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的泪浸湿布料，贴在腿上，时顷一把捞起小小的颤抖的身体，快步走到床边。
朗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周身一点儿热气没有，如同一具冰冷的尸体。
时顷不死心，去摸他的颈动脉，屏息着细细感受。
有一下没一下的微弱跳动出现在掌心，仿佛稍纵即逝的错觉。
她当机立断，拿出试管，捏开朗星的嘴，试图灌进去。
可朗星已经没有吞咽的能力，药剂含在口腔里，若不是时顷一直捏着，恐怕早已顺着嘴角流出。
她又让伊娃将朗星扶起来半坐，然后头抬高。
药剂顺利滑下去，伊娃惊喜地叫了一声：“咽了，咽进去了！”
时顷见状，立刻将剩余的药剂全倒进朗星嘴里，一支药喂完，重新将他放平，观察反应。
时间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漫长。
足足等待了三分多钟，朗星颈动脉的跳动，终于趋于明显。
紧接着呼吸恢复，面部渐渐有了血色。
直到此刻，时顷方才松了一口气。
朗月趴在床边，左看看右看看，声音细弱，忐忑道：“哥哥不走了吗？”
伊娃干笑一声，蹲下身抱住朗月：“不走了，哥哥不走了，是阿姨说错话了。”
……
同一时间，樊厉丘开车将人引导至偏僻处。
等跟踪的车误入死胡同，他从旁边岔路开出，堵住唯一的出口，接下来就是瓮中捉鳖。
安娜降下车窗，冷冷地注视着从车里下来的几人：“跟着我们干什么？”
对方无人应答。
金小竺好奇地探头观望，冷不丁瞧见几张青红交加的脸，乌青的挫伤，鲜红的破口，个个神色萎靡，仿佛刚被暴揍过一顿。
他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你们是刚刚在里面偷袭我们，想要黑吃黑的那帮人！”
难怪有点眼熟，不过他们跟出来干什么，上次没成功，想要再劫一遍？
金小竺将里面遇到的情况对车内二人描述一番，樊厉丘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笑道：“那这次就是冤枉你小子了，和面具没关系，你的身份也没暴露。”
金小竺大力点头：“那是，丘叔您以后别什么事情都说是我的错，我多伤心啊。”
两人一唱一和，全不管车外的人已经操起家伙，朝这里走来，安娜白了他们一眼：“不要这么早下定论。”
她开门下车，活动手腕，准备迎战。
身后一颗头伸出车窗，凑到安娜耳边，正大光明嘀咕：“那还能是什么情况，疯羊帮真打算和协会撕破脸？”
耳朵里湿漉漉的热气熏的发痒，安娜偏头，想先给金小竺一拳，谁知对方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还在分析。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帮派的人，推一群与自己不和的人出来投石问路……可行耶！”
安娜忍无可忍，一巴掌将人拍进车内，身后是樊厉丘的附和：“是有这种可能，该说不说，你小子动脑子的时候，还是聪明。”
话音刚落，伴随重物落地的沉响，以及痛苦的嚎叫声。
安娜已经干脆利落地抡飞打头的两名跟踪者。
剩余三人见此情形，腿都软了，无一人敢再上前。
安娜一脚踢飞落在身边的棍子，没关系，他们不上来，她就过去。
她一步步将人逼到墙角，送了剩下的人一套三连击。
霎时间，五个男人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滚作一地，场面说不出的滑稽。
车内，观战的金小竺咋舌，樊厉丘不禁感慨：“安娜的武力值又提高了，看来升级有望啊。”
车外，安娜踩住一人手掌，微微弯腰，警告道：“我不管谁派你们来的，有什么目的，长着一双眼睛就得会分辨什么人不能招惹。”
“是是是，我们知道了，知道了！”对方忍着痛楚，忙不迭应声。
安娜回头望了一眼车的方向：“我听说，你们在地下交易市场里面打算黑吃黑？”
对方猛摇头：“不不不，不敢了，真不敢了，您看我们原来的一身伤，就是坏了规矩受的罚。”
安娜站直，挪开脚，居高临下俯视：“如果还有下一次，我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收拾完跟踪的老鼠，三人各回各家。
充实的一天结束，翌日清晨，时顷第一时间检查朗星的情况。
他的呼吸平稳，脉搏虽然仍是无力，但至少处于正常的跳动频率内，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去到协会，一早上无事发生。中午，她和金小竺一道刚从食堂出来，路过前台，被叫住。
琼斯奶奶撑着眼皮，半梦半醒：“萨组长才过去，说看到你们后让你们两个去一趟她的办公室。”
金小竺笑脸一垮：“完了完了完了，我就知道不是不收拾我们，是之前没腾出手来收拾！”
时顷看他一瞬间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安抚道：“别担心，昨天的事情你是帮我，有什么责任也是我一人承担。”
金小竺无精打采地摇头：“我不是怕担责任，我是不想被罚写检查，我最讨厌写那东西了，唉。”
二人到达萨温办公室门口时，听到里面正在通话。
门没关，萨温注意到他们，点头示意他们进来。
金小竺走在时顷身后，躲躲闪闪地想把自己藏起来。
萨温结束通话，从桌下提出一大袋东西递给时顷：“这是给朗星的补品，他生了一场大病，肯定需要好好养身体，希望他早日康复。”
萨温笑意温和，没有一点儿金小竺说的要秋后算账的意思，时顷接过袋子：“谢谢萨组长，我会转达给朗星的。”
“嗯。”萨温微颔首，“没别的事了，你去忙吧，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时顷提着袋子离开，身后跟着一条尾巴，还没走出门，萨温的声音响起：“金小竺留下，我有事问你。”
金小竺脚下一顿，皱着一张脸回头：“组长，什么事啊？”
“是关于你上次提交的报告，写着污染者颈骨处有一个奇怪的伤口。”萨温用光脑投映出报告被高亮的内容，时顷自门口回头，快速扫了一眼。
萨温严肃道：“这还是首次在污染者身上发现无法自愈的伤口，上面对这份报告相当重视，要我们调查清楚其中的原因。”
金小竺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没忍住挠后脑勺：“已经烧了怎么调查啊，再说了，您怎么不去问安娜，这是她发现的。”
萨温语气加重，似乎不满金小竺的态度：“安娜自然有人会去问，我负责问你。”
“好好回忆回忆当时什么情况，这件事情很重要。”
顿了一下，萨温缓和语气，道：“迄今为止，我们接触到的所有污染者都有极强的自愈力，任何伤口都不足以真正杀死它们。”
“如果我们不在放倒它们的几分钟内用火焰焚烧躯体，特质容器压缩收回其携带的污染物质，它们就会有机会‘重生’。”
萨温放大金小竺报告上的图片：“可你看，这个伤口不一样，它是刀口，一把刀竟然可以在污染者身上留下那么深的痕迹，而且使其无法自愈。”
“如果我们真的找到造成这个伤口的原因，也许，整个星际会迎来一次新的转机。”
话说到这份儿上，金小竺已经懵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伤口会有如此重大的影响。
金小竺愣住良久，使劲回忆：“……组长，我们当时是放倒污染者之后发现的伤口，是觉得奇怪来着，可又要赶紧处理污染者，所以拍了照就用火烧掉了。”
“我记得……我记得好像……那个污染者挺弱的，安娜没费什么力气就收拾了。”
“难道是因为受了伤？”
门外靠墙处，时顷不再听下去，悄然离开。
傍晚时分，她离开协会回租屋，刚走近楼下，就听到伊娃骂人的声音，尖细高频，如同护崽的母猫。
“你才没爹没妈！你娃儿马上也要没爹没妈了！从小手脚就不干净，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另一个疯狂的声音怒吼：“你居然敢咒我！我打死你！你个烂婆娘，狠心肠，天天盼着你家男人死呢吧？我们这楼里谁有你心肠黑啊！”
眼看着言语冲突就要升级为动手，时顷拦住两人，见朗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皱起眉头，问：“怎么回事？”
“大人！大人！”伊娃含泪叫道，“这家人的娃儿抢朗月的东西，我找他们要说法，他们还说没爹没妈的女娃，抢了就抢了！”
“大人？”刚还满脸凶相的人挤了笑出来，“哪儿的大人？”
伊娃狠狠瞪了一眼：“协会的大人，这是大人家的小孩。”
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时顷，扫过头顶时，那人搓了搓手，服软道：“嗨，这不是误会吗，孩子回来说是捡的。”
“快快，”回头打自家孩子的手，“把东西还给大人。”
小孩不情不愿地从身后被拽出来，摊开手掌，露出一根红色的头绳。
伊娃一把拿回来，塞进朗月手中：“不哭了，咱们不和坏小孩计较，他们坏。”
东西虽然拿回来了，但明显是因为“大人”的身份。
倘若时顷不是呢？
她的目光扫过对面正压抑愤懑的一大一小。
算了，本性已定，多说无益，她说多了，别人还以为她仗势欺人，也只会得到阳奉阴违。
时顷拉起朗月的小手，上楼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