“秋后的蚂蚱，让她蹦跶便是。”

通稿买多了总会反噬，最后，林清清终于接到了部一番大女主的戏，却因为演技烂被群嘲，代言也丢了几个。

从那之后，张星星给言喻强调了很多次，不要再当圣母。但当言喻看到待遇不公的小演员时，总想上去帮他们一把。

言喻从车座上拿起手机，她在拍戏时习惯将手机撂在车上，所以已经一天没回夏梦清的微信消息。

她点开，发现夏梦清从早上九点开始断断续续给她发了八十多条。

内容从早上乖乖吃了面包蘸牛奶，到今天去逛超市了，在路上碰见了只流浪猫，到问她喜欢猫还是狗，再到发了两张自己和小猫的自拍……

言喻边看边笑，消息刚刚看了一半，夏梦清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距离开工还有三分钟，言喻不敢犹豫一秒立刻接起。

电话那头，夏梦清却没说话，言喻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怎么了？”言喻：“夏梦清，说话！”

吓得张星星立刻往这边看。

夏梦清不知怎么了，说话似乎都开始变得困难，言喻心揪的疼，半晌后终于听到夏梦清有些虚弱地说道：“姐姐，我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