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棋出现的一瞬间,金小竺立时不敢说话了。
他低着头,缩着脖子,从别人那里领了食物后,赶紧回到人群中。
“搞什么啊?”金小竺眯着眼睛差点儿迷路,忍不住抱怨,“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他德性,什么时候将原始人放眼里过?”
“现在来当假好人,哼。”
“谁假好人啊?”身边有人听见他嘀咕,于是问道。
金小竺一怔,随即愤愤道:“协会里的人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假好人,抗议这么多天,谁回应了我们的请求了?”
为了卧底,他把自己也骂了。
旁边真正抗议的人,一脸赞同道:“是啊,非要和疯羊帮作对,非要害我们,协会的人真坏。”
金小竺讪讪一笑:“快吃吧,早饿了。”
说话间,人群中又有人坚持不住,倒了下去,陈小花初步检查了一下,让把人抬到诊所,丁棋闻言,走过去帮忙。
金小竺摘了眼镜,眼神不好,只依稀看见陈小花挡开了丁棋,等另一人上前,才一起把人抬走了。
他不禁发笑:“吃瘪了吧,陈医生可是时顷的朋友,当然站她那边儿。”
坐在他身边正埋头吃糊糊的人抬头:“你又嘀咕什么呢?”
金小竺:“……快吃吧你,就你耳朵尖。”
傍晚时分,时顷下班,路过一楼大厅,看见正与临时行动队交流的丁棋。
他们的转职报告已经交上来,时顷特地使用分会长权限,命名“A组行动队”。
她向A组行动队走过去,微笑道:“有可能的几个地址我已经群发给了丁组长和行动队所有人,你们今晚辛苦了。”
大家纷纷应声,赞高二米多的大高个,笑的憨气十足:“不辛苦,一点儿都不辛苦,我恨不得现在就天黑了,一口气把人全抓回来。”
唯独丁棋迟疑了一下,问:“时会长是如何确定这几处地点的?”
时顷说:“研究地形,分析疯羊帮做派等综合因素。”
和丁棋当然不可能明说是算出来的,无论他会不会相信。
而且,也要提防他提前知道地点会与疯羊帮通风报信。
时顷提醒道:“大家随时关注光脑,如果临时出现变化,我也会及时通知大家。”
正要离开,她接到安娜的消息,说交易谈成了,以物换物,用他们暂用不上的高级物资,换更多的基础生存物资。
时顷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安娜就来了。
两人目前面临一个问题——如何不惊动疯羊帮,将物资运出。
仓库一定有人一直暗中盯着。
安娜忧心忡忡:“我听说,尼兹手里有一件高科技等离子武器。”
时顷抬眼,等下文。
安娜拧着眉心:“这种武器威力巨大,一经启动,可以与整颗星球同归于尽。”
“……尼兹那种疯子,发起疯什么事干不出来?”
安娜的神色明显有所动摇,不愿去赌一个疯子的理智。
时顷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也生出顾虑。
她思索片刻,摇头道:“不会的。”
时顷否定了安娜的猜测:“疯不代表傻,一次挫败可能迎来尼兹更大的反扑,但不至于同归于尽。”
不到无力回天的那一刻,尼兹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作为“地下之王”的权利。
只有权利,才赋予他疯狂的资格。
“他都已经无差别烧房子了,更大的反扑是什么?无差别杀人吗?”安娜无法忍受这种假设,灰蓝色眸中闪过一抹狠色。
“我去杀了他,杀了他事情就简单多了。”
时顷微愣,旋即沉默。
她知道安娜只是一时气愤,如果尼兹那么好杀,协会也不会放任疯羊帮存在那么长时间。
不过……
也不是完全不能杀,要讲究时机。
目前,肯定还不到。
时顷说回物资交易的事:“对方的飞船可以隐蔽到达十九号边缘星吗?”
“应该不可以。”安娜道,“一般边缘星能安排的运输飞船大差不差,全是快要淘汰的旧款……算了,我问问吧。”
她操作光脑,与对方沟通。
片刻后,安娜抬头:“不可以。”
时顷对星际飞船这部分的新知识涉猎有限,于是问:“能争取一个时间差吗?”
“先让飞船停在一个不被发现的距离外,等我们将尼兹的注意力引走,再让其登陆十九号边缘星,完成交易。”
“这个应该可以。”安娜问,“你要怎么引走尼兹的注意力?”
时顷的目光瞥向窗口。
“抓人。”
……
当夜,一场阔别几月的黑雨来袭。
时顷提前在协会大楼前的空地上搭好了临时雨棚。
城内房屋密度大,只需要将防黑雨的建材,固定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已有的屋顶上,就可以制作成一个大的安全的雨棚。
因此,拉来的材料剩余很多,全临时堆放进协会仓库内。
一夜过去,雨停天晴。
曾经对协会多有微词的抗议者们,因胆战心惊又有惊无险的一晚,对协会怀有感激之情。
抗议的标语悄悄收了起来,但无家可回的人们还是留在了协会前的空地。
至少这里会在乎他们会不会淋黑雨,会给他们发放基本的食物。
而回家,除了一地烧毁后的残迹,什么也没有。
时顷坐在办公室,静待一个结果。
当赞高发来纵火犯的审问记录,时顷下发命令——A组行动队即刻出发,抓捕供诉名单上的人。
时顷提出的要求是,除了尼兹,全都抓回来。
A组行动队刚出发,协会大楼外的临时雨棚也按要求进行拆除。
所有建材运往被烧毁房屋的地点,帮助民众重建家园。
这两项举措,让门外静坐的人们,一时惧一时喜。
惧怕协会再次惹怒疯羊帮,他们遭殃,又喜协会不是不管他们,愿意为他们修建新房。
外面人心惶惶,偶尔几声枪响传来,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见此情形,时顷起身,准备前往亲自交货。
和她一起待在办公室内的安娜不同意:“我去交货吧,万一不顺利,仅凭我的身份他们也不敢乱来。”
即便身处最差的边缘星,安娜仍旧是斯普尔家族的人,动她就相当与整个斯普尔家族为敌。
时顷也知道这一点,正因如此,她才留安娜在协会内坐镇。
哪怕局面闹起来,到最后冲进了她的办公室,安娜的身份也能再拖延抵挡一阵。
当然,这个最坏的发展,可能性几乎为零。
时顷亲自去,更重要的原因是物资交易是她要做的。
若交易过程可能被尼兹发现,进而发生危险,她更不能把危险转嫁给别人。
安娜见说不动时顷,拿出一把枪,递给她:“高能激光枪,澄星才有的东西。”
“这玩意儿,比一艘旧飞船还贵。”
她扬起下巴,有些别扭地撇开眼:“你小心一点儿,遇到不对劲的事先放一枪,震慑他们,别舍不得开枪。”
时顷嘴角微弯,接受了安娜的关心:“好,我会小心。”
她接过高能激光枪,突然想起一事:“安娜,上次金小竺和我说,澄星出了一位高级进化者堕落为污染者的事件。”
“后期全员做污染检测,结果如何?”
安娜愣了一下:“澄星的人都做完了,没有发现问题,也没有在澄星发现可引发污染的东西。”
提到这件事,她明显情绪低落了些,又强打精神对时顷道:“你别操心别的事了,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时顷乔装,离开协会,赶往约定地点。
城外,一望无际的荒野上,早就秘密运输而至的物资摆成三堵高墙,不久后,一艘通体黑色的飞船缓缓降落。
风声停止,飞船降下阶梯,有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清楚来人的一瞬间,时顷目光微凝。
而后,淡定划过对方脖颈两侧张开的鳃盖下,露出的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的血红色鳃丝。
“时会长。”对方伸出手,友好的打招呼,说话间,鳃盖一开一合。
时顷回应:“你好,黑斯廷先生。”
她将目光定格与对方面部,压下立刻就要用光脑查询的冲动,随对方步入飞船。
沿途,下船来搬运物资的人一多半与黑斯廷一样有鳃,一小半与时顷一样,是正常的脖颈。
在受到新事物冲击的同时,时顷突然意识到,她对这个星际的了解太少了。
朗星说“测试”将人分为原始人与进化人,她就以为整个星际只有原始与进化两种人。
她受制于消息渠道,被困在了十九号边缘星的信息茧房内。
即便后来有了光脑——一个认识星际的新工具,她也完全没意识到十九号边缘星外,是大不相同的新世界。
飞船内部,拱形的舱顶布满漫射照明灯,光线柔和均匀,舱壁两侧,大多部位为白色与材料本身的淡灰色。
黑斯廷引导时顷走到一扇舷窗前,二人在造型流畅的椭圆形茶几边落座。
还是没忍住,时顷悄悄查了一下。
光脑显示,黑斯廷这类型的人类叫做适应人,又称外异人。
适应人同原始人一样没有精神力,与原始人不同的是,为了适应生存环境,他们的躯体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外部异化。
黑斯廷的鳃就与他生存的星球相关,光脑结果显示,那颗边缘星海洋面积占90%,陆地只有10%。
生存环境迫使更多的人类进入海洋。
于是,他们异化出鳃,在水中呼吸、生活,以更低级的海洋生物为食。
时顷默默消化着新信息,端起黑斯廷倒给她的淡绿色的水,抿了一口。
清新甜口,又带了一点微咸。
她问:“这是什么水?”
黑斯廷投放出一张图片:“海洋生物里的一种花的汁液,叫做海菊花,我们常用来待客。”
时顷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谈起正事:“黑斯廷先生,很高兴您愿意和我合作。”
黑斯廷一笑,鳃盖张开好几秒没有闭合:“能与时会长合作,我也感到很荣幸,我有听闻您对十九号边缘星的整改事例,我认为您一定会取得成功。”
时顷颔首:“谢谢。虽然我很满意与黑斯廷先生的合作,但还是得说,按照规矩,我需要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