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特的是，她无论是问申恺或者是对鲍言言请教，都会有一种低不下头放不开的羞耻感，但是在郝杨这里，完全没有这种负担。
她甚至在打开文档的时候，还能跟郝杨抱怨“你看，我们经理留在上面的只有改或者一个省略号……有些讲的时候太快，我已经有些忘记当时说的需要我修改的问题是什么了。”这样的困难，她在别人面前都是难以承认甚至问出口的，第一反应也会是可能是自己的原因吧，是自己的能力问题，所以更加藏着掖着怕问了会被别人察觉。
可在郝杨这里，很自然地就说出来了，甚至有一丝期待被面前的郝总批评一下，说她两句会更好。
看着在他面前明明已经无师自通了厚脸皮的暑期工，却在白天的时候面对那么不怎么把她当回事的刻薄同事面前就怎么都不敢吭声。郝杨真是对此束手无策，简直比晚上看到雪饼硬赖在他的被窝里装死不下床还要无奈。怪不得她跟雪饼能玩得那么要好，一人一猫的厚脸皮是一脉相承的。
不过，看她今天又被可怜巴巴出了这么多需要修改的问题，郝杨还是不忍心像骂自己属下一样骂她，不过是凶着说：“就不会灵活变通？首先，人家说的时候你就应该在你的电脑上记录，别管人家有没有帮你写，不要想着靠别人的东西。虽然是你经理在讲，你来不及记就让他暂停，最后还是要你来修改，是他等你干活，当然应该以你为准。”
龚希羽瘪了瘪嘴不响，郝杨看了没有心软，接着教育她：“说的时候没注意，那邮件收到之后是不是应该问一声？就算你问了人家不肯再讲一遍，你也应该立马把自己记得的先补充完整了，剩下的几个模糊不清的，就坐着问一声，刚刚讲的那第几个点，是让我改数字还是什么来着？有点忘记了。这么一问，人家也不会硬是不告诉你啊，那不就好自己补充完整了？”
“我哪有像你这么有经验……”
“那你就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管，硬是等到晚上把这个文档扔给我？”
龚希羽不好意思地这些也觉得自己实在太厚脸皮了，把郝总当工具人。讨好地朝他笑。
郝杨看着她一脸傻笑还不自知，真是拿她没办法。只好叹气，自己拿过鼠标，一个一个给她看。由于郝总自己一般只看最后的报告，很少去看工作流程里的东西，更别提这些细节可能还是自己在刚进公司时候做过的内容了，所以有些东西他也不算很确定。在自己日程里面看了一下打算明天请教一下他公司里面的专业人士，郝杨先将能够确定的部分给龚希羽分析了一遍。
两个人计划好，龚希羽将能够修改的地方先修改完毕，明天接着做没有完成的测试。等到郝总从下属那边“学成归来”后，再给她进行辅导。这一次，为了让暑期工不再像今天一样被批得体无完肤，郝杨计划再交上去之前，新做完的测试，他都会让自己公司的专业人士把关先修改一遍，再给她提前过一下难点和容易出错的地方。
等郝杨确定计划已经很周全后，就让暑期工结束今天的打工，准备下班了。室内是很安静的隔音状态，于是送龚希羽到一楼后，才发现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雨。郝杨感受到起了风，目光不自觉看向了龚希羽，顿感她今天穿得很单薄。
郝杨忍不住开口问：“怎么只穿了这么一点出门？今天降温，明天也是同样的温度。”
龚希羽脸上很平静，内心却微微有些激动地颤抖，她今天特地回去换了一件奶油色的缎面吊带裙外面套了一件针织衫来的这边。平时，这绝对是鲍言言会做出的打扮，龚希羽甚至有印象她之前穿过一条同样版型的裙子。看来这个配方确实对郝总十分有效，他之前从来没对自己的衣着开口过，今天却多说了这么一句。
龚希羽忍不住说：“没想到这么冷，我以为有外套很保暖了。裙子刚刚收到，所以穿了这件。”
新衣服？以郝杨自己的眼光来看，这个天气穿这些，在办公大楼的空调里，一天下来肯定会着凉。看着龚希羽还一脸无知无觉，郝杨习惯性地将提醒她当心温度。可再仔细看一眼，总觉得龚希羽的眼神里亮亮的，好像这种眼神在之前提到那个小帅哥实习生的时候也看到过。再一眼刚刚她提到是新买的衣服，郝杨认为自己已经看透了事情的本质。
怪不得他总觉得今天还少了什么，还特地送暑期工下楼。原来是自己还没有对这位未来的职场女性进行今日份的事业第一，少谈恋爱的思想教育工作。
没关系，郝杨安慰自己，思想教育不是一件一劳永逸的事情。在成长的道路上，哪有一次就能够成功的，恋爱是一种冲动和本能，尤其是白天面对着人家小帅哥的一张帅脸，郝杨估计那个Kai不止脸帅，还经常在工作的时候散发一些自己的幽默和体贴，龚希羽会动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这天郝杨下了决定，他要送龚希羽回到宿舍，两个人步行的路上，正好能让自己有时间对于她传播一些以工作为重，恋爱靠边站的思想。在龚希羽的受宠若惊，对着自己暗自点头‘果然郝总喜欢这一套，今天居然连送我回去这种事都做出来了。’的时候，郝杨也根据自己的节奏试探着开口：“你们团队里除了你之前提到过的Kai,还有其他异性同事吗？”
我滴天，龚希羽激动，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也没有说话，不想破坏此时的氛围。
郝杨接着问：“你的经理不是男的？那其他部门会打交道吗？”
龚希羽回答：“不是，其他也都是财务部比较多，可能就IT是男生多，不过那边主要是Kai在拿资料。”
郝杨听完，看来目前暑期工的暗恋对象还是没有变，依然是那个听上去很会哄人开心的男实习生。郝杨继续组织语言：“这两天还是要努力将能清理的修改意见改了，其他人可以不用太关注，反正也不用跟他们维系什么关系。”
龚希羽乖乖点头。
郝杨继续说：“这一次如果能够将你们经理的问题都解答好，之后的测试的细节能够提前考虑到，那么再一次她也出不了这么多修改的意见。我觉得完成一个目标比求助别人，别人耐心答复你更有满足感。希望在这次实习结束前，你能够有一次这种体验。然后你就会爱上这种自己去解决征服的感觉，而不会再等着寄希望于别人来解救你。”
龚希羽不太领会郝总为什么突然言之凿凿这样的话，不过她一贯信赖郝总讲的一定是十分有道理的，所以她依然点点头记在心里。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两个人还仍旧撑着伞没有察觉。因为有路灯的存在，这条路虽然晚上没什么人，不过龚希雨平时回去也不太害怕。走动起来的时候，尤其到了比较晚的时间，没有了雨水，她还是感觉到了郝总说她穿得单薄是对的。就是不知怎么，有点冷飕飕的，好像会偶然颤抖一下。
龚希羽努力镇定，不想被郝总看出来。晚风是一种并不很柔和的触感，龚希羽和郝杨一前一后安静地向前走，倒让周围的风和挂着雨滴的树枝有些一种凛冽的感觉。没有月光的夜晚，路灯是唯一的光。在这种能够看得到密度的黄色空气下，龚希羽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好像被涂上了一层光晕。她不知道，只是悄悄架起自己的两条胳膊。包在身上的针织外套完全贴合在身上，只能看到一丝粘在肩膀上面没有垂落的头发。
黑夜总是会隐藏一些东西，又聚焦一些东西。安静无语的路再漫长也会走完，拐到了附近稍显商业的小街上，白天熟悉的招牌都已经灭了灯光，门被拉起，好像商店都睡了。不过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依然开着，冒着一种带有安全感的热气。这样的时间，即使再丰盛的晚餐，在经过便利店看到热食柜台的时候，依然会突然想起饥饿这件事悄然而至。
不过，每天路过，龚希羽都不会停留。不是说她没有欲望，只是这是额外的开销，应该避免。填饱肚子和不花钱比起来不值得一提。今晚的状况显然不同。郝杨先提出来要进去一下。龚希羽以为他需要什么，所以顺便进去买完回去，就也跟着他进去了。
跟无人的街道不同，里面倒人气很旺。无所事事不知道是在等微波炉加热还是就是在发呆的路人，坐在窗边的对着街道的桌子旁边。这家便利店规模不小，最里面还有几个桌椅座位。一个收银员等在柜台那边看手机，而另外还有在冷气柜那里正在将刚到的货物放进去的员工。
龚希羽在后面漫无目的地看着店里的食物货柜。郝杨率先走到暖饮保温箱那里，打开门，拿来两听热的小瓶的巧克力调制乳。金属的壳比其他塑料瓶的饮料更加有热量感。郝杨走到门口的自助扫码收银机那里付完款，将其中一听塞到龚希羽手里，说：“肚子饿吗？还有其他想要吃的吗？”
龚希羽一开始就没想到两人进来是要买热饮料的，她手里正源源不断散发出热量。龚希羽摇摇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坐在这里喝完？她有些忐忑和想要快点回去。
郝杨又转身随手拿了旁边货架上的几个面包，这次是走到柜台结账，还让收银员一起拿了两根芝士热狗肠和打包的袋子。等买好后，他示意龚希羽一起往外走，还递了一根吸管给她。龚希羽边走，边打开了巧克力牛奶，插入了罐子喝起来。不知道是巧克力的甜品热量还是本来的温度作用，立马不冷了。这一个小的易拉罐没多少毫升，很快就喝完了。
郝杨伸手，接过她的空罐子，又将已经开好的另一罐递到她面前。龚希羽瞬间脸红了，有些窘迫起来。还好有夜色遮挡，除了她自己之外应该没人发现。看郝杨一直停顿着没放手，龚希羽只好接过第二罐又喝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一罐就喝得很慢了，她觉得以自己的胃口，一罐就尽够了。即使心里再确定这件事，这也是没有办法开口解释或者埋怨的。这一次，是真的希望能快点到宿舍了。
郝杨没有送她上楼，这严格说起来还是他的房子，不过他不打算说什么，在楼下的时候，将手里刚刚买的那些又递给龚希羽，说：“如果待会儿睡觉前饿了就当点心，不饿就明天吃。”龚希羽手里拿着便利店的袋子，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给了郝总这种大胃的印象，问不出口又解释不通。只好胡乱说了谢谢就转身进了楼准备现在必须马上先回家。
郝杨微笑着站在一楼门前，看着她颇有几分狼狈的转身，似乎是从中得到了什么趣味，一直没有动就站在那里。他感觉到了暑期工似乎有些气呼呼的，这种感觉就好像每次雪饼觉察出他要给它剪指甲率先出逃，结果还是被他拉住了一条后爪一样。不过，读懂了情绪郝杨也不理解气温和食物这么重要的事情，龚希羽怎么一点都不上心。他只能归咎于还未出校园的女大学生所以才这么没有生活的常识。
看到她楼层的灯亮了，看到她已经出了电梯。郝杨这才往外走出小区，回去自己的家。
龚希羽到了宿舍之后，进行了一番整理洗澡，总算半躺在床上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眼神视线又不自觉地看到了餐桌上的便利店袋子，里面装满了刚刚郝总买的食物。就像每一个睡前的斗争一样，刚刚在楼下还很硬气地决定这肯定是要当早饭的龚希羽，此刻仿佛听到了自己肚子的尖叫。她就惯性地躺在那里看着，也不敢站起来打开观看一番，怕等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吃光了。只好闭起眼睛神游。
过了两秒，双眼一睁，自己这是在坚持什么？作为一个瘦子又没有发胖的担忧，何况今晚吃还是明天吃除了自己并不会有人知道，那又有什么区别呢。于是下一秒又想开了，立马从床上蹦起来，两步跨到餐桌前，解开了袋子。里面除了那些面包外，还有两根依然温热的热狗肠。她庆幸自己刚刚做的决定，坐下开吃。还是第一次尝试，意外地美味。
另一边同样的时间，雪饼也在品尝自己的深夜美食夜宵。郝杨仿佛觉得今晚谁都得加餐，一回到家，就去了雪饼的零食柜子，拆了一包它平时十分喜爱的牛□□。而雪饼作为一只身手矫健的猫，在他打开柜子手接触到塑料包装袋的那一秒钟就已经飞速穿越客厅，身影就跟平时动物纪录片里，猎豹看到猎物后突然开始飞奔的画面一样。
这一刻，雪饼甚至都不会给郝杨安稳拆包装的机会，虽然此时它如果能耐心等上一秒就能更早一秒吃到。雪饼痴汉一般将整个脑袋蹭着郝总的手背还有包装袋。郝杨想把它挪开一点，先拆个包装都办不到。只好两只手和一颗脑袋在拥挤打架过程中，艰难地撕开的封口。偏偏雪饼气性还非常大，等牛□□伸出来的那一刻，它就上前一嘴，将整个□□叼出来抢走了，接着嘴巴咬着跑回自己的窝里慢慢撕咬享受起来。
郝杨看着手里空荡荡的包装袋子和转瞬即逝的偏爱，哭笑不得。此刻他真想问问暑期工是不是平时喂雪饼零食也会得到这份待遇。不过这转头就走的架势，倒是十分眼熟，说不定他们是同类相吸。郝杨不再管雪饼，自己走向卧室，看来今天终于能睡一个安静的觉，一个人独占一张大床了。
没有想到等他终于上床准备休息，眼睛已经快闭上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旁边有一个东西一直在一拱一拱的。郝杨无奈地掀开被子，旁边果然是一个小脑袋，两个像探照灯一样的眼睛朝他看过来。
郝杨拿它没办法地轻轻弹了一下雪饼脑门，很快入睡了。